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後,餘竹抽空約了陸文龍一起出去。
就在渝慶城郊外一家小酒館包房裡,帶着眼鏡棒球帽的兩兄弟跟阿生見了個面。
一見面,阿生就緊緊抱住了陸文龍,不停扶着陸文龍要走幾步:“真的都好了麼?完全痊癒了沒有留下後遺症?”
餘竹端着茶杯坐在桌子邊解釋:“糊弄外面人的,受傷很快就好了,沒癱瘓。”
陸文龍還順手就把阿生一個反剪,拉了手臂就甩胯來了個背摔,只是最後嫺熟的把八弟接住,得意洋洋坐下喝茶:“老子一身的功夫都沒落下,怎麼樣?結婚沒?老二生了個女兒,還好長得跟她媽一樣漂亮,多半以後要嫁給我的兒子。”
餘竹嘿嘿:“點點要是也敢討幾房婆娘,我拿耳刮子打他!”
阿生搖頭:“忙,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陸文龍還出餿主意:“找個警察妹子噻,警花多有氣質的。”
阿生一臉苦笑:“我是刑警,苦得很,每天平均上班14個小時以上,難得有時間都補瞌睡去了,哪有時間耍朋友,女警察就更不用說了,再怎麼都不願找同行,連照面都難。”
陸文龍看着他:“要不……就算了,辭職出來搞個保全公司跟阿森黑白通吃,你也不在乎警察那點收入。”每年阿林都會以其他名義給阿生的父母偷偷送錢過去,阿生自己也很少把自己的父母露出來,一直留在家鄉。
阿生的臉上卻有點放光:“是想過,無數次累得不行的時候都想過,但真幹了這一行,大多數人能幹就還是會幹下去,破一個命案或許能分個幾百塊,飯吃最差的,車開最爛的,錢少危險脾氣大,真不是人乾的,但那種成就感是最上癮的,我也始終沒忘了我們說好的,有我在,起碼也佔了一根線,他們不是都各佔一條線乾得很出色麼?我也不會差!”
陸文龍伸手拍拍他的手臂:“需要我們幫忙麼?”
阿生卻搖頭:“警察是個獨立的系統,有自己的生存法則,我已經上路了,也會努力做,上次那個賭場槍案就給我積累了不少的資本,加上在直轄公佈前我就從省裡主動要求來渝慶,還是有上面的領導照顧我。”
陸文龍點點頭:“那就行,如果你想成家,阿瑾給你安排,仰慕警察叔叔的姑娘多得很,給你約着相親好不好?你也算是曲線回家了,我們現在真沒做什麼違法勾當,你不用在意當年那個說法了,賭場那個案子,就已經值回來了,不然當時我就可能給掉進坑裡被抓住把柄。”
阿生還是搖頭:“不,現在形勢很複雜,我約你跟老二出來就是說這件事,武剛估計要出事,你不是跟他多少有點關聯麼,千萬小心了。”
陸文龍不意外,但飛快的跟餘竹對了個眼:“我們也這麼看,但他要是栽了,肯定不會牽連到我們。”
餘竹知道陸文龍的意思,壓低了聲音:“我給你解釋一下,他兒子託付給我們了,萬一他出事,我們照顧,這個好多年前就開始了,我們當時的確用過他,但六兒早就跟他鬧崩了,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我們甚至還跟他火併過……我下面有個小崽子一直盯着他……”說着聲音更低,就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玻璃上寫寫畫畫,把這些年一直盯着武剛出入淫窩跟酒店夜總會的細節擺出來:“說這些,就是爲了表明一開始我們就防着他,所以我們跟他不是一條線。”
陸文龍也解釋:“願意收留他兒子,是因爲他起碼還有點道上的氣質,僅此而已,我甚至沒拿過他一分錢,當然也沒給他送過,以前求他辦事的時候不算。”
阿生是真有點瞠目結舌:“你們瞭解得這麼透徹了?這麼多證據?”
陸文龍訕笑:“我們只求自保,防備他而已,但你也別想着拿這些認爲可以扳倒他,我算是明白了,這官場的事情啊,是上面要誰倒下,那才倒下,跟他犯了什麼事兒無關。”
阿生傻傻的點頭:“是啊……是這樣的,因爲我在省廳呆過,賭博案是個轉折點,以前他的確得罪過不少人,那個案子就是收拾給他看的,但那個案子他花了大力氣擺平,上面疏通得也不少,所以就順勢搭上了省裡面的線,按照他的想法,我聽到的聲音是他想升到省裡去的,可是啥都鋪好了,甚至他連這邊的風聲都放出去,也不在乎渝慶這邊了,卻突然這邊就直轄了。”
陸文龍就有點琢磨出味道了:“他就給架在了中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阿生點頭:“我也是恰好在兩邊都呆過,也暗地裡打聽過一下,直轄以後,這就是跨省的調動,不是省廳自己能解決的事兒,所以就擱下來了,然後這邊都以爲他要走,在搶他騰出來的位置呢,總之就很尷尬……”
陸文龍皺眉:“但也不至於收拾他吧?”
