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親自趕到樂宜宮坐鎮,一番忙碌之後,舒昭儀順利生下一女,母女平安。
年輕的皇后大爲喜悅,非但親手抱了抱這位小公主,當場就許諾會給容睡鶴寫信,封舒昭儀爲太妃。
本來宣景帝公開駕崩之後,他留下來的妃嬪,就應該被新君尊爲太妃、太嬪的。
只是容睡鶴夫婦壓根都沒提這事兒,甚至容睡鶴登基之後,除了冊封妻子、兒子外,那是連親爹親孃都沒尊太上皇還有皇太后,到現在都住着高密王府做王爺王妃呢!
舒昭儀、彭嬪等人跟容睡鶴既沒血緣,又已經失勢,孃家也沒什麼得力的人在,不相干的人一來吃不準新君的心思,二來也懶得爲兩個名聲不那麼賢惠、尤其舒昭儀更是公認的奸妃出頭,竟是無人提起名分之事,就讓她們繼續頂着“昭儀”跟“嬪”的稱號至今。
如今盛惟喬的許諾,不啻是告訴舒昭儀,往後她們母女的前途是有着落了。
躺在產牀上的舒昭儀,不,以後要稱舒太妃了,聞訊之後,長長的吐了口氣:隨着宣景帝的失勢與駕崩,曾經天下聞名的舒氏姐妹的傳奇,算是徹徹底底的劃上了句號。
自古紅顏多薄命。
回想那些烈火烹油的光鮮過往,對於如今的結局,舒昭儀還是非常滿意的。
此後的日子裡,她會努力放下還是三千寵愛集一身時養就的驕慢,收斂一身跋扈,學着做個低調而不引人注意的太妃,與女兒相依爲命,靜靜看歲月流淌。
……盛惟喬料理完樂宜宮之事,回到望春宮中,就有宮人上來稟告,說是葛中鵬求見。
盛惟喬知道這是桓觀瀾留給丈夫的人手,這幾年沒少幫容睡鶴,所以對他很是客氣,立刻召見不說,還賜了座。
葛中鵬卻曉得這位主兒深的容睡鶴寵愛,還是太子的生身之母,故而態度格外的謙遜恭敬。
雙方寒暄了一陣之後,葛中鵬才道明來意,就是舒昭儀所謂的喜得愛女,有着內情。
只不過他將內情一五一十的說罷,正待呈上證據時,盛惟喬卻微微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柔聲說道:“葛公公,你是桓公留給陛下的心腹,你的話,本宮自然是相信的!只是陛下早先就說過,先帝膝下寂寞,半點骨血也無,實在淒涼得很!”
“先帝在時,最是寵愛已故的舒貴妃,還有如今的舒太妃的。如果舒太妃能夠爲陛下生下子嗣,哪怕只是一位小公主,先帝的在天之靈,必然也是喜出望外,你說是也不是?”
葛中鵬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就是舒昭儀這個孩子是不是親生的,甚至是不是宣景帝的骨血,都無所謂,畢竟這孩子就算是男嗣,這會兒也沒法子跟容睡鶴搶皇位的。
如今不過一位小公主,榮華富貴的養着,長大之後找個高門子弟做駙馬,多陪送些妝奩,也就是了。
容睡鶴夫婦不在乎當這個冤大頭。
畢竟這麼點兒代價,怎麼都比新君被懷疑意圖將宣景帝相關之人統統斬草除根好……要知道這位大行皇帝已經死了親孃、繼後、還沒落地的“嫡子”以及表弟,再連寵妃母子都不落好的話,也忒可憐了。
“娘娘您說的是!”葛中鵬心念電轉,微微一笑,也就絕口不提這事兒,只跟盛惟喬彙報了幾件宮務,也就告退了。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後,就有義子好奇的上來問:“乾爹,之前樂宜宮那邊有動靜時,咱們稟告上來,問要不要動手,您不是說了,舒太妃這孩子是帝后默許了的,所以不必理會嗎?怎麼今兒個還是跑過去同皇后娘娘稟告了?”
“你懂個什麼?”葛中鵬笑罵道,“一來皇后娘娘平素里根本想不到咱家,咱家呢也不好成日裡朝娘娘跟前湊,這不有個跟娘娘搭話的機會,不容錯過?二來則是爲了委婉告訴皇后娘娘,咱家在這宮闈裡,可不是吃乾飯的!往後皇后娘娘但凡有什麼差遣,交給咱家是怎麼都不會錯的!”
宮裡頭跟他類似想法的人不少,尋常宮人沒有資格,各處的管事,但凡心思活絡點的,都是變着法子朝盛惟喬跟前湊。
一來二去的,盛惟喬會過意來,不禁有點哭笑不得,正尋思着要不要弄個法子來阻止他們這麼做,不意卻覺得身子不適,左右聞訊,皆是凜然,忙去召了太醫來請安。
結果卻是好事:她又有喜了!
這次懷孕不比上次,那個時候盛惟喬夫婦都遠在西疆,那地方可謂是舉目無親。
雖然當地的權貴富戶也有恭喜,到底不能跟如今人在長安比。
何況當時盛惟喬還只是郡王妃,如今卻已經是皇后了,還是太子生母,這地位這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一時間宮中門庭若市,但凡有資格進宮請安的,幾乎都來了至少一趟。
盛蘭辭夫婦更是恨不得住在宮裡,不錯眼的盯着女兒。
“乖囡再次有喜,我這心裡真是擔心。”由於規矩,天黑之前,夫婦倆到底還是要告退離開。
回去的路上,馮氏就跟丈夫絮絮叨叨,“一來蕤賓都還沒滿週歲呢,這妊娠生子,最是損耗母體元氣的。她這麼快就再次懷上,這身子骨兒也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二來她之前生蕤賓時早產,據說兇險得緊!這事情過去才幾天啊,這孩子居然又懷上了……我真怕她這回生產會……”
“別胡說!”盛蘭辭心裡其實也很擔心,聞言趕緊打斷道,“咱們乖囡素來福澤深厚,之前生蕤賓又是早產又是難產的,都有驚無險的過來了,如今她貴爲皇后,有着宗室庇護,還能出什麼岔子不成?”
