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娟就站在前臺邊的接待區靠得最近,這個七八年前還是建築學院大門邊洗盤子的農村姑娘幾乎就是腳一軟,差點就坐到地上去!
這年頭做生意的,最怕就是配合調查,就跟當官的怕雙規一樣。
她明白自家老大已經算是非常剋制不搞歪門邪道的,但在十八樓的時候,也沒少見着大傢伙搞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耳濡目染這麼些年,兄弟姐妹們中間那種對官家下意識的抗拒或者懼怕,簡直就是貫徹了和陸文龍如出一轍的心虛啊!
還是兩個前臺姑娘一把拉住了總經理:“孟姐?孟姐?!怎麼了?”其他人都只是看見四個西裝迎上陸文龍,然後乖乖的就一起掉頭上電梯走了。
孟曉娟緩過神來,聽着耳邊的孟姐,也是一激靈:“沒事!沒事……你們做好本職工作,有找我的,再通報,陸董有事情,找他的都轉到我這裡來。”陸文龍在雨田集團這邊,還是被稱爲董事長,不過很少有外人知道罷了。
儘量鎮定的轉身回自己辦公室,小心的鎖上門,才長出一口氣靠在門板背後,不希望把慌亂的情緒蔓延到整個辦公區,只要是公司員工,都還是明白,自己的老闆是陸文龍,更不能讓這種驚恐從五十八樓再延展到整棟樓!
孟曉娟是回辦公室打電話,她也找自己的姐:“蘇姐……我孟曉娟,六哥被帶走了!就在剛纔,我在五十八樓辦公室,說是檢察院的帶走了他,六哥沒來得及說什麼,就配合的一起走了……沒有戴銬子。”說實話,這姑娘要是做個傳令兵也不錯,幾句話就把所有情節都交代了。
蘇文瑾拿着手機,手裡還牽着個娃,身子也是一搖晃,卻堅強的站住了,就好像這樣的事情在她不過二十六歲的生涯裡面已經出現過好幾次那樣,深深的吸一口氣:“好!你就坐在辦公室,主持工作,不能讓正常工作出問題……我讓秋秋妹過去跟你一起接管阿龍的工作,你們的責任是關注所有業務,看有什麼異常沒,我再讓小白帶人進辦公室,免得有人鬧事。”
孟曉娟奇蹟般的就覺得心裡安定下來,有種被親人抱住頭的感覺,居然眼眶有點熱:“六哥不會有事!”她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大嫂。
蘇文瑾居然輕笑一聲:“那當然!”可掛了電話的她,一臉冷若冰霜,依舊齊劉海的妹妹頭還是有點稚氣,可那張圓乎乎的臉上透出來的只有果斷,並沒慌着馬上四處打電話,眼睛定定的看着周圍翠綠的山林,院子裡的孩子,平靜得目光沒有焦點。
就蹲在她對面大約三米處的羅芸嫺注意到了,年紀已經三十二歲的她一直都把觀察這個奇特家庭作爲自己生活中的重要調劑,觀察得最多的當然還是這個看着和氣文靜,甚至有點孩子氣到很不起眼的大嫂,爲什麼能獲得周遭幾乎所有兄弟姐妹,包括那個六爺的尊重。
要知道身爲大富豪的老婆,羅芸嫺一直也自詡爲大姐頭,殺伐果斷或者心狠手辣是她認定的第一要素,但最終丈夫命歸黃泉的無力感,讓她才明白自己這對兒亡命鴛鴦其實無論在黑白兩道,都不過是渣渣,從未獲得過任何人的尊重,如果真有那麼一點,可能也是因爲那些錢,捆綁在她夫妻身邊的亡命之徒都只看錢。
但顯然這一家子好像不這樣。
大概愣着站了十秒鐘,蘇文瑾才低下頭,開始撥打第一個電話:“阿竹?阿龍出了點事情,檢察院帶走了他,你負責安排這些事……小白去辦公樓坐鎮,阿森找熟悉局子裡的人打聽會收到什麼地方,阿聰把錢清理一下報個數過來,讓阿林把親兄弟們在河源縣召集聚起來,不是要他們準備鬧事,是讓阿林控制住大家,別腦子一發熱就做錯事,興許阿龍晚上就回來了,你再過來跟我合計,大概會是什麼原因,昨天阿龍去參加了一個會,回來就不得勁。”
說到後面語氣輕鬆得就好像在聊天。
顯然另一頭餘竹的情緒也有個從一驚一乍到穩定的過程,一疊聲的明白之後,蘇文瑾掛上電話,卻給呂四撥了第二個:“你給阿託聯繫一下,拜託他請人打聽一下渝慶這邊或者平京有什麼跟我們有關的消息沒,沒什麼事,六哥似乎被人盯上了,嗯,可以,你安排,必要的話,我就安排人手往粵東走,你準備接應。”
第三個電話是給湯燦清的:“在公司?回家來吧,瓜瓜有點事……沒事,不是她從山崖掉下來了,你這想象力怎麼這麼豐富,我有這麼惡毒麼?廢話少說!順便買點牛肉,老爺想吃……知道了,瓜瓜!滾過來,給你媽吱一聲!”
