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心中始終對碧荷的死存有愧疚,自打進了這屋子就一言不發。
阿珂瞧見了碧荷的畫像,倒是觸動了心中的傷心事,低頭抹起淚來了:“要是碧荷還在的話,如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
西門錦榮本來還覺得五臟六腑都疼着,進了屋子也漸漸地好起來了,只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趙姨娘,這屋子是碧荷姑娘的靈堂?”
趙姨娘忙擺手:“可不敢這麼說。大公子,我們三公子雖然頑劣,但也知道府裡的規矩,是不能夠私設靈堂的。況且碧荷姑娘不過只是個通房,也沒有身份。三公子就算要設靈堂祭拜,恐怕城主大人也不會答應的。”
這“沒有身份的通房”幾個字刺進了阿珂的心裡。她茫然地擡起頭,看了看畫像中始終笑眯眯的小姐妹,心裡哀嘆一聲,她如今不也是個沒有什麼身份的通房嗎?而且她還比不上碧荷呢。碧荷最起碼也一直都被放在三公子的心坎上,而她的意中人,心裡卻始終只有萬金枝一個人。
衆人一時都沉默下來,誰都忘記了要來這間屋子的初衷。
魏汐月不急不躁地觀察着西門錦榮的臉色,見他臉色鐵青,雙眼陰鷙,知道他應當是要憋不住了。
且等着吧,這纔剛開始呢。
正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樓上傳來了一聲尖叫:“萬姐姐!”
屋子裡的幾個人瞬間站了起來。魏汐月反應快,將那扇只能夠從一樓打開的門閂抽掉,先上了二樓。
趙姨娘也緊跟着上了二樓。
阿珂跟在了趙姨娘的身後,回身卻將西門錦榮給按在了椅子上:“公子還在病中,不如先在這裡坐着,我先上去瞧一瞧,看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她不願意讓人家說閒話,說什麼大伯子闖進了弟媳婦的房子裡。另一方面,阿珂其實隱隱約約地希望,萬金枝得了個什麼急病忽地就去了,這樣子以後也沒有人再能夠佔據着大公子的心了。
綠調一直都藏在萬金枝的屋子裡,方纔劉姨娘進來,綠調按照之前約定好的事情,將萬金枝的穴道解開了,等綠調出了屋子,劉姨娘才發出了那一聲喊叫。
倒並不是她故意的,而是如今的萬金枝看起來實在是不像是一個人樣了,不管是誰,憑他膽子有多麼大,見到萬金枝這個樣子也會腳底發軟。
只見萬金枝那身原本是象牙白的綾羅裙子已經被黃褐色的膿水和紅色的血水給染透了,裸露在外頭的皮膚,那些紅褐色的皰疹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將好好的一張美人臉給腐蝕得坑坑窪窪的,已經認不出這是一張人臉了。
雖然說現在是秋日裡,但是循味而來的蒼蠅還是撲向了萬金枝。
萬金枝蜷縮在牀榻上,渾身灼熱不堪,神志卻十分清明。她覺得身上癢極了,不由自主地就用指甲去撓。
她的指甲留得特別長,一撓,那些紅色的皰疹就破了,流出了黃色的膿水。本來已經結痂了的傷口也跟着重新破了開來。
趙姨娘一看到這個場景,先忍不住,別過臉去,哇哇地吐了開來。
而膽子小的阿珂更是兩眼一發黑,整個人就要暈厥過去,幸虧在後頭的覃小妹扶了一把,不然她非要滾落到一樓去。
劉姨娘心中駭然,指了指萬金枝,已經緊張地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劉姨娘別怕。”魏汐月壓低了聲音道,“她還有救。”
劉姨娘放下心,她相信魏汐月,魏汐月說有救那就是有救,況且這藥本身就是魏汐月給下的,魏汐月自然有解藥。
“萬姨娘都這個樣子了,阿珂姑娘,我想你應該着人去請了許先生、包先生和羅媽媽來。”
阿珂閉上眼睛定了一會兒神,才愣愣地點了點頭:“是呀,我得去請兩位先生來。”說罷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趙姨娘眼神黯然,萬金枝能夠爲大公子犧牲到這種程度上,已經着實不易了。
她也是女子,前幾年以爲三公子是她的良人,到如今卻也已經想明白了,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子了,能夠依仗着三公子的善心平安喜樂地過去也就是了。
可趙姨娘同情萬金枝。只因爲心裡面盛着那麼一個男人,便能夠奮不顧身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令人唏噓。
“王妃殿下……”趙姨娘忍不住就想要開口爲萬金枝求情,“能不能給萬姨娘一個機會?”
劉姨娘也同情萬金枝,她跟萬金枝除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外,可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王妃殿下,我也是這麼個想法。萬姨娘瞧着怪可憐的。就給她一個機會吧。”
魏汐月眼神黯然,點點頭,說道:“好,我就給她一個機會。能不能夠把握得住,就看她自己的了。”
幾個人魚貫走到一樓,西門錦榮已經等不及站了起來。
魏汐月慼慼然地看着西門錦榮,也不知道他臉上那種焦急的表情到底是代表了什麼。是真的關心萬金枝呢,還是隻是關心萬金枝有沒有將他的陰謀給泄露出去?
