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華如水,潑灑在寂靜的院中,將安靜的三人鍍上迷離的幽藍色。蔣嫵的俏臉在此刻就顯得越發白皙,她的神色曹玉也看的越發清楚。
他依舊伸平手臂,拳就在蔣嫵面前不遠一動不動,眼神不瞬的望着她。彷彿她是一幅畫,他是賞畫人。
蔣嫵面上依舊有被突襲後的驚慌,可倔強的不表現出慌亂,強作平靜的望着曹玉。
霍十九橫臂將她護住,詢問道:“墨染?”
曹玉依舊望着蔣嫵,似不想漏看她所有表情,須臾微笑,緩緩攤開手掌。
卻見他掌中躺着一枚飛鏢,飛鏢後紅色的綢子在白皙掌中如血一般豔紅。
蔣嫵眸光一閃。她方纔根本沒有察覺有飛鏢,爲何他手中卻有?!
“阿英,有刺客,咱們快離開。”蔣嫵拉着霍十九就要走。
若有刺客,爲何不見這會子有人圍攻上來?爲何不見曹玉傳來侍衛?蔣嫵已經明白,這是曹玉高端縝密的試探,而她恐怕已經露出破綻了。先是出拳,看她有無閃躲。這一關她過了。然後拳中有鏢,若是個尋常不懂得武功的女子,定然不會露出絲毫驚訝情緒的。
但是她剛纔,沒忍住。因爲她確信並沒有飛鏢襲擊她。她的驚訝是本能的。
想來她的情緒波動雖細微,也逃不過曹玉的眼睛。
他到底爲了什麼會關注上她?
霍十九護着蔣嫵向外快步走去,面色凝重,如臨大敵般邊走邊吩咐道:“墨染。無論發生何事都要以保護夫人爲首要。”
曹玉笑着搖頭跟上,凝視蔣嫵背影,若有所指的道:
“爺放心,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出半分岔子。夫人也是。”
不讓霍十九有岔子,是保護霍十九的安全。
不讓她有岔子,怕是不會允許她輕舉妄動。
她鎮定的回眸,道:“有勞你了。”
曹玉收起飛鏢。拱手道:“夫人言重。”
一路平安回到瀟藝院,霍十九終於能鬆口氣,扶蔣嫵坐在外間榻上,雙手搭着她嬌柔雙肩,道:“嫵兒不必擔憂,此處我已安排了重重首位,等閒人進不來的。況且還有墨染在。”
蔣嫵盈盈眸光如水,擡起藕臂環着他脖頸,隨即在他傾身向前時將俏臉貼着他的臉頰。乖巧的點頭。
她的淡雅氣息縈繞在弊端。讓霍十九心內柔軟。她定是受了刺客的傷害,如今依舊害怕着,便展臂回抱她。安撫的拍着她的背,低沉聲音宛若醇酒。醇厚溫暖:“好女孩,不必害怕,有我在,就算真有刺客也不會先傷害你。”
蔣嫵閉上眼,長睫忽閃。乖巧的點了頭。
她看得出,霍十九對她沒有絲毫懷疑,且全然將她納入羽翼之下,奮力保護着。
她很動容。她不懂男女的感情可以激烈炙熱到何種程度,可是她知道自己內心的天平在一點點倒向他。
或許,她當真該開始好生計算如何能夠保護他和他的家人平安的離開這個是非的圈子,如何能夠躲避敵人以及清流,到一個再也沒有矛盾的地方,平淡度日也好啊。
“乖,別怕。”他依舊在哄着她。
“我不怕。”蔣嫵聲音低柔,吐氣如蘭:“這裡也沒大礙的,你還是去看看爹孃。”
這正是霍十九擔心的,“好,我去去就來,讓墨染留下護着你。你也不必擔憂他,他最近是心情不好,從前的他是很靦腆隨和的。”
曹玉的變化,怕因爲堂堂高手居然幾次讓霍十九陷入危機吧。
蔣嫵笑着頷首,道:“快些去吧,早點回來。”
“知道了。”他起身,又輕撫了她柔嫩的臉頰,這纔出了門。
蔣嫵面上的微笑,在他出門之後緩緩消失了。父母的恩情不能不報,可霍十九對她的疼惜不似做假,難道因爲他是奸臣,他所付出的的感情就是一文不值的,就活該被她欺騙嗎?
