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新婚夫婦在王府門口下車時,盛惟喬是不打算讓容睡鶴牽着自己的手的,到底新婚之夜纔過去,她難免有點害羞。
但容睡鶴被甩開一次後,就不甘心的跟她拉拉扯扯,鬧得一路進來,悄悄拿眼角瞄他們的人就更多了。
盛惟喬無奈,只好索性讓他握了手腕,免得這人再越發做出讓她覺得不好意思的事情來。
這會兒到了高密王夫婦跟前,見這人還沒有放開的意思,她趕緊暗掐一把,示意他撒手。
不想容睡鶴玩心大起,不但沒放開,還故意伸指在她掌心撓了撓。
盛惟喬頓時大怒,冷冰冰的一眼掃過去……容睡鶴立刻慫了,特別乖巧的放開,整了整衣冠,上前問候:“父王、母妃!”
“好孩子,你們來了?”上頭高密王夫婦居高臨下,將小夫妻之間的動作看的一清二楚,高密王也還罷了,他一門心思都是不能讓這忽然跑回來的小兒子威脅到世子,容睡鶴被新婚妻子吃的死死的,對高密王來說未必不是什麼好事。
畢竟盛惟喬的風評跟賢惠真心沒多少關係,有這麼個嬌氣任性的妻子在,高密王覺得容睡鶴沒準會因此好對付多了。
所以看到了也當沒看見一樣,和和氣氣的說道,“謐雪,瞧這倆孩子郎才女貌的模樣兒,像不像咱們年輕的時候?”
被喚着字的高密王妃,定了定神,才努力露出個很勉強的笑:“康昭比我年輕時候美貌的多,至於你,你也沒我的鶴兒俊!拿他們比咱們年輕時候,也不怕被笑話?”
本王妃就知道這小丫頭不是省油的燈啊!!!
這才過門,都還沒給本王妃敬茶呢,當着本王妃的面,就給鶴兒甩臉子了,背過身來還得了?!
高密王妃心中暗恨,實在懶得跟盛惟喬說場面話,直截了當道,“時候也不早了,還是讓他們行禮吧!畢竟還要去宮裡,再耽擱會,今兒個都未必來得及去馨壽宮了。”
雖然高密王府跟孟太后的關係不怎麼樣,孟太后也非先帝正宮,但她既然做了太后,先帝所有的子女,包括高密王在內,場面上也要喚一聲“母后”。
這會兒容睡鶴作爲高密王的嫡子,成親之後,自然也要帶新婚的郡王妃到馨壽宮給“皇祖母”請個安的。
高密王妃吩咐之後,本來還想說兩句的高密王也就打消了念頭,跟着微微點頭,於是下人進去取了錦繡蒲團出來,容睡鶴與盛惟喬稍整衣冠,上前行大禮,禮畢,趙姑姑親自用烏木漆盤託上茶水。
新婚夫婦依次跪奉與高密王與王妃,高密王接過茶水之後,略略沾脣,放下茶碗,和藹道:“乖。”
高密王妃倒是淺抿了一口,臉色有點僵硬的說道:“你們都是好孩子,以後也要好好兒的。”
說話間見面禮也呈上來了,說到這個見面禮,高密王妃也還罷了,高密王心裡頓時又抽痛了下:誰都知道密貞郡王妃是帶着金山銀山嫁進來的,高密王府單是聘禮就出到了百萬之巨。
這種情況下,新婚夫婦敬茶時的見面禮,能給薄嗎?
然而高密王本來就對被敲了一筆感到肉痛不已,這會兒再拿幾個銅板出來他都覺得是吃虧,要不是怕王妃不跟他罷休,也是考慮到大頭都出了,這時候再小氣左右也節約不了多少,還會淪爲笑柄,不如就大方點,他真想隨便扔點東西把這既不喜歡的兒子也不喜歡的兒媳婦打發掉了事!
此刻語氣溫和的說着:“這對珊瑚寶石盆景原是一對,你們拿去賞玩罷!”
