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宋媽媽帶着盛裝的潤春還有一邊的眉眼歡笑的鬱夏走了過來,潤春的及笄禮已經結束,該是她出去露個臉兒了。本來這一場及笄禮是沈苾芃親自張羅起來的,這會兒滿庭的人都等着她呢。
沈苾芃此時的心思有點兒亂,看在了鬱夏的眼眸中,她忙走了過來:“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潤春也顧不得那厚重的服飾幾步搶了過來,臉色一陣惶急。該不會是爲着忙碌自己的事情,前幾日落水後的病根又犯了吧?想到此處心中懊悔萬分,竟然哭了出來。
“小姐,你沒事吧?小姐?”
沈苾芃給她逗樂了,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急躁了些撐不住場面,她看着身邊的這兩個丫頭。突然回想起之前雲霞帶過來的那個消息,自己倒是能一走了之,可是她們兩個呢?歐陽雲闊護着自己和大哥一家人已經是不容易了,再加上這兩個丫頭,況且還有陳宏一家,還有她不是不知道鬱夏喜歡平安!總之這些牽扯實在太多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灰色的雀兒蹦跳着,嘆了口氣,若是自己不管不顧先行離開。君騫那樣的人,會不會惱羞成怒讓自己身邊這些人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呢?她相信他做得到。
“哎!都行了及笄禮還這麼哭哭啼啼的,着實不像話了些,”沈苾芃攥着潤春的手嗔怪道。
“奴婢……”潤春倒也不好意思了。
“你呀!是該找個婆家好好管管了!”沈苾芃輕輕一笑,也不管潤脣紅透了的臉,笑着對宋媽媽道,“一會兒我且去前院露個臉兒,你將長二姑叫進來,我有話講。潤春的親事也該定個日子了。”
“小姐……你這是……”潤春已經猜到了什麼,臉色一片緋紅,神情中帶着惶急,“小姐莫非這麼快就將婢子厭棄了嗎?還是奴婢伺候的不好?”
沈苾芃神色之間收起了之前的溫婉笑意突然很嚴肅的問道:“潤春你今日及笄禮成。是成人了,我且問你一句話,你要好好回答我。”
潤春倒給她嚴肅的表情嚇壞了,忙點了點頭:“小姐要問什麼?”
沈苾芃掃了一眼門口立着的宋媽媽。宋媽媽隨即笑道:“前院兒還需要人張羅一下,老奴告退。”
麗明軒中只剩下了相依爲命的主僕三人,沈苾芃緩了幾分神色問道:“你喜不喜歡陳宏?”
“……”潤春咬了咬脣,點了點頭,燒的通紅的臉埋在了臂彎間。
“我再問你,你和鬱夏兩個人,我對誰最操心些?”
潤春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一邊溫婉而立的鬱夏:“自是……自是奴婢不懂事令小姐操碎了心,鬱夏姐姐自是比我沉穩些兒。”
“那好,你想不想讓我歇息歇息不要再替你操那些心思?”沈苾芃看着她緋紅糾結的圓臉幾乎要笑出來了,強忍着。
“這個……可是……小姐……”潤春覺得似乎被小姐繞進去了。
“不要可是。我只問你想不想讓我省心些,好好過幾天日子?”
潤春沒想到自己的親事經過沈苾芃這麼一說竟然扯上了這麼高的高度,想到此處若是不答應她的要求,自己倒是落了一個不孝敬主子的惡名。
但是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可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兒。惶恐之間又默默點了點頭道:“奴婢全憑小姐吩咐。只是奴婢不想離開小姐……”她大大的眼睛依然蘊滿了淚意。
這麼多波折起伏已經過去,她怎麼會忘記彼此之間的情分?若是嫁了人,便再難相處在一起,她卻是不捨。
沈苾芃拿着帕子將她的淚擦乾笑道:“你這個丫頭,今天莫非是要淹了我這處地方嗎?真是個不省心的。”
鬱夏忙向前道:“潤春你也想多了的,即便你嫁了人,還是能進侯府裡來做掌事嬤嬤。也照樣能伺候小姐的。”
鬱夏一般不會哄人,她這樣一說,潤春倒是破涕爲笑,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她向來心思單純,喜怒形於色,此時想必是想通透了。
沈苾芃帶着兩個婢子進了半月汀的會客處。應酬了一會兒邊藉口退了出來。只由着潤春的那幾個小姐妹鬧去,她回到麗明軒便看到了長二姑靜靜等候在門口。
“長二姑且進來說話!”
長二姑懷着一腔子的心思緩緩走了進去,這潤春的及笄禮剛過少夫人便將自己叫進來莫非是宏兒的親事……少夫人不願意了?
小丫頭櫻桃端了茶放在了案几上,沈苾芃屏退了跟前兒伺候的丫頭們,看着長二姑笑道:“你且坐下來!”
長二姑忙驚慌失措的擺手。哪裡有同當家主母平起平坐的,她的脣因爲緊張略有些抖:“老奴站着便好!”
“你且坐着,這一次咱們不是主僕身份而是親家身份了!”
長二姑一愣,好半天才醒悟過來,眉眼間早已經暈染出一股喜色,倒是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坐吧!”
