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金桂已經開了,坐在屋子裡,即使門窗都半掩着,也還是能夠聞到濃郁的香味。池子裡的荷花卻還沒有開敗,那些晚荷正是開得好的時候,雖然周圍還襯着一些殘花敗葉,但在秋日裡也是個應景的景緻了。
爲着過幾日的中秋宴,城主府的船孃們撐着窄舟在晚荷中間拿着銀剪子將那些開敗了的荷花都剪下來,不叫這些頹敗了的景象掃了客人的興致。
這還是阿珂掙扎着爬起來料理的,三夫人自從那晚躺在牀上之後,就再也沒起身。偌大的城主府,也沒有一個管事的女主人,還只得阿珂起來料理。
魏汐月站起身,許是嫌棄屋子裡悶得很,索性將那窗戶都開了去。
紅杏就捧着一個針線笸籮坐在門口,聽見開窗戶的聲音,連都頭也不回。
魏汐月點點頭,看着院子裡的金桂飄香,又想起墨淵堂外頭池子裡的晚荷,忽地輕聲笑了起來。
西門錦寒正是在心中盤算的時候,聽得她笑就很是不耐煩,冷聲冷氣地說道:“你倒還有心思笑!我聽聞逍遙王爺最是方正不過的了,要是王爺知曉你從前做下的荒唐事,你覺得他還能夠這般護着你不成?”
魏汐月也沒有轉身,她也不怕紅杏能夠聽了去告訴楚遇。
紅杏和黃桃跟着她這麼長時間,魏汐月早就將這幾個丫頭的底細摸了個清清楚楚。
既然是楚遇調教了來送給她的,當初她還以爲是存着監視她的心思,到了後來,卻發現是她小瞧了楚遇了。
既是說了要伺候魏汐月的,楚遇就當真讓紅杏和黃桃只管伺候魏汐月,滿心裡只盛着魏汐月一個主子就成。
因爲這個緣故,魏汐月才慢慢地將紅杏和黃桃等人當成了自己的心腹。
“三公子這話說得真真是好笑,我從前做了什麼荒唐事了?我自己個兒怎麼不知道?不如三公子說來給我聽聽?”
西門錦寒被魏汐月這麼一堵,反倒不知道要說出什麼話來了。
當初他心裡面的確是對魏汐月存着不一樣的想頭,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少年心性的西門錦寒纔會對魏汐月有求必應,以至於到後來讓魏汐月輕而易舉地就將《飛星秘籍》誆騙了去。
這原也怪不得魏汐月。
現在仔細想一想,當初他和魏汐月可沒有一字半句的盟約,他也沒有明着對魏汐月表白心意,魏汐月更是沒有對他吐露半個字的情意。
一切不過只是他自作多情罷了。
可身爲男子的那點子自尊心又讓西門錦寒怎麼能夠咽得下去這口氣!尤其是三年過後,他的心上人冤死水中,而魏汐月竟對着另外一個男人笑語盈盈!
“我聽玲瓏說,溫陽原先在宮中的時候,跟着淑妃娘娘學了好些個風雅之物,中秋的時候最喜歡剪了金桂,裹着蛋液和蜜糖炸着吃,夏日裡還揀着那將開未開的荷花,往裡面塞了茶葉,將花朵用細繩子給紮起來。專等着中秋宮宴起出來,用熱水一泡,那茶葉的清香就混着荷花香氣發散了出來。”
魏汐月輕笑一聲,似乎是在笑溫陽公主的胡鬧:“也不知道她現在可還有這份閒情逸致
做這炸金桂吃?”
西門錦寒想着自家二哥那個風雅之事,冷笑道:“你不用着急,她如今縱使不能夠炸金桂吃,估計別的花兒啊朵兒啊的,也能夠剪了來炸着吃了。”
聽了這話,魏汐月倒放下了一大半的心。西門錦寒能夠這麼說,就說明溫陽公主現在當是好好的,並無大礙。
“錦寒,你的想法我也知道,無非是想拿捏住了我,讓我交出《飛星秘籍》,又想着讓我在我家王爺面前丟人現眼,自此失去了他的歡心,是也非也?”
魏汐月丟開了硬邦邦的“三公子”,又像三年前一樣叫西門錦寒的名字。西門錦寒微微有些觸動,但還是冷哼了一聲:“你既然能夠想的明白,就將《飛星秘籍》交出來,興許我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一時心軟,就將溫陽公主的下落說出來。”
西門錦寒暗喜,所幸他二哥一向不在這個上面留心,現在還不知道那個小瞎子的真實身份,不然一早就送了進來,他也就少了一項能夠拿捏得住魏汐月的東西。
“錦寒,你怎麼變了?”
“你少拿這個糊弄我!我如何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你難道不清楚嗎?”
西門錦寒已經是沒有什麼好臉色了,只想着趕緊拿到《飛星秘籍》,到那個時候,他那個冥頑不化的爹爹就算還想賴着城主之位,來保全西門錦榮,怕也是不能夠的了。
“拿到《飛星秘籍》,你就真的如願了嗎?”魏汐月頗爲憐憫地看着西門錦寒,笑道,“如果我不給呢?如果我手持這份秘籍,直接做了這星城的城主之位呢?”
