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宣於涉的婚事,那天宣於涉理所當然講婚後有了嫡長子就納幾個自己喜歡的小妾時,盛惟喬還替沒見過面的準表嫂很是憤慨了一場,要不是宣於涉讓着她,表兄妹差點就吵起來了。
但後來從宣於芝雨那偷聽到這位準表嫂的狠辣後,盛惟喬覺得這位跟自己表哥哪裡是準未婚夫妻?這根本就是冤家聚頭吧?
表哥還沒把髮妻娶進門,已經惦記上了納妾;準表嫂呢才貌人品迄今尚未可知,殺伐果決的性情倒已初露端倪。
這兩位成親之後,日子得多熱鬧?
怕是盛家二房都比不了吧?
本來已經打算休憩的盛惟喬,暗歎一聲,一口氣喝完薑湯,將碗遞還給細泉後,索性跟着一塊到乘春臺見馮氏。
馮氏作爲白氏的長嫂,在明老夫人臥病無法也不願意視事的情況下,今天自然是從早忙到晚,這會已經很累了,見女兒過來,勉強露個笑:“乖囡有事兒?”
“娘,前兩天,就是姨母讓表哥領着那宣於芝雨來的時候……”盛惟喬示意下人退下,挽起袖子站到她身後給她捏肩,邊捏邊將當日的情形大致講了一遍,末了道,“……娘您說,那宣於芝雨說的是不是真的?”
馮氏皺起眉,不確定道:“不應該吧?算算年紀,涉兒馬上要定下來的這個女孩兒纔多大?怎麼就會想到這麼歹毒的主意了?”
因爲這時候屋子裡沒其他人在,她也就直說了,“倒是你那姨母,早年被你姨父傷透了心,原本極溫婉的性子,這兩年卻是越發的偏激了,會提這樣的建議一點不稀奇!”
“但姨母上次來咱們府裡時的說辭,跟之前荷花宴上叮囑我的話不一樣!”盛惟喬提醒她,“當時姨母只擔心盛睡鶴他在爹爹的教誨下,萬一金榜題名,被長安高門招婿,屆時會藉着妻族之力,苛刻咱們。所以才教我勸您趁現在給他娶好元配,還交代要找門楣尋常又身體好的。您說荷花宴過去才幾天,姨母怎麼忽然又改主意,竟打算直接下毒手了呢?我猜多半是中間聽了什麼人的話?”
而宣於馮氏這段時間主要就是在物色兒媳婦,結合宣於芝雨之言,宣於涉那位準未婚妻……
馮氏心念數轉,神情漸漸凝重起來:“明兒個我讓細泉去趟宣於府,好好問問你姨母!”
“還有表哥呢!”盛惟喬哼道,“你道他之前跟我說什麼?說這準未婚妻他不甚滿意,打算等嫡長子落地後,就納幾個可心的侍妾鬆快鬆快……我說姨父去世才幾年,他怎麼就忘記姨父在世時,他跟姨母受的委屈了?竟忍心叫自己的正妻嫡子,將來也過他跟姨母當年那樣的日子嗎?他還說他跟姨父不一樣,必不會寵妾滅妻——這還沒成親呢就想着落髮妻面子了,將來小妾私下裡幾頓讒言進下來,說不得又是一個姨父!”
“這孩子!”馮氏臉色難看道,“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怎麼會是這樣的心思?”
她嘆道,“明兒讓細泉一塊問問你姨母吧,按說就算涉兒好了傷疤忘了痛,你姨母縱然不心疼兒媳,也該爲嫡孫考慮考慮……也許這裡頭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誤會?”
盛惟喬也嘆道:“最好是誤會,不然這門親事也太叫人不放心了!”
因見馮氏疲乏,她說完事,也不多留了,“娘安置吧,我走了。”
“你等等!”馮氏拍了拍她手背,溫言道,“我聽婉春她們說,你前兩天也有事要找爲孃的?索性趁現在一塊兒說了吧!”
