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點,之前公孫姐弟跟盛睡鶴一致的理由是:“天資卓絕,令帝師不忍明珠暗投。”
盛惟喬之前沒有細想的時候,還道這話不虛,畢竟盛睡鶴天賦確實好。
可現在想想,僅僅只是天資好的話,可未必能夠打動桓觀瀾吧?
畢竟……桓觀瀾是什麼眼界?
他官居一品、大儒之名爲四海公認的時候,多少人跋涉千里、長跪門前,就爲了得他一句指點呢?
說句不好聽的話,盛睡鶴這個級別的天賦,對於常人來說非常的罕見稀少,對於桓觀瀾而言,估計早就見怪不怪了。
畢竟這位尚未落難的時候,可以說普天下想拜在他門下的才子多如過江之鯽,哪怕是記名弟子,都擠破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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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自教誨的入室弟子,那就更加個個資質、才學、眼界、格局等等出類拔萃了。
這種情況下,桓觀瀾在玳瑁島乍見到盛睡鶴的時候,也許會意外這麼個匪窩裡,居然還有個讀書的好苗子……但,頂多也就是意外了吧?
畢竟他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看到個能夠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孩童就激動的淚流滿面自以爲平生心血有了傳人的那種老儒生啊。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在岸上都那麼多弟子跟傳人了,平生才學也不算後繼無人,爲什麼臨了臨了還要收個關門弟子?
須知道文人收徒雖然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但畢生積累的心血,正常人都不可能隨隨便便交出去吧?
尤其桓觀瀾的積累,不僅僅是學問上,還有他的聲望、人脈、曾經身居高位的政治智慧與經驗……這些哪裡能隨便託付人?
要是託付個歹人,按照這時候師徒關係的緊密,豈不是連身後名都要受到牽累,甚至遺禍家人?
“是因爲他的身世嗎?”盛惟喬默默想着,“然而……帝師似乎對高密王一直心懷警惕吧?如果知道他是高密王之子,應該更加不肯教他纔對!”
思索間,卻已經被忘憂帶到了桓夜合的閨閣所在。
因爲走了神,進門之後才反應過來,卻沒空去看這地方的名字了。
作爲長安城近年名聲最響亮的貴女,又是公認的才女,桓夜合住的這地方倒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很尋常的大家閨秀陳設。
所以盛惟喬三人稍微打量了下四周也就收回了視線,開始看向屋子裡先到的幾位小姐。
這其中有兩位看着很眼熟,是上次鄭國公府生辰宴上見過的,其他幾位就比較眼生了,盛惟喬估計她們父兄估計是偏向高密王的?
見忘憂陪着盛惟喬五人進來,先到的人陸續起身同徐採葵招呼,順便問起盛惟喬。聽徐採葵介紹說是徐家世交之後,但並非高官之女,這些人的興致就減了大半。不過因爲不熟的緣故,也沒什麼恩怨,所以雖然態度不是很熱絡,倒也沒發生什麼故意羞辱人的事情,客氣了幾句,也就坐回原位去了。
偶爾有話題帶上她們,大抵也是找徐採葵說話。
這情況讓徐採葵感到很尷尬,但試了幾次都沒法帶進盛惟喬三人,倒是盛惟喬,找了個機會安慰她:“你不必管我們,我們就是過來坐坐的。畢竟我們過些日子就要回南風郡去,跟她們親熱不親熱的,關係不大。倒是你,出閣之後,也只是暫時離開長安,回頭跟她們打交道的時候長了,這會兒還是多說說話的好。”
徐採葵見她是真的不在意,這纔不試圖拉上盛惟喬一塊融入圈子裡了。
好在盛家三人沒捱多久的冷落,桓夜合就陪着最後抵達的兩位客人含笑跨進了門檻。
公孫應姜本來正無所事事的東張西望,擡頭看到桓夜合左手之人時,臉色就是一變!
她畢竟有這個年紀了,乍遇見意外之事,雖然神情上沒能做到滴水不漏,好歹沒出聲,以她們幾個目前不受重視的情況,這點失態也還沒到足以引人注意的地步。
但盛惟嫵年紀小,卻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長的有點像我家大哥哎?”
與此同時,盛惟喬心頭猛然一沉!
其實被桓夜合親自把臂帶進來的這兩位客人,本來目光壓根沒往盛惟喬三人這邊看。
畢竟盛惟喬三人這會兒坐的地方,也不是很打眼,再加上週圍之人沒有與她們說話的意思,自然而然顯露出被冷落的處境,自然吸引不了才進來之人的注意。
但此時衆人見到這兩位前來,大部分人都或者住了談話、或者整理衣裙預備起身相迎,盛惟嫵縱然沒有故意提高嗓音,這句話卻也清清楚楚的傳入了在場之人的耳中!
才跨過門檻的六道視線頓時一轉,齊齊落在了盛惟嫵身上!
“八妹妹,你又來了!”盛惟喬注意到桓夜合投來“快點想辦法”的目光,暗歎一聲,手在盛惟嫵臂上輕捏了把,示意這妹妹接下來不要反駁自己的話,口中則道,“就算你覺得咱們大哥長的好看,也不至於見到美貌的姐姐,就拿大哥比啊!早跟你說過,先生教的功課還是要顧着點的,瞧你這憊懶樣兒!回頭長輩們知道了,非嗔你不可!”
