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徐抱墨沐浴更衣後,將自己行李中的幾大口衣箱統統打開,精挑細選良久,最終決定穿離開蒼梧郡時新做的、還沒上過身的大紅織金妝花麒麟雲紗圓領袍衫;束年中長安那邊他親孃專門使人送回來的鬆鹿靈芝闊白玉帶;系一對妹妹親手打的五彩攢花宮絛,墜着御賜寧威侯的羊脂玉雙雁環;底下白綾掐金牙綢褲,腳蹬皁底青面對繡蟬蟲棲梧桐葉朝靴。
頭上戴紫金鏤刻瑞雲紋嵌明珠小冠,橫插一支羊脂玉素面扁簪。
裝束完了,對鏡自照,徐抱墨非常滿意,自信的想:“本世子這麼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年少多金、風流倜儻、知情識趣、能說會道、文武雙全……敖世妹她肯定早就偷偷的愛慕上本世子了,之所以她從上船以來,正眼都沒看過本世子一眼,一定是因爲之前看到祖父祖母使勁兒撮合本世子跟大喬,只能將對本世子的愛慕深藏心底,努力壓抑住自己,不表露出來啊!”
所以即使是大晚上的找上門去,徐抱墨相信,在巨大的驚喜之下,敖鸞鏡是絕對不會在意區區禮法的!
就算敖鸞鏡足夠冰清玉潔,這也沒關係,畢竟英俊的世子他預備了這樣的說辭:“世妹可知,我從第一眼看到世妹起,就知道今生再無第二個女子能入我眼!”
雖然這句話他已經跟無數女子說過,嗯,好像之前撩盛惟喬時,他也是這麼說的。
但還是那句話,不要緊——只要敖鸞鏡不知道就好嘛!
何況這次他這番說辭可是還有後續的,“只可惜,家祖父家祖母因爲與盛家老爺子的情誼,一心一意想要同盛家結親,爲此強迫我去討好惟喬世妹。我在長輩的壓力下,不得不將對世妹的愛慕壓在心底,在惟喬世妹面前強顏歡笑!”
“但是!”
“越是在惟喬世妹面前強顏歡笑,我越是難以忘懷世妹你!”
“兩年了!”
“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也是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的煎熬——我、我實在無法繼續忍受下去,哪怕回頭被祖父祖母活活打死,我也不能繼續欺騙自己的心!!!”
“因爲,我心裡從頭到尾住着的,只有世妹你啊!!!”
如果說到這裡,敖鸞鏡還有什麼遲疑的話,徐抱墨還有必殺的一招,“雖然我祖父祖母因爲敬重盛家老爺子的緣故,非常希望惟喬世妹做我徐家婦。但我父母卻並不贊成此事,我之所以現在來與世妹表白心跡,也正是因爲,咱們此行前往長安,正好可以見到我的父母!”
“到那時候,我必定稟告雙親,請他們幫忙與祖父祖母道明我的心意,也與惟喬世妹徹底說清,好正式迎娶世妹爲妻!!!”
兩年戀慕的深情、明媒正娶的許諾,重點是他還是如此的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年少多金、風流倜儻、知情識趣、能說會道、文武雙全——徐抱墨相信,哪怕自己估計錯誤,敖鸞鏡之前對自己的好感沒到愛慕的程度,也絕對撐不住這樣猛烈的進攻的!
“即使敖世妹她還把持的住,不當場邀本世子進房談詩論詞、風花雪月……但三千柔情,也必定盡繫於本世子一身!”
“之後只要保持對她的深情款款,料想跟本世子私定終身只是早晚的事情!”
“如此到了長安後,本世子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將此事告知爹孃,想必爹孃也好,祖父祖母也罷,總不可能讓本世子對敖家老太爺的嫡親孫女兒始亂終棄吧?”
想到這裡,徐抱墨摸着下巴,感到有些煩惱,“只是這麼一來的話,接下來的路上,再有停靠港口的情況,哪怕有時間有機會,本世子只怕也不好鑑賞下沿途這些地方的青樓水準,以及美貌女孩兒們的大膽程度了啊……”
畢竟萬一敖鸞鏡吃起醋來,鬧着要分手,他沒了這個絕佳的擋箭牌,還怎麼脫離盛惟喬這頭母老虎的魔爪?
回想起盛惟喬的兇悍,以及娶了這位大喬的後果,徐抱墨一個哆嗦,頓時覺得短時間裡無法尋花問柳也不是什麼大事,“歸根到底是趕緊跟大喬分分分,斷絕她嫁入寧威侯府的任何可能啊!!!”
這麼想着,他頓時把雜念拋開,專心琢磨今晚如何一個照面拿下敖鸞鏡——在鏡子面前研究了半天屆時的神情、措辭、姿勢,甚至連嘴角上勾幾分都揣摩了一回後,爲了更加突出自己的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年少多金、風流倜儻、知情識趣、能說會道、文武雙全……徐抱墨還特地翻箱倒櫃找出一柄象牙鎏金摺扇。
這把摺扇正面是他親自題的一句前人詩句:“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背面則是一叢應景的紅豆圖——這幅紅豆圖是徐抱墨歷年畫作中最滿意的作品之一,等會正好向敖鸞鏡現場展示下自己的才華橫溢、風流倜儻、知情識趣、能說會道、文武雙全;
然後他的心機還不止於此:這把扇子扇骨皆是象牙爲基、鎏金鏤紋不說,底下的扇墜,更是用了一塊拇指大小的上好翡翠,雕作並蒂蓮的形狀;並蒂蓮下還綴了兩顆鮮豔欲滴的紅珊瑚珠子,刻成了紅豆的模樣;以冰蠶絲相串,收尾則是寸長的石榴紅流蘇。
如此他持扇談笑之間,固然平添幾許儒雅風流,但大紅袍衫、珊瑚紅豆,愈加襯托出那塊翡翠的青翠鮮豔,於不動聲色間表露出侯府的奢華!