她該如何能取雙全之法,既不愧對父親,又可以保護霍十九的性命不被傷害?
冰鬆與才被霍十九吩咐來伺候的聽雨端着溫水進門時,正看到蔣嫵面帶愁容。
二人不敢打擾,輕手輕腳的去淨房去預備熱湯伺候蔣嫵沐浴。
曹玉依舊是不肯留下保護蔣嫵,他與霍十九的關係密切,又不全是下人,是以霍十九無奈,只能與他一同去上房查看。
途中,霍十九問:“墨染,方纔沒有刺客吧?”
曹玉跟在霍十九身旁,聞言只擡眸看了他一眼,隨即垂頭。
霍十九嚴肅的道:“下次不可如此了,嫵兒雖性子直爽潑辣,也很勇敢,可到底只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罷了。從前我有疑心,可我既然娶她過門,又與她成了真夫妻,就是因我已當她是我的妻子,是一家人。”
“可爺的計劃呢?”
霍十九微笑,月光下,曹玉看得清他笑容的苦澀。
“這是我的失漏。無論如何,無論將來生死,我霍英此生也只有這一個妻子而已,這個人只會是蔣氏。迫不得已的作爲是無奈,可平日裡,我只想對她好,珍惜與她在一起的日子。墨染,你當懂我的心情,她是我妻,是自己人,不是外人。”
“可若她不當你是自己人呢?”
“你還是疑心她?”
曹玉沉默。
霍十九嘆道:“生於亂世,誰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我能看得出她對我的真心,即便有什麼,或許也是迫不得已。”
曹玉聞言擡頭,看着霍十九的背影,許久才喃喃道:“我是不會讓爺再受任何傷的。”
霍十九沒有聽清他的話,回頭詢問看來。
曹玉搖頭,也不回答。
霍大栓與趙氏夫婦當然沒事。霍十九隻在外頭詢問了丫頭就回去了。
因體諒她初承歡,畢竟嬌弱,這一夜他提供了臂彎做枕頭而已。二人一夜好眠,相安無事。
次日清早,二人去給趙氏與霍大栓問安,趙氏早吩咐人預備了早飯,纔剛吃了一半,外頭就來人傳話:“大人,皇上身邊來人,請您即刻去別院商議要緊事。”
霍十九聞言,就知是前些日子得到的那些消息終於坐實,忙放下碗筷出門去了。
霍大栓的臉色很難看。霍十九這樣急匆匆去見小皇帝,不是小皇帝有什麼新玩法玩不明白,就是霍十九又攛掇小皇帝做什麼了。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恨不能掐死他。
趙氏見氣氛緊繃,怕蔣嫵不自在,轉移了話題道:“嫵兒才進門就出了那樣大的事,三日回門就沒回去,如今你與阿英成婚也滿一個月了,也該商議一下如何住對月。”
蔣嫵體會趙氏的善意,笑道:“我也正要與娘商議此事,昨日阿英說要我回去住七日。”
趙氏頷首道:“這也好。待會兒我就叫人預備薄禮,你回去好生與你母親和姊妹們說說話兒,女兒大了出了門子,做孃的哪裡有不思念的。”
趙氏的體貼與善良,讓蔣嫵動容。
到了晚膳時分,霍十九纔回家來,一回來就去了外院的書房。
蔣嫵只得等他回房才能商議住對月的事,這一等就到了半夜。她不好多問朝中的事,畢竟那都是男人家外面的事,只是察言觀色,見霍十九極爲疲憊,似發生了什麼大事。
次日清早,霍十九囑咐蔣嫵:“回去住幾日就回來。缺了什麼就打發人回來說……”林林總總安排了一堆,才親她的額頭,隨後急忙出了門。
蔣嫵這廂去辭別公婆,帶了冰鬆和聽雨乘車,後頭跟了僕婦和小子門趕車,帶了兩大車的禮品回了帽檐衚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