這下湯燦清明白自己女兒爲啥那麼粗魯了,湯雲裳正跟幾個小子打鬧呢,過來忙不迭的對着話筒響亮的吱一聲就跑了,湯燦清才放心的掛了電話回來。
拿着電話給瓜瓜服務的蘇文瑾很無奈的把目光到處亂晃,就看見了抱着洛洛的羅芸嫺,看瓜瓜跑了就收起電話:“羅姐都聽見了?你有什麼建議?”
羅芸嫺有點恍惚,因爲手裡抱着的女兒有些微微的顫抖,她好像看見了三年前的自己!
也是突然接到消息張志強被抓住了,自己也是這樣強作鎮定的給各方打電話。
也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告訴各處,豪哥不過是去班房幾日遊,沒幾天就會回來……
但等來的卻是一聲清脆的槍決!
她從沒否認過自己跟丈夫乾的那些勾當,但她也從未想過生離死別會來得那麼堅決乾脆。
就好像洛洛當時就抱着自己的腿,無憂無慮的聽着這相同的話語。
蘇文瑾也看見洛洛的表情有些蹊蹺,這個乖巧的小女孩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
羅芸嫺抱緊了女兒,下定了決心站起來:“六爺最近在做什麼道上的生意?”
蘇文瑾搖頭:“這兩年多,你都看着的,我們再也沒有沾過道上的生意。”
羅芸嫺追問:“是不是以前的生意漏了白?”
蘇文瑾還是搖頭:“不可能,真有,也是死人了。”
羅芸嫺不意外這姑娘的話語:“白道生意呢?六爺現在最緊要的是什麼?”
蘇文瑾皺皺眉:“應該是地產,和香港陳家合作的地產。”
羅芸嫺略誇張的睜大眼:“六爺果然不一般……有香港人……那就,既然身爲寄宿在陸家的未亡人,我就做我擅長的吧……奧運冠軍在內地受到了迫害,這是一招險棋,你敢不敢擁護?”
蘇文瑾是真的有些誇張的張大嘴,雖然那嘴也沒多大,愣了一下才開口:“萬一不是呢?”
走近說話的羅芸嫺臉上終於有她曾經的狡黠:“八卦雜誌說錯話嘛,又不是沒有過,關鍵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六爺被抓了,被莫名其妙的抓了,那就要拿個說法出來,究竟是爲什麼,既然你很篤定六爺沒有把柄在外面,那就兵行險着,馬上就能看見結果,我能在一天之內就讓整個香港鬧遍這件事。”無論當年大富豪第一次入獄,還是後來在大陸被抓,她都是用這樣的方式,一夜之間讓香港全民皆知,不同的是第一次成功救出了丈夫還得了八百萬賠償,第二次卻促使大陸方面乾淨利落的加快槍決步伐,結果簡直就是兩條完全不同的道!
她的目光就緊緊盯住了眼前的蘇文瑾,羅芸嫺的身高跟湯燦清差不多,低頭看着小蘇,有些威壓的氣勢陡然露出來,哪裡還是那個安靜文淑,全心撫養女兒的不起眼幼兒園老師?
蘇文瑾……骨子裡就有一種倔強,無數次被逼到角落裡,都依舊能迸發出來的倔強,感受到了羅芸嫺毫不掩飾的攻擊性,有點驚訝的仰起頭,額前的碎劉海散開點,露出她光滑的額頭,之前小皺起的眉頭展開來,一瞬不眨的看着羅芸嫺的眼睛,似乎要透過那雙有點兇狠的眼睛一直看到對方的心底!
羅芸嫺……粵東港澳一帶的道上傳說她纔是大富豪身後一切計劃的策劃者,而張志強這個被稱爲世紀大賊的狂妄悍匪就對自己老婆一直忠貞不已,鮮有沾花惹草的行爲,更是傳說把老婆的塑像當成神來供,哪裡是什麼善男信女。
蘇文瑾就這麼仰頭注視着,似乎心底之前那點僅有的驚慌都不見了,眯了眯眼就笑:“羅姐……有興趣再出山做一把,我當然求之不得,但我要的是阿龍傳言被有關部門帶走,不能跟迫害帶上關係,這裡的分寸……大陸跟香港是不同的,我猜,有人不過是想拿阿龍當個殺雞給猴看的典型。”
羅芸嫺突然也笑了,就好像冰雪融化一般的綻開笑容:“不錯,不錯,我在你這個年紀,還只是個只知道跟在阿豪身邊什麼都不懂的傻姑娘,六爺真的是有個賢內助,這分毫之間,都不慌亂的明白分寸……如果我那年能掌握好分寸,沒準兒……不說了,既然在陸家吃飯,那我就無以爲報的算是出把力,請大嫂給我準備兩個秘書和一部電話,再拜託你照看一下洛洛了,哦,秘書要精通電腦和網絡的。”
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