看到沈苾芃說到這個份兒上,長二姑不得不坐了下來,跨了半個椅邊兒,陪着十二萬分的小心。
“不瞞你說,陳宏這孩子我是一眼就看上了的,做事老實,爲人仗義,心思善良,你教育的好兒子確實不錯。”
“少夫人過譽了,那孩兒從小頑劣成性的很,若不是少夫人擡舉也混不出什麼名堂來。”
沈苾芃微微一笑隨即話鋒一轉:“潤春是我身邊從小長大的丫頭,情分如同姐妹,按理說我也捨不得她早早嫁了人去。只是不能因爲這個耽誤她的終身大事,下個月初便是個好日子,我想的這婚期就定在那個時候吧。”
長二姑一愣,暗道這也太急促了些吧?
沈苾芃解釋道:“本來那幾天看了幾個好日子,下個月初是一個,再要是挑好日子便是過了年了。可是陳宏現如今負責通寶錢莊的事務,還有最近和陳老先生談了一筆買賣,想要派陳宏去涿州。這樣一來二去豈不是耽擱了?我想讓陳宏帶着潤春一起去涿州,少不得要在那裡住些日子的。”
長二姑心頭頓時明白了。想必要派自己兒子去外面了,身邊倒也需要一個女人照料着,當下二話沒說一一痛快應了。
定下了潤春的婚事,沈苾芃歪在了錦塌上。整理這亂糟糟的思緒。眼看着夜色也已經沉了下去,暮靄之中帶着一點兒乾燥的風。
“稟少夫人,世子爺留在九殿下那裡不回來用飯了!”紅裳微微福了福,臉上帶着與以往不同的異樣神采將平安帶回來的口信回稟了沈苾芃。
“知道了,你下去吧,”沈苾芃看着紅裳纖弱嬌俏的身影漸漸遠去,脣角一陣寒涼,前些兒日子君謇醉了酒。那夜紅裳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爬進了君謇書房裡的帳子,這幾日雖然君謇沒有說什麼,但是紅裳眼見着卻是傲嬌起來。
她現如今沒空兒管着這些。眼下這朝廷眼看着變天的節奏,也真真兒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得到三殿下竟然會突然監國。
她凝神思索着,該怎樣替沈家留一條可進可退的後路?難不成真要像歐陽雲闊所謀劃的那樣?一干人等逃亡到塞外大漠?可是即便九殿下垮臺了,自己被君謇連累,可是這又不幹沈傢什麼事。是的,和沈家有什麼關係?
沈苾芃猛地坐了起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鬱夏端着點好的燭臺走了進來。卻看沈苾芃呆愣愣的坐在那裡,似乎自言自語着什麼。
“小姐,晚飯準備好了,”鬱夏輕聲回稟。
“哦。”沈苾芃回過神來,“你和潤春她們吃吧,我不是很餓。”
“小姐,好得用點兒,”潤春端了一個黑漆盤子走進來,盛着四色小菜:雞髓筍。蓴菜羹,龍鬚菜,臨安鬆肉,並一碟點心玫瑰醬,白粥冒着雪白熱氣。
“臨安的杜師傅將這手熬粥的絕技教了婢子。小姐你好得嚐嚐給奴婢個面子,”潤春邊嬉笑嗔怒,邊將每一樣小菜揀了點兒端到了她面前。
“偏生你是個有心的,是不是將人家杜師傅纏得緊了,沒法子才教與你?”沈苾芃嗔笑着接過碗,卻發現鬱夏怔怔看着自己。
“鬱夏也吃點兒,這幾日清瘦了。”
“是,小姐。”
主僕三人坐在一起,燭光搖曳倒也安寧,吃過飯潤春搶着收拾碗筷,屋子裡只剩下了鬱夏和潤春。
“鬱夏你有話說?”沈苾芃早已經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
“小姐,”鬱夏突然跪了下來,擡起頭看着沈苾芃,“小姐是不是要將我和潤春一併遣出府去?”
沈苾芃一愣,鬱夏心思縝密什麼樣的事情都瞞不過她,她沉沉嘆了口氣將她扶起來。
“終歸是瞞不過你,”她看着這個一向外柔內剛的婢女,“鬱夏,要變天了。”
鬱夏臉色瞬間慘白,聰明的她何嘗猜不出這變天的意思。只覺的腳下一陣虛浮,幾乎也站不穩當,平安跟在君謇身邊,遭遇這亂世也實在是兇險的很。
沈苾芃拉着她的手:“鬱夏!這個世界上女人可以是水也可以是冰,若是你願意隨着那個你心中認爲對了的人,你便是水。但是你還有一種做冰的選擇,那邊是讓你愛着的人遷就你。我一直很矛盾,不知道該怎麼安排你的未來?我原本打算讓你跟着潤春一起走……”
“小姐,”鬱夏突然堅定地看着她,“平安不走我也不走,不管水也好,冰也好,我跟着他的影子便是。”
沈苾芃一愣,心中微痛卻又生出幾分感佩,平安忠誠絕不會背離君謇而去,鬱夏堅韌也絕不會背離平安獨自偷生與花花世界。她其實最難面對的便是鬱夏,不過人各有志也不能強求。
“少夫人,凌雲閣的雲霞姑娘求見!”軒閣外面的櫻桃氣喘吁吁快步走進來稟告。
沈苾芃猛地站了起來,隨即臉色變了變,暗道是歐陽大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