衡宛想,她一意孤行的嫁給拂霑,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獨自倚在鳳鸞宮殿前的雕欄上,手裡抱着一摞紙卷,目光直直的看向鳳鸞宮的大門,一坐便是幾個時辰。
祈回進來時,瞧見的便是衡宛突然大放異彩的眼眸,卻在看清楚來人時一瞬間灰暗了下去。
她在這裡等拂霑,已經兩天兩夜了,她坐在這裡,等着、望着、盼着,可是那個人,始終是沒有出現。
“小六。”祈回滑動椅子慢慢的靠近她,面色平靜溫潤,氣度風範絲毫沒有因爲腿疾而損失半分。
衡宛臉色有幾分白,她看着祈回扯了扯嘴角笑了:“二哥。”
祈回點點頭,嘆口氣道:“二哥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你,拂霑他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聞言,衡宛的眼裡泛起水霧,她眨了眨眼,淚水直接掉下來,砸在手裡的紙上,暈開一大片的痕跡:“二哥,他不要我了,他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
吸了吸鼻子,將手裡打溼的紙張捧起,帶着哭腔的聲音似有無限苦澀:“二哥,拂霑心裡根本沒有我,他從來都沒有放下過五姐,他心裡一直愛着五姐。”
清風颳落了衡宛手裡厚厚的一摞紙,慢慢的飄灑了一地,祈回低下頭,看着那一封封字跡工整漂亮的信,瞳眸猛的一縮,這一大堆的信,滿滿當當寫的都是對挽姜的思念和牽掛,裡面凝着寫信人數不清的悲喜笑淚和道不出口的情思憂戚。
他認得,這紙上的字跡,是拂霑的。
衡宛悽惶的看着一地的書信,笑的悲涼:“他每日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也不會多和我說一句話,更不會陪我聊天,我原以爲他是在潛心修煉,沒想到,沒想到他卻是躲在房間裡對着無數的白紙訴說着他對五姐的思念,二哥,夫妻間本是要坦誠相待,可他卻是絲毫沒有將我當作他的妻,做什麼也不會和我商量,我該怎麼辦?”
一張張單薄的紙,一份份濃稠的情,一筆筆相思浸染,一滴滴淚痕未消。
祈回擡起眼,眸子變成無盡的黑:“小六,有些事,只適合藏在心裡,誰也不能說,有些人,只能夠遠遠觀望,強求便是錯。當初你執意要嫁他爲妻,是心甘情願,現在你被他傷透了心,是...”
“是咎由自取。”衡宛搶過祈回的話,哭花了臉:“二哥,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誰都懂,能真正做到的卻沒有幾個。我明知道他心裡住的人不是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嫁給他,說得底,是我爭強好勝不服輸罷了,我想着,以後萬萬年年都是我陪在他身邊,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
“可是我輸了,我可以年復一年的等着他,我可以一輩子守着他,可是他卻一點機會都不願意留給我,他給自己的心上了把鎖,我進不去,他出不來。”
祈回嘆息的搖搖頭,眼裡的黑凝成了流動的苦汁:“小六,拂霑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你再多給他些時間吧,他想清楚了自然會來找你。”
“二哥,五姐呢?”衡宛點點頭,拿出秀帕擦拭了一下紅腫的眼睛,聲音啞啞的問道。
看着衡宛蹲下身去撿那散落一地的信,祈回擰起眉,有些無奈:“小五去了西極天。這些信莫要留着了,早些燒了吧。”留着只會徒增難過。
“不。這些信是我從拂霑那裡偷出來的,我就是想着,等他發現了自己的信不見了,就該來尋我了,他就算是不在意我,也不會不在意這些信的。”衡宛收拾好一地的信,牽強的笑道。
陷在情網裡的人,哪裡還有半分清醒的神智。
芸芸衆生,多得是相思苦離別淚,古往今來,多少人堪不透生死,多少人堪不透情愛。
九重天的衆人早已經各自趕往四海八荒幫忙,這一次天璣柱的倒塌,仙界損失慘重,傷亡無數,四海八荒慘象連連。
“陛下,仙界的仙兵已經全數派往四海八荒,若是這個時候魔妖兩界來襲,仙界怕是...”司戰仙君方正嚴肅的臉上聚滿憂思,俯身朝着天帝沉聲說道,話裡行間無不是對現在九重天的狀況擔心。
天帝正在案桌後面批改摺子,聞言手中的硃筆一頓,白紙上頓時沾上一滴紅墨:“將看守天河的仙兵暫時調過來駐守南天門,防止魔界偷襲,司戰,懷衣上仙回來了讓他即刻過來一趟。”
司戰仙君點頭,應道:“懷衣閣囊括九州六界各方訊息,除了神界,世上怕是沒有懷衣閣查不出的事情,懷衣上仙親自查找天璣柱倒塌的原因,想必很快就有結果了。”
這時,殿外看守的仙兵走進來,雙手呈上一份書箋交給天帝:“陛下,東海來信。”
待仙兵退下,天帝慢慢的拆開手裡的信,一邊沉聲對司戰仙君說道:“朕最近忙於政事,無暇顧及其他,堇宋去了北海,祈回腿腳不便待在仙界,倒是小五她們幾個,也不知道去...”