馮氏也是自覺失言,抿了抿嘴,嘆道:“總而言之,乖囡這次的安胎跟生產,咱們務必全力以赴,絕對不能有任何疏漏!”
盛蘭辭道:“這個是自然的。”
略作沉吟,就說,“至於南風郡那邊,咱們如今也實在分不出心去打理了,我看就請岳父幫忙,跟二弟三弟兩家分了家,叫人將咱們的產業移來長安罷!”
馮氏本來就因爲出身優渥,淡看錢財,如今滿心滿意都是自己的女兒,哪裡還有工夫管銅臭之事?聞言心不在焉的點了下頭也就過去了,卻已經盤算起了明兒個進宮去過問女兒的膳食等瑣事來。
做父母的固然忙碌,宮裡頭的盛惟喬也是對着洶涌澎湃的請安者們頭疼。
她雖然之前就在長安待過幾年,但認識的人並不多,關係好的就更少了。如今擔心太過勞累會對身體不好,所以絕大部分的求見都拒絕了,只見了少數幾個人。
其中桓夜合既是她的熟人,又是公孫喜的未婚妻,當然是在召見之列的。
“陛下才御駕親征,皇后娘娘就傳出孕訊,這是公認的吉兆。”桓夜合看了出來,就問,“但我看娘娘雙眉緊鎖,卻不像是高興的樣子?卻不知道有什麼心事,可能與我說一說?”
盛惟喬聞言嘆了口氣,說道:“也沒有不高興,只是上次也是這樣:我才懷孕不久呢,就同陛下分開了!以至於再見面時,蕤賓都落地了。這次也不知道,這孩子落地的時候,做父皇的,是在什麼地方?”
“原來如此。”桓夜合聞言就安慰道,“陛下雄才大略,乃是不世出的英明之主。如今御駕親征,必然手到擒來!畢竟娘娘請想:早先陛下還是郡王的時候,茹茹現在的那位可汗,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手底下吃虧!何況陛下這會兒已然登基承位,是挾大穆舉國之力,北伐茹茹呢?”
“話是這麼說。”盛惟喬仍舊皺着眉頭,說道,“然而俗話說困獸猶鬥,尤其茹茹國力蘇雖然不如我大穆,怎麼說也是一個國家,自來還總是騷擾我大穆邊境,可以說未曾安分過!”
“這兩國交戰,關係重大,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但陛下心意堅定。”桓夜合氣定神閒的說道,“他絕對不會給茹茹任何喘息的機會……而茹茹,其他不說,你覺得他們的糧草輜重,撐得了一年半載的麼?!”
茹茹是遊牧民族,全民皆兵。
但也正因爲這個緣故,他們如果一直打仗的話,根本騰不出足夠的人手去打理生計。
如此哪裡拖得起?
倒是大穆,由於這幾年的風調雨順,宣景帝雖然不管事,卻也沒太敗家,國庫很是充盈。拼消耗的話,怎麼都不怕茹茹的。
“怨不得我爹孃都常叫我跟你學。”盛惟喬想想也是,不禁展容一笑,說她,“你這開導人的本事,也忒好了!”
桓夜合微笑道:“娘娘,您這話謬讚了。”
兩人說了幾句閒話之後,盛惟喬想起一事,就低聲問她:“對了,之前說讓阿喜在出徵之前將你迎娶過門,你卻說爲防他分心,願意等他到得勝歸來再正式成親……是真心實意的想法呢,還是?”
“放心吧,我沒有悔婚的意思。”桓夜合聞言笑了笑,說道,“畢竟當初這門親事可是我自己爭取來的,我可不是那種一天十八個主意的人!”
“之所以說不立刻成親,一來是倉促之下婚禮肯定非常的匆忙,我雖然不在乎嫁給一個不那麼愛慕我的丈夫,卻也是希望風光出閣的。”
“二來卻是防患於未然:阿喜答應這門親事,多多少少有些緣故,就是看在您跟陛下的面子上!”
“若果這會兒就急着成親的話,我卻怕他會反感,認爲我拿您跟陛下壓他。”
“所以還不如讓他去草原上走一趟,仔細想好了,回來之後到底要不要娶我?”
“雖然我是很滿意他的,但他若是十萬個不滿意我的話……我可也沒有上趕着叫人輕賤的想法。”
盛惟喬聞言笑着點頭稱是,心裡卻懷疑桓夜合是知道了孟皇后跟公孫喜的事情,心裡要麼膈應,要麼就是知道孟皇后剛剛一屍兩命,怕這會兒就跟公孫喜成親,會讓公孫喜默默的將母子倆放在心底。
總之就是暫緩了婚事。
這也幸虧桓夜合在家裡很有地位,許多大事上也是她來拿主意。
所以這會兒她都十八了,說再等未婚夫幾年,永義伯府卻也沒有抓狂的意思,竟是隨她自己了。
兩人又略說了幾句話,桓夜合也就起身告退了。
盛惟喬親自送她到門口,正要道別,桓夜合卻想到一事,站住腳,道:“這話本來不該我插嘴的,只是我最近時常聽到一些議論,所以就想順口問一問,您要是覺得我逾越了,還請當我什麼都沒說……就是高密王府那一家子,陛下的意思是就那麼扔着不管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