“你做不得的。”
西門錦寒嗤笑道:“真是婦人之見!你以爲光是手持一份《飛星秘籍》,就可以當得這城主之位嗎?你又不是星城的人,又不是西門一族的人,名不正言不順的,且還是個女流,若是光看你手裡有《飛星秘籍》,就讓你坐上了城主之位,那還不讓天下人恥笑!”
西門錦寒將琉璃盞裡的玫瑰滷汁一飲而盡,蜜糖一般甘甜的滷汁進了喉嚨,倒甜得發膩了:“原來還喜歡這個味道,許久不喝,倒還是覺得三清茶要更入味一些。看來這玩意兒還是溫陽公主那等子小丫頭愛喝罷了。”
他將琉璃盞輕輕地放在了案几上,忽地又笑了:“溫陽公主那麼受寵,你幾時聽聞雲汐國的皇帝要將皇位傳授給她了?她身上是掛了個將軍印不錯,可那也是她五六歲的時候貪玩,雲汐國的皇上哄着她,白白給了她。名頭底下的那幾營親兵,名頭上好聽,說是霓裳軍,可大權還不是掌在太子手中!
雲汐國的兵權大半都在祁王手中。皇上怕亂了正統,特地給了溫陽公主親兵,卻讓太子管着。你以爲是憐惜溫陽公主?我告訴你,那是讓太子用溫陽公主作爲棋子,要挾着祁王!溫陽公主就算再受寵又有什麼用!”
魏汐月靜靜地聽着西門錦寒講下去,只覺得現在的西門錦寒已然十分陌生了。
“三公子到底要對我說什麼?”不知不覺之間,她又恢復了方纔的稱呼了。
西門錦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一個女流之輩,就算手裡有十本八本的《飛星秘籍》,也終
歸掌不得大權!”
魏汐月被他嗆了這麼一聲,不怒反笑:“誰說我要自己個兒當這什麼星城城主了?我現在貴爲逍遙王妃,難道還要將這一個小小的城主之位看在眼裡變成?三公子,你覺得我要是將這本《飛星秘籍》獻給我家王爺,他心裡高興不高興?”
西門錦寒還真的讓魏汐月唬住了,先是愣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你不放在眼裡,你家王爺可是看重得很呢。再說了,你就算將《飛星秘籍》獻給他,逍遙王怕是也不肯要的。他若是敢明着個星城有什麼關係,怕是也回不到雲汐國了,路上就能夠讓上頭那位立時斬殺了。”
魏汐月半咬了嘴脣。她自來了這個朝代,就喜歡上塗口脂。總覺得嫩嫩的雙脣輕輕地點上了一點硃紅,可喜得很。
西門錦寒就盯着那抹紅瞧,卻怎麼都無法激起心中的漣漪了。
“我家王爺不能夠要,這《飛星秘籍》卻也不能夠到了你的手裡。”
西門錦寒眉毛一挑:“怎麼,我口乾舌燥地說了這麼多,你還想着要將它私吞不成?”
魏汐月嬉笑一聲,走過來換了一套茶具,自茶壺裡倒了些茶水,白色的茶杯裡晃悠悠點褐色茶水,倒還顯得好看:“既是口乾舌燥,不如喝些茶水解解渴。”
西門錦寒狐疑地看着魏汐月,還不肯去接那杯茶水。他原先就吃過魏汐月不少苦頭,三年前他們的關係還那般好的時候,魏汐月就經常在茶水中下了些不明不白的東西,讓他吃了許多虧。
“喝吧,我既然是要正正經經地和你交易來了,就絕對不會用這樣的手段逼迫你。”魏汐月又往西門錦寒手邊送了送,道,“三清茶。不膩。”
西門錦寒這才接了,放在手中把玩,到底是沒有喝。
魏汐月也不管他,自家倒了一杯茶,喝盡了,才淡淡地說道:“外頭的人傳說是你將《飛星秘籍》輸了去,可你我都知道,明明是西門城主輸了這本秘籍。若是要討還回去,也總得西門城主來與我比試,怎麼能夠輪得到三公子你?”
按着江湖規矩,的確是這個道理不錯。
西門錦寒就皺了眉頭。
若果真讓西門城主還得了這本秘籍,那西門錦榮的性命就要保住了,他又怎麼忍得下這口氣去!
“那日我和王爺去瞧過西門城主,他還在躺在病牀上,手下的功力就驚人。我絕不信三年前他是輸給我的。”
西門錦寒一驚:“你的意思是說,三年前父親大人是讓着你的?”
魏汐月點點頭。
初時她也不大相信,但到後來越琢磨,越心驚。
西門城主是藉着她的手,將《飛星秘籍》給遠遠地帶離了星城這個是非之地,一定是存着等星城的事情都定下來之後,他再出手將《飛星秘籍》給討要回來。
魏汐月嘴脣一勾,倒是沒有想到西門城主能夠算得這麼準。
西門錦寒覺得身子上都有些涼了,父親大人還是多疑,誰也不信,只信他自己。
他咬了咬脣,忽地下定了決心,道:“我告訴你溫陽公主的下落,可你也得幫我將《飛星秘籍》奪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