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三王子可以放棄,但剩下來的三位王子,又該立哪一位?
那伏真乾綱獨斷立了三王子,轉頭就被兒子跟下屬聯手弄出局了,剩下來的這三位,顯然他是不能夠再強行指定了。可是這三位在對付三王子的時候固然齊心協力,等三王子真正被放棄之後,卻也是瞬間翻臉,開始了各種爭鬥。
在那伏真不表態的情況下,三方根本就是勢均力敵,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就讓他們分出個勝負就好。
那伏真也不是沒有這個狠心!
如今大穆大軍壓境,哪裡來這時間?
那伏真被氣的直哆嗦,心中更多的則是悲涼:莫非茹茹的國祚當真已經消耗殆盡?不然爲什麼大穆出了容睡鶴,他這邊卻是先出了一個不惜賣國也要保全子孫的登辰利予,跟着又出了膝下這一羣不顧大局的混賬?!
又想到當年自己落入容睡鶴之手時,何嘗不是被他三言兩語說的心頭火氣,打定主意寧可有限度的出賣茹茹,也絕對不讓登辰利予稱心如意?
結果轉頭登辰利予也這麼幹了,賣掉茹茹也不讓那伏真對自己的子孫生殺予奪。
這到底是報應,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而骨愛鹿等跟非王子外家的重臣,索性也認識到了這事兒的嚴重性,卻是聯袂前來王帳,要跟那伏真一塊兒商議立儲人選了。
在那伏真還有骨愛鹿等重臣的聯手施壓下,再次上任的儲君總算按下了另外兩位的不滿。
只是那伏真還沒鬆口氣呢,容睡鶴就放出風聲來,打算將茹茹的大王子送回去!
“可汗,非常之時,還請您早做決斷!”骨愛鹿等人聞言,趕緊提醒那伏真,千萬不要中了容睡鶴的計謀,讓剛剛平息的儲君之爭,再起波瀾!
臉色鐵青的那伏真心裡有數,咬牙切齒的說道:“大王子守國不力,導致可賀敦慘死,自己也落入敵手!我沒有這樣沒用的兒子!貞慶不送他回來也還罷了,如果送他回來,那就削去他的王子身份,貶爲庶民!!!永遠都不得踏入王帳一步!!!”
說這話的時候,那伏真緊緊的攥着腰間佩刀的刀柄,整個胸口都在痛:大王子是他跟莫那婁氏唯一的男嗣,也是花費心血最多的孩子,這麼多年來的父子感情,怎麼可能說斷就斷?
尤其容睡鶴血洗王帳這件事情,連當時正在煙波渡畔跟容睡鶴對壘的那伏真都沒察覺到容睡鶴的悄然而去,要將王帳之殤還有莫那婁氏的死,統統歸咎於大王子,別人不說,那伏真自己都覺得兒子委屈。
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畢竟在沒有大王子的情況下,膝下諸子已經爭了個死去活來。
如果滿懷歡喜的接納大王子的歸來,剛剛得到他還有骨愛鹿等重臣以及外家幫助上臺的儲君,怎麼可能放心?
而且大王子的生身之母莫那婁氏雖然死了,莫那婁部卻還在。
鬱久閭氏裡頭這一代流着莫那婁部血脈的王子,統共也就是一位大王子。
他們除了支持大王子,還能支持誰?
因此那伏真只能放棄這個兒子,是比對三王子還要徹底的放棄,將厭棄甚至趕盡殺絕的姿態做出來,如此才能夠穩定目前的內部局勢,也是保全大王子的性命與安全。
當然,除此之外,他還要想法子安撫住莫那婁部。
畢竟這個茹茹國中一流大族,從茹茹建國開始,就是一等一的門第。
他們在那伏真還落魄的時候,又是出錢出力,又是噓寒問暖,甚至連族女都嫁了過去,爲那伏真生兒育女這許多年,可不是爲了純粹做好事不求回報的!
之前大王子被容睡鶴擄走,那伏真追殺才起了個頭就放棄,莫那婁部嘴上不說,心裡已經有了不高興還有防備了。畢竟古往今來,恩將仇報、可以共患難而不可共富貴的人,尤其是皇帝,多了去了!
如今容睡鶴主動表態說要將大王子送回來,結果那伏真竟擺出一定要放棄大王子的姿態來,要是沒有足夠的補償跟許諾,本來國力對比茹茹就落在下風,莫那婁部一怒之下,說不得就要去找容睡鶴了!
實際上這個時候容睡鶴的使者已經秘密潛入茹茹的營地,跟莫那婁部的人聊上了:“陛下討伐茹茹之心十分堅決,以我大穆如今的國富民強,猛將如雲謀士似雨,那伏真可汗決定的死戰到底,不啻是以卵擊石!而且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那伏真可汗守住了茹茹,對於貴部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且不說屆時的茹茹必然元氣大傷,諸位的日子絕對沒有現在的好過。”
“就說如今六王子爲儲,他背後的大族與莫那婁部素有罅隙,難道將來還會善待莫那婁部嗎?”
“其實就算沒有罅隙,衝着大王子,誰做儲君,會不防備着莫那婁部?”
“想當初那伏真可汗還在卑微的時候,是莫那婁部慧眼識珠,伸出了援手,多次拯他於危難,更將族中的掌上明珠許配給他!”
“如今那伏真可汗口口聲聲爲了大局,歸根到底,其實是爲了他自己!”
“畢竟諸位在茹茹是貴胄,若果歸順我大穆,陛下豈能沒有封賞?到那時候,非但還是貴胄,而且以中原的繁華,如何不比諸位在這草原上雨打風吹來的舒服?”