阿生說傳言:“聽說要調個外面的一把手來系統裡,畢竟現在可是直轄市了,他就覺得自己被明升暗降了,很多牢騷,系統裡都知道。”
陸文龍跟老汪要走的消息一聯繫,真覺得是大動的前兆,一個勁搖頭,再三叮囑阿生別攙和,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也別跟自家兄弟聯繫。
阿生是很有些依依不捨的被這倆當哥的送走了。
餘竹的確敏感,看阿生上了出租車,才轉頭低聲問陸文龍:“你覺得有危險?”
陸文龍不想讓大家擔心:“就算是我多疑吧,你儘量把大家都拆散了回各處去,阿森和二狗那極少數還沾點道上的小崽子都收了,全都離開渝慶,這裡只能留下正經上班的,就藉着這檔子事,徹底讓大家都別沾那些不乾淨的東西了,工廠裡,辦公室裡總能塞下這些弟兄吧?”
餘竹清楚:“沒多少人,二三十個而已,本來就是留下打探消息的,我馬上通知,但我的人都留下,還是不能瞎了眼,就好比盯着武剛的這個,是在夜總會有正經工作的,沒底子可查。”
陸文龍點頭,安慰自己的白紙扇:“我是這麼個性子,萬事先做最壞的打算,這樣真有點什麼我們也能周旋不是,多半沒這麼邪乎,你想想,要是我們都給摟進去,那得蒐羅多少人?”
餘竹這麼想想好像也是,齙着牙輕笑。
但這兩兄弟是真沒想到風暴來得是那麼猛烈。
餘竹一聲令下,原本聚在這邊過春節的弟兄們頓時作鳥獸散,這都不用解釋爲什麼了,等於把在城裡的弟兄再次梳理了一遍,把任何有可能被抓住的把柄都清理了個乾淨,陸文龍都覺得自己沒什麼可擔心的。
結果大年一過完,他就接到了市裡面的電話,讓他去參加一個企業家座談會。
不管怎麼樣,市裡面或者金融系統總明白,那棟西南第一高樓實際上是他的,陸文龍好歹也算是一年輕有爲得有些傳奇色彩的青年企業家,所以這個邀請不突兀。
陸文龍杵着柺杖就去了,只帶了顧硯秋當秘書。
結果回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對,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看着大樹發呆。
湯燦清不敢去摸老虎屁股,小心的問顧硯秋怎麼回事。
顧硯秋也一知半解:“先有很多人,百多號呢,茶話會還不就是那樣,念念稿子說點場面話,但後來只有十多個知名企業家給留下來開座談會,所有隨從秘書都沒資格去,好像就來了不少警衛,檔次很高的樣子,我覺得可能有什麼領導跟他們一起坐了一陣,時間並不長,出來他臉色就不好了。”
蘇文瑾敢問,陸文龍懨懨的收拾衣服去洗澡:“割韭菜呢,一茬一茬的割,明目張膽的說,既然給了我們發財致富的機會,就要回報社會,該掏錢掏錢,該出力出力……我怎麼覺得這事兒就有點跟斗地主似的,我特麼什麼時候成了富農階級,就得心甘情願的打土豪分田地呢?”
蘇文瑾也驚訝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地主婆,但貌似自己在家這麼使喚的人還不少,小崽子不就跟長工似的,就有點調節氣氛:“那餘老二就是那壞得流膿的師爺,還有阿森那幾個狗腿子去收租……”看陸文龍也有點笑才說:“你怎麼收尾的?”
陸文龍就是不得勁這點:“那些老油條當然是喊口號比誰都響,我也跟着喊,結果就被提出來當典型表態……特麼一個個都是五六十歲的老狐狸了,我坐在那裡真的很刺眼,這事兒該不是誰在背後收拾我吧,估計把我放在新領導面前露臉。”但懶得給蘇文瑾解釋新領導是誰。
蘇文瑾咋吧咋吧也沒覺得什麼不對,就收拾東西:“該出點血就出點,老爺不是說了,吃虧就是佔便宜嘛,多少都認,只要能掏出來。”
陸文龍悶悶的答應了。
結果第二天他剛到工地上,辦公室那邊孟曉娟就緊張的打電話來,說有人坐在那邊等他,看着不怎麼和善。
陸文龍略顯疑惑到國立大廈五十八樓,一走出電梯,迎面四個穿黑西裝的:“我們是檢察院的……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就給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