“今晚,將是敖世妹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日子!!!”徐抱墨最後一遍整理儀表儀容,確認無誤後,看了看屋角銅漏,覺得時辰差不多——現在整艘船上的人應該都睡了,而本來在屋子裡陪夜的徐叢也被他白天找藉口趕去下人的艙房裡安置,將預備好的深情款款神情與甜言蜜語在心裡再次演練一番後,他信心滿滿的出了門,輕手輕腳的上了三樓。
“說起來多虧大喬之前的受傷,大家一起上來看她。”站在敖鸞鏡的艙房前,徐抱墨心情愉悅的想着,“不然本世子也沒理由來這三層,對於女孩兒們具體住哪間艙房可就不得而知了!”
設想一下吧,他夜半三更悄悄跑上來,是爲了勾引敖鸞鏡的。
萬一好不容易敲開一扇門,卻發現找錯了——甚至剛好敲到盛惟喬的門,那後果,他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還好前兩天盛惟喬腳腕受傷,不便下樓,他跟盛睡鶴、敖鸞簫一塊上來探望兼詢問緣故,順便知道了四個女孩兒各自的艙房所在。
“大喬一定不知道,她的兇悍可怕逼的本世子不得不把主意打到敖世妹頭上,但也正因爲她的受傷,給了本世子這個逃出生天的機會啊!”徐抱墨努力忍住上揚的嘴角,正了正本來就很端正的衣冠,拿捏出最擅長的溫柔深情的模樣,敲響了門。
敲門聲雖然被刻意放輕,但在寂靜的夜中依然清晰入耳,沒多久,裡頭就傳來有人下榻趿鞋的動靜,以及帶着濃濃睡意的疑問:“誰呀?”
“是絲絲姑娘麼?在下徐抱墨。”徐抱墨聽出這是敖鸞鏡的心腹大丫鬟絲絲,放下手,柔聲道,“有要緊事請敖世妹說話,未知姑娘可否通傳一聲?”
裡頭絲絲似乎有點驚異:“徐世子?這大晚上的……卻不知道世子有什麼事情要跟我家小姐說?而且,這是盛家的樓船,我家小姐只是一介客人,世子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是不是去找盛大公子、盛三小姐他們比較合適?”
徐抱墨聞言暗暗皺眉,心說這丫鬟怎麼這麼不識趣?
這少年男女,大晚上的找過來,除了花前月下,互訴衷腸,還能有其他事情嗎?
居然讓本世子去找盛家兄妹——本世子就是怕了那對兄妹,纔來找你家小姐的好不好?
這麼沒眼色的丫鬟,簡直掃興之極!
要不是自己如今急需敖世妹幫忙,若只是爲了尋花問柳而來,不定就甩手走人了——到時候看你家小姐怎麼邂逅上本世子這樣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年少多金、風流倜儻、知情識趣、能說會道、文武雙全的如意郎君!
不過轉念又醒悟過來:“這丫鬟莫不是也戀慕本世子,是以這會瞧出本世子的來意,心生嫉妒,故意從中作梗?”
他不禁暗自嘆息,“這絲絲也真不是普通的蠢!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給本世子的。就是給本世子做妾,尋常也不可能——除非她家小姐嫁與本世子做了正妻,過門的時候把她帶上做陪嫁,往後順理成章把她給了本世子做姨娘,方是她得以侍奉本世子的唯一途徑啊!”
這麼想着,徐抱墨心中那點不滿倒也消散了,畢竟他從來不會怨恨那些愛慕他的女孩兒,就算偶然有所怨恨,轉頭也是很容易忘記的——清了清嗓子,繼續柔聲道:“絲絲姑娘,你只管把這話轉告你家小姐,請敖世妹定奪就是了!”
裡頭的絲絲不知道是也想到了與徐抱墨長相廝守的唯一途徑,還是不敢太攔着主人的桃花,躊躇了會,到底勉強答應下來:“世子稍候,奴婢這就去稟告小姐。不過,小姐已經安置了,恐怕要過上一會。”
徐抱墨忙道:“不妨事,本是我冒昧打擾。”
敖世妹要過會才能出來——當然啦!
畢竟他徐抱墨一介男兒,方纔都是梳妝打扮了半天才出來的,何況敖鸞鏡作爲女孩兒,如果不是自己現在堵着門口,這位世妹從沐浴更衣開始梳妝打扮,他都不奇怪啊!
“還好本世子來的晚,這會大家都睡了,沒睡的水手跟護院,也都不在三樓!”徐抱墨將摺扇抖開,意態閒適的扇了兩下,但很快因爲覺得怪冷的趕緊收了起來,重新整理下被扇起的髮梢,沉吟,“這會等久一點也無妨!嗯,等會敖世妹開門後,本世子是把摺扇疊起來握在手裡呢,還是展開這麼拿着……”
他這裡心情愉快,裡頭的屏風後,只穿中衣的敖鸞鏡,跟丫鬟絲絲,卻正緊張萬分!
“我早就說那盛惟喬莫名其妙的跑過來跟我一塊睡,肯定有陰謀!!!”敖鸞鏡臉色鐵青,壓低了嗓子怕驚醒裡頭已經睡着的盛惟喬,沉聲道,“果然,這會這徐抱墨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