“只有那伏真可汗,茹茹在,他纔是可汗,茹茹沒了,他頂多就是個貴胄,與諸位平起平坐!”
“所以這位可汗看似爲保家園堅貞不屈,實際上根本就是爲了一己之私,卻要諸位,連同諸位的血親、部族爲他前赴後繼的賣命!”
“之後若是失敗了,諸位的下場,自然是給他陪葬;就算贏了,好處也都是他的,噢,還有六王子的,與貴部,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番話說的莫那婁部都是臉色鐵青,有人惱羞成怒的呵斥使者,要他閉嘴,又威脅說要將他送給那伏真處置。
然而使者既然敢領這孤身深入敵營的差事,自有膽色,聞言非但絲毫不懼,反而主動站起來要去見那伏真:“本官正愁不能當面斥責那伏真可汗的自私自利,貴部願意引薦,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完了也不忘記委婉的威脅莫那婁部,“貴部的盛情,相信我大穆的皇帝陛下,也一定會銘記在心!”
你們現在當然可以出賣老子!
但是!
日後你們茹茹打輸了,且看在你們茹茹傳言裡以心狠手辣出名的貞慶帝,怎麼報復!
莫那婁部的俟力發見狀,趕緊作好作歹的勸住了他,又呵斥了自己的族人,留使者很是詢問了一番人手對茹茹歸順過去的人,比如說索鐵兒之流的態度,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纔將使者客客氣氣的送走。
末了就是心急火燎的商議:“到底要不要歸順穆國?”
這個時候那伏真的人過來,他們多少有點心虛,只是聽完那伏真的補償後,這份心虛就成了憤怒。
因爲在莫那婁部看來,相對於他們多年來對那伏真的付出,以及先前失去可賀敦莫那婁氏,這會兒又即將失去大王子的損失,補償根本連零頭都不夠!
這足以證明那伏真對莫那婁部的搪塞!
……實際上,茹茹的可汗也是無奈。
論富庶論底蘊,本來茹茹就遠遠不如大穆。一個是逐水草而居,一個是定定心心的屋舍跟農田,雖然同樣是看天吃飯,前者哪裡能跟後者比?
然後前任可汗登辰利予還不遺餘力的賣茹茹,差不多能讓索鐵兒他們帶去大穆的東西跟秘密,全部讓人送給了容睡鶴!
繼位到現在不足三年的那伏真,等於說是接手了一個空殼子。
原本應該屬於鬱久閭的財產,不是在容睡鶴手裡,就是被登辰利予駕崩之前叫人給毀了!
那伏真如今自己手裡既拮据,還要面對兩國開戰,又能勻出多少好處來給莫那婁部呢?
到底茹茹跟大穆不同,他們的兵馬糧草等等要緊之物,乃是分散在各大部族之中的。可汗可以差遣,卻無法直接擁有。
不像大穆,即使是權傾朝野的高密王跟孟氏鼎盛的時候,軍隊在名義上也是朝廷的,是皇帝的,而不是他們的。
“可汗現在就將我們當做乞丐一樣的打發,以後還用說嗎?”送走那伏真的使者之後,短暫的沉默,片刻,就有人緩緩說道,“可汗幼年遭變,地位一落千丈,連他的外家胏渥氏都對其棄若敝履。那個時候,對他不離不棄,還有雪中送炭的,統共就兩個:一個是圖律提,一個是咱們莫那婁部。”
“那時候圖律提年紀也小,還做不了俟呂鄰的主,只能給他一些個人上的幫助。”
“只有咱們莫那婁部,因爲當時的俟力發看重他,認爲他將來必有成就,所以幾乎是傾囊相助。”
“然後可汗在數年前,先是放棄了圖律提,這會兒又打算放棄大王子……可汗的爲人如何,諸位難道還要繼續執迷不悟下去嗎?”
“事關家族前途,諸位,還請三思!”
……六日後,莫那婁部的俟力發親筆書寫的歸順書信被送到容睡鶴手中。
容睡鶴心情大好,親自誇獎了一番當日去茹茹營中的使者。
使者謙遜道:“也是陛下慷慨,許臣私下裡許了莫那婁部中數名能夠參加議事的族人重金,在莫那婁部討論家族前途時,這幾人聯手說服了他們的俟力發等人,若非陛下許臣自專,臣也未必能成這事兒的。”
“區區錢財能夠換取茹茹大族歸順,豈非划算之極?”容睡鶴拊掌道,“愛卿有膽有識,謙遜沉穩,不可不賞!”
當下就給他連升兩級,錢帛之類的賞賜更不必說。
這事兒也不知道他有意無意,總而言之負責招降茹茹的部下看到這例子之後,越發卯足了勁兒挖茹茹的牆角。
而且是什麼手段都用出來的那種,重金賄賂,美人開路,連環計,挑撥離間……就跟八仙過海似的,各顯神通。
這中間當然也有失手被那伏真發現且抓住的,結局都很是悽慘。
然而在封妻廕子的誘惑下,前赴後繼的人依舊是層出不窮。
何況莫那婁部決定投靠容睡鶴之後,本身也開始了招攬一個戰壕的同好,既是防止在被那伏真察覺時沒有還手之力,也是想着在容睡鶴跟前越發彰顯自己的能幹,爲將來去了大穆得到更好的待遇而努力!
這種情況下,茹茹可以說是大勢已去。
那伏真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遂不再理會這些小動作,整頓大軍,與容睡鶴決戰。
而後,則是雙方都早有預料的大敗,甚至連骨愛鹿,都因爲莫那婁部的出賣以及跟容睡鶴這邊的配合,落入容睡鶴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