“前兩天?”盛惟喬聞言,白膩的近乎透明的肌膚上,頓時就騰起了一抹薄紅,躊躇了會,才小聲道,“現在已經沒事兒了!”
她這副樣子等於臉上寫着“有內情”三個字,馮氏哪裡看不出來?
盛府的當家主母心頓時就提到了嗓子眼:這含羞帶怯的,擺明是動了春心啊!
馮氏倒不在乎女兒才十三歲就跟人花前月下了,畢竟她當年認識盛蘭辭的時候比盛惟喬現在也大不了幾歲。問題是,她看中的準女婿人選馮致儀,這段時間根本沒來過盛府,盛惟喬這面紅耳赤的樣子,想也知道不可能爲了自己的舅表哥!
再數一下盛惟喬這兩天接觸到的異性,不算自己家裡人,那就只有徐抱墨跟敖鸞簫——比較一下這兩位對女孩兒的吸引力,徐抱墨無論是家世還是才貌,統統都碾壓敖鸞簫啊!
對於馮氏來說,女兒跟徐抱墨好上了,就意味着必定遠嫁,意味着母女分離,意味着女兒在他鄉沒人撐腰,也意味着自己老來膝下空虛寂寞!
想到這裡,馮氏的睏倦都不翼而飛了,強按緊張,故作不動聲色道:“沒事兒了?可是……抱墨那孩子都回家去了啊!”
“他回去是有事的。”盛惟喬下意識的回了一句,隨即醒悟過來自己被套了話,不禁越發面上滾燙,不依的推了馮氏一把,“娘您說什麼呢!真是的!”
說着站了起來,就待要走。
馮氏這會心都涼透了:還真是徐抱墨!
她趕緊拉住女兒:“你跟那小子……你跟抱墨那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緊要的事情,爲什麼之前都沒跟爹孃說?”
不待盛惟喬回答,馮氏想起來其實是自己夫婦太忙,沒空聽女兒細說——這時候簡直後悔的想給自己兩個耳光:早知道女兒要跟他們講的是這麼重要的事,她管明老夫人去死!管二房去死!
那是說什麼也要替女兒的終身大事把好關——她的意思是說什麼也要把這倆給拆了啊!
忙又道,“就算爹孃前段時間忙着沒顧上你,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總得等爹孃給你參詳了再做決定啊!現在你跟抱墨那孩子……?”
馮氏這兒心急火燎的時候,乘春臺的書房中,尚且不及沐浴更衣的盛蘭辭,正將剛剛梳洗畢的盛睡鶴喊到了跟前說事情:“二房的子嗣如今首要之務都是守孝,過兩日的分家,只你那叔父跟一些下人。有你祖父親自發的話,我也已經給他預備好了宅邸,料想這事不會再有什麼變數。等詩夏庭空出來之後,這府裡差不多也能大概安定下來了。到那時候,你也可以專心進學!”
盛睡鶴平靜頷首:“這大半年來確實荒廢了不少,再拖下去的話,明年的院試怕是當真只是觀場了。”
“我南風郡不比江南、蜀中,算不得文風昌盛。”盛蘭辭倒不是很擔心,撫髯笑道,“你只看本郡勢家,除了爲父進過翰林院外,老字號的宣於家跟馮家,都是專心商賈,只有次子庶子纔會考慮從文,就知道本郡的文章水準了——以你的底子,會試之前除非不慎犯了座師的忌諱,否則斷無黜落的道理!”
盛睡鶴笑道:“爹對我倒是有信心!不過世事難料,還是慎重些的好。更何況,能夠早日前往長安,終歸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南風郡雖然文風不昌,但爲父究竟是中過進士入過翰林的。”盛蘭辭對他的上進自無意見,頷首道,“等把眼下的事情了結掉,爲父自會抽空指點你的文章與行文訣竅。屆時我盛府一門二進士,在這南風郡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這件事情說到這兒也差不多了,盛蘭辭挑了挑眉,問起方纔從墳上回來的事情,“乖囡自從荷花宴上聽了她姨母的話之後,不是又跟你翻臉了?前天還在花園裡把你撓了好幾下,今兒個怎麼肯讓你坐她馬車回來?”