說着起身行個福禮,“還請惠和郡主海涵!”
聞言四周之人恍然:合着是盛惟嫵年紀小,不會形容美人,因爲推崇自家兄長的容貌,所以看到長的好的,就說跟自家大哥長的像?
因爲這些人不知道內情,其實本來也沒怎麼把盛惟嫵的話放心上,這會了然後,也就不再繼續在意了,都上前招呼:“惠和郡主,真是稀客!”
……說起來盛惟喬真沒想到,桓夜合今日把惠和郡主跟趙桃媗都請過來了:這會兒到的最晚的兩位客人就是她們。
這下子盛惟喬頓時頭疼:雖然趙桃媗是見過盛睡鶴的,但大概是因爲高密王妃不見包括外家在內的外人太久了,以至於年少的趙桃媗都不知道自己姑姑長什麼樣,所以跟趙櫟一樣,對於盛睡鶴的容貌沒表現出什麼疑惑。
可是現在盛惟嫵一句“像我大哥”,如此明確的提示,惠和郡主還就在場,趙桃媗會不懷疑嗎?
還好趙桃媗不知道是真沒懷疑,還是懷疑了但曉得茲事體大掩飾住了,此刻朝盛惟喬三人笑着點了點頭,轉頭就跟神情平淡不理會盛惟喬的賠禮、自顧自與衆人寒暄的惠和郡主說:“雖然古人說美人乃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但很多被認爲美的特徵都是共同的,比如說雪肌鴉鬢之類,斷沒聽說生的跟黑炭似的還怎麼個美法……這位盛八妹妹年紀小,不會用多少形容詞,所以就拿她兄長盛大公子來比你,雖然有些不妥,卻也是實在話,那位盛大公子我上次跟五哥出去看燈時遇見過,確實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士子,也不算侮辱了你的姿容了。”
本來她們雖然是嫡親表姐妹,但一來惠和郡主是姐姐,二來趙桃媗也沒朝廷誥封,按說這番話說的有點過於隨意了。
然而大概姐妹關係好的緣故吧,惠和郡主聞言,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情願的樣子,到底還是跟盛惟喬點了下頭,淡淡道:“不是什麼大事,你不用這樣大功干戈,惹人誤會!”
雖然她語氣中還有點惱意,但畢竟不是什麼大事,盛惟嫵年紀又小,這郡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這麼講了,也就是過去了。
盛惟喬道了聲謝後,所以又給趙桃媗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此時趙桃媗跟惠和郡主被衆人推讓着在上首落了座,其他人也分別入座,盛惟喬三人由於家中親長官職的緣故,位次自然是靠後的,近乎於敬陪末座了,所以趙桃媗這會不便跟她說什麼,只眨了眨眼睛表示不必在意。
她們遞完這番眼色,就聽惠和郡主跟左右之人敘了幾句場面話後,緩緩道:“本來這會兒天還冷着,你們也知道,近年我母妃身子骨兒不是太好,所以原本打算在府裡陪着她,不出門了。但既然是靜淑妹妹的帖子,我想怎麼也要走一趟的。”
桓夜合聞言,笑道:“這話說的彷彿給我面子似的,我看啊,八成是王妃疼你,想着慶芳郡主出閣有些年了,就你一個女兒長年陪伴膝下,怕悶着了,這才主動勸你過來的!”
衆人都附和:“郡主一片孝心,然而王妃又怎能不心疼郡主呢?”
這話其實應該沒什麼問題的,畢竟惠和郡主又不是莫側妃所出的王府庶女德平郡主,她可是高密王妃的親生女兒,還是最小的孩子。
按說高密王妃即使是玉體欠安之中,仍舊不忘記體恤這小女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盛惟喬因爲尚未收回注視着趙桃媗的目光,卻發現趙桃媗聽到“王妃疼你”之類的話時,嘴角一彎,似乎是笑,卻分明帶着……嘲弄?
她心中驚訝,下意識的去看惠和郡主,見這位郡主同時也沒有多少開心之色,反而下意識的皺了下眉,跟着彷彿意識到這樣的反應不好,方趕緊鬆開眉宇,嘴角上揚,露出笑容……這番表情顯然是故意裝出來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起了疑慮的緣故,這會兒盛惟喬再看惠和郡主,不但感到她這笑容十分勉強,而且還透着些許愁苦的意思?
“這高密王府也真是奇了怪了!”盛惟喬所以疑惑,“庶女德平郡主長年寄居馨壽宮,有家不能回,二十歲……嗯,二十一歲的人了,還沒出閣,還能說是受了生身之母莫側妃的牽累。但嫡次子容清醉重傷都只能在外家趙府寄養,嫡幼女惠和郡主提到親孃疼她就變臉……噢,還有個‘夭折’的嫡三子,這一家子到底怎麼回事啊?!”
“而且,趙桃媗作爲高密王妃的孃家嫡親侄女兒,顯然是知道些什麼的,不然不會在方纔露出那種嘲弄的笑……可她這情況,很有點幸災樂禍無動於衷的意思啊……這位趙三小姐,看起來卻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這內中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