魏汐月寧願是前者,不然的話,萬金枝做出這一切也太不值得了。
魏汐月看了劉姨娘一眼,劉姨娘會意。
她在宜蘭園待的時間久了,倒也變成了一個做戲的好手。
這會兒魏汐月給她使了眼色,劉姨娘馬上就拿出了帕子,捂着眼角,期期艾艾地說道:“大公子,萬姐姐她、她……”
“她怎麼了?”西門錦榮臉上是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了的急切之色。
“萬姐姐她實在是太悽慘了呀!”劉姨娘將帕子往臉上一蓋,就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眼角餘光一瞅趙姨娘,見她跟個木頭人似的,就往趙姨娘那邊挪了挪,暗暗地掐了趙姨娘一把。
趙姨娘反應過來,扭身撲在了劉姨娘的肩頭,哭天搶地的。
她倒是真在哭。一半是爲了萬金枝哭,一半是爲了她自己哭。
魏汐月不禁咂舌,她總算是見到了什麼是真正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了。真是沒有想到,趙姨娘平常看着這麼柔弱的人,哭起來會是這麼地驚天地泣鬼神啊。
她倆這麼一哭,覃小妹鼻子一酸,不知道是想家還是想起了什麼,撲到劉姨娘懷裡,也跟着嗚嗚咽咽起來。
劉姨娘哭笑不得,一面用帕子蓋着臉,假裝哭得很傷心,一面問壓低了聲音問覃小妹:“小妹,你哭什麼呀?”
覃小妹抱住了劉姨娘,哭道:“琴娘子,我想我五哥了,你難道不想他嗎?”
這下子劉姨娘是真的掉眼淚了。
幾個女人這麼一哭,哭得本來心情大好的魏汐月也跟着心頭髮酸。
滿屋子裡,可能只有西門錦榮不想哭。他看着這幾個女人悲悲慼慼的樣子,還以爲萬金枝已經死了,竟然鬆了一口氣,嘴角劃過一絲笑容。緊接着就面色悲慼,道:“真是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一抹快速閃過的笑容並沒有能夠逃得過魏汐月的雙眼。
魏汐月心頭火起,好你個西門錦榮!萬金枝是爲了你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如今你不說爲她着急傷心,竟然還暗自慶幸,根本就不算是個男人!
西門錦榮鬆了一口氣,萬金枝已經死了,他再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便轉身要走:“你們也不要傷心了,這裡的事情等着阿珂過來處理吧。萬姨娘的靈體先不要動,最起碼也要讓三弟趕回來看她一眼呀!唉,真是可憐啊。”
“誰說萬姨娘已經死了的?”魏汐月冷冷地盯着西門錦榮,冷笑道,“難道大公子有未卜先知的神技?還是說,大公子其實是特別希望萬姨娘死的,所以纔在萬姨娘還活着的時候,就詛咒萬姨娘?”
西門錦榮一下子就握緊了拳頭,萬金枝沒有死?
他看了看一臉冷意的魏汐月,和幾個抱在一起嗚嗚咽咽哭着的女人,猛然間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圈套中,一雙已經握緊的拳頭卻慢慢地鬆了開來。
這個時候他不能夠急,一急了,就上了魏汐月的當了。
“哦?萬姨娘還好好的嗎?”
西門錦榮臉上又是那一副急切的樣子了。只不過,這一次卻有一些假。既沒有擔心萬金枝安危的不安,也沒有擔心萬金枝是否已經泄露了他的陰謀的忐忑。
西門錦榮見沒有人搭理他,自己尷尬地笑了笑:“我看到劉姨娘和趙姨娘哭成一團,還以爲是萬姨娘出了什麼事情了呢。原來是我想岔了,那萬姨娘到底是怎麼了?”
魏汐月也放鬆了下來。西門錦榮明顯是擺出了一副要耐心地和她對着幹的架勢,她自然也要打起精神好好地應對,不然,豈不是辜負了這麼好的戲本子?
“這畢竟是府裡的家務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不過阿珂姑娘瞧見了萬姨娘的這個樣子,已經去請昨天晚上的見證人許先生和包先生了。”
西門錦榮的眼角一抽,本來還有些放鬆的嘴角又緊緊地抿在了一起。
魏汐月只作沒有看見,不緊不慢地接着說道:“想必阿珂姑娘已經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訴了大公子了吧?這許先生和包先生算是見證人了。昨天晚上,我實在是很抱歉,沒能夠將那個女鬼給繩之以法。不過當時我朝着那女鬼身上灑了一把藥粉,揚言……”
西門錦榮很是不安,打斷了魏汐月的話:“那女鬼跟萬姨娘有什麼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