其實盛蘭辭因爲諸事纏身,沒有親眼看着盛睡鶴登上盛惟喬的馬車。不過作爲盛府主事人,手底下自然會將這類消息及時稟告給他。他是知道自己這雙兒女這些日子關係不算和睦的,對於女兒沒有把貿然上車的盛睡鶴趕下去,反而准許他一塊回府,自然十分好奇。
“爹這話說的,彷彿巴不得我被妹妹趕下車一樣。”盛睡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道,“不過妹妹之所以準我同車而歸,說到底,卻是拜爹孃恩愛所賜!”
盛蘭辭驚奇道:“這話是怎麼說的?”
“妹妹以爲我是您跟娘沒成親之前不當心生下來的長子,爲了您兩位的名節,只好養在外面,如今託外室子之名接回來——她懷疑我今年不是十七,而是十八十九,如此年紀纔對的上!”盛睡鶴悠然說完,意料之中看到盛蘭辭一臉的啼笑皆非:“乖囡怎麼會這麼想?!”
盛睡鶴笑着安慰他:“雖然妹妹認爲我是她胞兄後,仍舊未能完全釋懷,但從她今兒個許我同車回府來看,這點芥蒂不過是小孩子家賭氣罷了,心裡已經準備接受我這個兄長了。總比她之前一口一個‘外室子’,天天想着趕我出門好吧?”
“唉,這孩子!”盛蘭辭揹着手,在屋子裡轉了個圈,到底還是沒捨得說女兒的不是,只道,“這樣下去不行……容我想想!”
盛睡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爹沒其他事兒,那我先告退?”
這天晚上,他們兄妹先後離開乘春臺之後,盛蘭辭夫婦心不在焉的忙完一些瑣事,回房聚首,顧不得恩愛,忙把關於子女的問題傾訴出來,好讓對方幫忙參謀。
這麼一傾訴,夫婦兩個更心塞了:“鶴兒也還罷了,乖囡……這得怎麼辦纔好?”
然而盛惟喬全然不知父母的心情,次日一早,就匆匆趕了過來,提醒馮氏,別忘記遣細泉去宣於府,打探宣於涉的婚事!
索性她們母女雖然三番兩次拒絕了宣於馮氏的“好意”,宣於馮氏對她們倒是毫無保留,非常爽快的讓細泉回來告訴她們:“那主意不是涉兒準未婚妻出的,究竟涉兒纔是我的親生骨肉,我便想給他找個賢內助,太歹毒的也得擔心涉兒壓不住,到時候叫兒媳婦反客爲主啊!不過跟她也確實有點關係:是我出題考她時,她的回答給了我些靈感,這才改了法子。”
盛惟喬忙問:“卻不知道是什麼題目,那位準表嫂又是怎麼回答的?”
“這個宣於家老夫人沒有詳說,不過老夫人對於表公子沒成親就想着納妾,很是煩惱,思忖了好一會,也沒想出什麼好主意來,只說自己在的時候總能管着表公子,不至於讓嫡孫受委屈的;而且表公子現在是這個想法,等將來有了親生骨肉,興許動了慈父之心,也就好了。”細泉道,“老夫人又問小姐近來可寂寥,可需要讓芝雨小姐過府一敘?”
“不用了!”盛惟喬黑着臉道,“我自有姐妹作伴,而且也並不喜歡那個宣於芝雨。”
馮氏也覺得頭疼:“這兩天太忙了,過兩日我親自去趟宣於府,跟她談談吧!”
二房分家在即,女兒各種要人操心,公婆至今臥榻……作爲當家主母,馮氏這段時間簡直心力交瘁——這個上趕着湊熱鬧的孃家姐姐什麼時候才能消停點喲!
盛家大房愁雲慘霧一片時,晝夜兼程趕回徐氏祖宅的徐抱墨,望着面前熟悉的大門,心情那叫一個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