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模特任務是在水上拍攝新一季的婚紗,要求時愛穿着婚紗躺在湖面上。下水之前,攝影師問她,“會不會游泳?”
時愛點頭。
只是拍照片而已,她不怕的。
拍照之前攝影師跟時愛說,咱們今天的藝術靈感來源於奧利菲亞之死。
“約翰米萊斯的作品?”
“對。”挑眉,攝影師露出一絲訝異,“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還以爲這個姑娘就是那種只有臉蛋好看的花瓶。
時愛皺眉,“真的穿婚紗?在這片野生水域?”
“野生水域才色彩自然漂亮,這是向藝術致敬。”
時愛覺得這個攝影是有點傻,“那你知道奧利菲亞怎麼死的嗎?”
攝影師正在撥弄鏡頭,漫不經心得回答:“她的死成就了一種美。”意思是管那麼多幹什麼?
“那要做好安全措施。我可以下水,但是要有救援人員,專業的。”
攝影師剛纔露出的一點驚喜又轉爲不耐煩,“不會有事。”
時愛安慰自己,奧利菲亞那個時代裙子又厚又大,這個年代不一樣了,應該不會出現裙子吸水變重,沉下河淹死的結局……這裡這麼多人,大家看着稍微注意點,都不會有事的。
時愛化好妝,穿着婚紗緩緩進入水面,水很涼,天很藍,旁邊是睡蓮……時愛甚至能感覺到水草拂過她光潔的腳踝。
攝影師讓她閉上眼,有人在用鉤子擺弄她身上的婚紗,水波輕輕的搖晃,時愛忽然間有了睏意。
這段時間一直睡得都不太好。
方南總是來夢裡打擾她。
或許不應該說是方南,而是那個面冷心熱的少年,在地鐵上要把她藏起來說她可愛爆的少年,那個在煙花絢爛的夜幕下親吻她的少年。
情到濃時,她只是離開他不到一個星期,他都不捨得。
可是現在,他們在分離中逐漸習慣了。
時愛終於沒有了被人盯着的拘束感。
真正的分離……要到來了吧。
爲什麼在這個本該如釋重負的關頭,又有不合時宜的痛楚。
“喂!喂喂喂!”
耳邊傳來不悅的聲音,時愛睜開眼,是攝影團隊裡的一個女助手,“在這種地方拍攝你都能睡着啊?你的心真大。”
時愛已經被撈上船,快艇向岸邊靠近。
“剛纔差點就出事了。”
怎麼樣驚險時愛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睡了一個好覺。
結賬的時候給時愛多付了三千,叮囑她回去好好睡覺,回去喝薑湯,小心感冒。
時愛拿了錢,光顧着高興,沒想到第二天就起不來牀。
小魚去搗鼓進貨的事情了,昨晚上直飛澳洲,去那邊和童謠爲這個不小的單子忙後。
時愛乾啞着嗓子叫了小魚幾聲沒有得到迴應之後纔想起妹妹要在三天之後纔會回來。
小魚不在也好。
至少感冒就不會傳染給她。
時愛在家裡面昏昏沉沉地睡到晚上纔起來,被餓醒的。
深夜十一點,門口有一家24小時的便利店在略顯淒涼的街道上給人一點溫暖。
時愛去得太晚了,連飯糰都沒有賣的,只剩下沙拉和麪包。
隨便買了兩樣,下樓梯的時候眼前又是一黑,跌入一個溫暖的懷裡。
她閉上了眼,自己肯定是產生了幻覺,纔會覺得被方南抱着。
如果是夢,可不可以把那個方南哥哥還給她?
她想在這樣的深夜裡軟着嗓子撒嬌,方南哥哥,我的頭好暈,我的全身都好疼,我一點都不喜歡吃便利店裡面批量生產的速食。
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全部都變成了不合時宜的眼淚。
方南將時愛抱起來,車子就停靠在路邊上,她被放在副駕駛座上,去醫院很近,走路過去五分鐘不到,但如果是開車的話就要十分鐘的樣子。這裡是單行道,得繞一個大圈才能去到醫院的正門,運氣不好的話還要等上五分鐘的紅綠燈。
時愛迷迷糊糊得想,這個人真笨呢,直接把她從醫院後門送過去不好嗎?
“我沒事。”一說話,嗓子就疼得厲害,時愛的聲音沙啞。
“閉嘴。”方南的聲音冷冰冰的,像是在生氣。
時愛臉側倒向窗外,一隻手伸過來撥弄她的額頭,雖然還是冷冰冰的聲線,但語調已經溫了許多,“小心撞到頭。”
恰逢紅綠燈,時愛忍不住心裡嘲笑,看吧,運氣不好就會碰上南城最長的紅綠燈。不過今晚上都能碰到方南,還說什麼運氣好不好。
餘光感覺到目光注視着自己,時愛假裝不知道。
“難受嗎?”方南看她一臉慘淡,忍不住開口輕聲問。
沒有迴應。
“是不是很難受?稍微等等……”方南掃了一眼紅綠燈,哦,還沒有跳到綠燈,心裡面明明是高興的,偏偏嘴上卻無可奈何道,“稍微忍耐一下。”
時愛還是沒有迴應。
“拍漂亮照片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訓斥的話脫口而出,帶着強烈的譴責意味,然而在看到時愛柔弱纖細的側顏時又強行壓下去那份怒火,“這個天氣穿成那個樣子在野生水域拍照,你不冷?你就不怕淹死?仗着自己水性好,就可以爲所欲爲了?還穿着繁瑣的婚紗拍照?你覺得這樣美嗎?醜死了。”
說完說着方南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像是看到時愛從小區裡面走出來的時候,他就忍不住跟了上去那樣。
“說話!”方南不想一個人演戲。
“不是你讓我閉嘴嗎?”
“……”方南微微閉眼,針鋒相對的時愛又回來了,發着小脾氣的時愛,曾經讓他那麼討厭,可現在竟然覺得淡淡的喜悅暗中滋長。
沉默了幾秒鐘,“那是藝術!”時愛虛弱地反駁,“奧利菲亞是莎士比亞筆下的的悲劇人物……”
“我不管什麼藝術不藝術,我只關心你的死活!”
方南這一聲低沉的怒吼,車內的氣氛瞬間降到最低點。
時愛別過頭,忍着喉嚨的痛楚,“你看到了,我沒死,在醫院門口放我下去就成。”
到了醫院門口,時愛準備推門下車,方南已經下一步下車繞過車頭來替她開門。
方南捉住時愛的右手,很用力,時愛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忍着不說。她不說話,方南也不說話,手上的力道卻鬆了,另外一隻手將她攏到懷裡面,帶着她往急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