“陛下?”司戰仙君看着天帝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有些奇怪的試探的喊了一句,只見天帝面色極爲難看的拍案而起,手裡的信箋被狠狠的捏起,瞬間成了齏粉。
“馬上去東海,給朕把大公主抓回來!”天帝怒不可遏的一聲吼,嚇得司戰仙君一個激靈,忙不迭的答應,躬身行禮退了出去。
司戰仙君退出凌霄宮奇怪的撓撓頭,想不明白大公主怎麼會跑去東海了,現在四海八荒都有難,南海出事她可以回仙界,怎麼會是去了東海呢,而且貌似還惹出了什麼大禍,看剛纔天帝那般生氣的樣子,肯定不會是小事。
他還是趕緊去東海看一趟吧,最近仙界也委實是夠亂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真是折騰死他們這幫人了。
妖界雲伴月,雲裡和挽姜已經進入雲伴月整整四天了,四天裡他們一直在雲伴月裡面瞎晃悠,解決那些冒出來的精怪們,怎麼也找不到雲裡說的那個月墜河和雲伴鏈,挽姜心裡免不了有些氣餒,懨懨的拉住雲裡的衣袖,正在慢悠悠走着的某個人停下步子,回過身望着她。
“又餓了?”
挽姜瞪他一眼,她又不是豬隻知道吃和睡,扯着他的胳膊抗議道:“這都已經四天了,你說的那個河到底在哪裡啊?我好累,走不動了。”說完丟開他的衣袍大喇喇的直接往地上坐去,絲毫不管地上是否泥污。
雲里居高臨下的覷着某個賴皮的人,黑沉深邃的眼裡都是笑意,他看了看遠處,轉而低下頭看着她,懶洋洋的開口:“嗯,你若是走不動,就待在這裡吧,本公子一個人或許可以快一點。”
他這是在嫌棄她?他這是在指控她動作慢?
挽姜蹭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指着雲裡的鼻子不滿的直哼哼:“你越是嫌我慢,我越是要跟着你,不就是一條破鏈子和破河嘛,我還能怕了它不成。”
說完雄赳赳氣昂昂的朝前走去,臉上鬥志昂揚,青絲用鬱冬花簪挽成漂亮的垂雲髻,長長的垂在腦後,秀麗如瀑。
雲裡微微的一笑,眸光掠向不遠處的地方,他知道雲伴鏈和月墜河在哪裡,這幾日故意拖延時間不過是爲了完成某樣東西,想起那樣東西,一向自信傲然萬事不放在眼裡的西鑰大公子眉峰微微的擰起,有些無可奈何的嘆口氣,他還真是有些頭疼。
平生第一次,他發現自己也有不擅長的東西。
不過,他提腳朝前方那抹倩影走去,世無難事,他終究還是完成了不是麼。
當挽姜看到雲裡劈開一座山陵拿到那條雲伴鏈時,不由得拿出帕子裝模作樣的揩了揩眼角,真是太不容易了,找了幾天終於找到這條鏈子,望着這條通體發黑的鏈子,挽姜皺着眉伸手摸了摸:“原來長得這麼普通,跟尋常鐵鏈一點區別都沒有。”
雲裡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聽出她話語裡淡淡地失望,朝她伸出手:“過來。”
“怎麼了?”雖是詢問,手卻還是乖乖的伸了過去,一臉不解的看着他。
雲裡握住那雙溫暖柔嫩的小手,微微用力將她拉到懷裡,低頭看着她,手指向他們兩個人十步外的空地:“下月墜河。”
月墜河?挽姜順着雲裡的手看過去,呃,一片平坦的荒地,哪裡有什麼月墜河,這廝不會是傻了吧,正兀自腹誹着,雲裡已經拿起那條雲伴鏈,長長的鏈子似有千金重,在地上摩擦着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輕鬆的將那條長鏈的另一端甩向那片空地,一端緊緊地握在手裡,然後,在挽姜錯愕的視線下,雲裡抱着挽姜飛身而起,身子凌空停在荒草地上方,接着朝着那片荒草地直直的墜了下去。
這摔下去肯定會痛死,挽姜嚇得血色全失,雙手攀到雲裡的脖子緊緊地摟住,眼睛更是閉的牢牢地,一張小臉整個的皺在一起。
雲裡肯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