下人小心翼翼搬上來的這對盆景,都是珠寶玉石所制,一名富貴滿堂,是銅胎銀累絲海棠花式盆,口沿鏨了銅鍍金的蕉葉,盆足是蝠壽紋。盆景的主體是一株紅珊瑚枝幹的桃樹,以翡翠爲葉,葉叢之間掛滿了各色蜜桃,有紅、黃色的蜜蠟果,粉、藍色的碧璽果,綠色的翡翠果,白色的硨磲及異形大珍珠鑲制的果實,紅、粉、黃、藍、綠、白相間,五彩繽紛。
桃樹左右兩側刻着鳳凰展翅紋,盆座面滿鋪珊瑚米珠串,可謂玲瓏珍奇,璀璨奪目。
另一名福壽綿長,因爲是一對,所以花盆跟裝飾的圖紋都是一樣的,只是這盆是雙桃樹,前後均有兩隻大蝙蝠展開雙翼,托起一以鏨金流雲圍繞的掐絲琺琅團壽字,三層桃之間還有七隻銅鍍金小蝙蝠,上下翻飛於碩桃旁【注】。
這兩盆景擱一塊,就是寓意“富貴多福”的好兆頭了。
只不過……
盛惟喬抿了抿嘴,暗忖:“我們這會兒是新婚來敬茶,這見面禮照常都該是寓意白頭到老之類的東西……吧?”
比如說高密王妃拿出來的一對金廂玉鴛鴦戲蓮絛環。
但她從前萬事不必操心,對於這種人情世故,雖有宣於馮氏臨時惡補過一番,也是一知半解,此刻奇怪了一下,見高密王妃端正了身子,似要開口,忙擺出認真聆聽的模樣,也就把心底的那絲疑惑給拋開了。
“成了親,就是大人了!”高密王妃努力告訴自己要和藹、要和善,至少在容睡鶴面前,她不能表現出對新進門兒媳婦的不喜來,但最終還是不冷不熱的說,“鶴兒以後要好好對康昭,康昭你也要好好照顧鶴兒。”
盛惟喬沒聽出婆婆這番看似公平的話語下的敲打,聞言不假思索的應下……見她應的這麼快,高密王妃一點沒覺得她乖巧,反而覺得這是因爲她壓根沒把自己說的話放在心上,不過是敷衍自己的緣故,頓時就是一陣氣結。
但這時候盛惟喬已經跟着容睡鶴去給容清酌夫婦行禮了,由於是平輩,不需要行大禮,只需要躬身跟萬福就好。
容清酌夫婦賀弟弟、弟媳的是一副金廂福壽雙全大珠寶首飾,這賀禮是戚氏挑的,當時容清酌還反對過,說是首飾只能盛惟喬一個人用,卻沒有容睡鶴的份,怕容睡鶴會多想。
但戚氏撇着嘴角同他講:“你就放放心心的聽我的吧!也不看看三弟對康昭縣主那迷戀的模樣兒,母妃待他千好萬好,都比不上承諾給他聘娶康昭縣主一句話!咱們別說是用只有康昭縣主能用的東西做賀禮了,就是明說預備賀禮的時候就考慮到康昭縣主,沒想過三弟,你信不信三弟都不會有意見?”
雖然妻子信誓旦旦,容清酌此刻還是有點擔心的,見容睡鶴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滿之色,才暗鬆口氣。
接下來是元流光跟慶芳郡主,他們預備的是一對嵌寶駝珊瑚銀鹿,同爲擺件,雖然不及高密王給的那對盆景富麗堂皇、珠光寶氣,卻也價值非凡,足顯對密貞郡王府的重視。
因爲容清醉跟惠和郡主都沒出現……惠和郡主沒出現倒不奇怪,這位郡主去年下半年就出閣了,出閣的非常低調,很多人都不知道。
以至於盛惟喬之前預備給夫家人的見面禮時,都還給她備了一份。
備好之後跟容睡鶴確認人數了,才被告知惠和郡主早已出閣,而且夫家還不在長安,十成十是不會出席他們的婚禮,所以“親手”做的見面禮就沒必要算上她了。
至於說容清醉沒出席,盛惟喬到目前對於這位高密王府的嫡次子受到的深重排斥雖然大抵是猜測,不過對這人也談不上什麼好感,自然不會煞風景的問起他。
因此此刻新婚夫婦就是見過長輩跟平輩了,就被讓到下首坐了,由一干晚輩們上來拜見。
晚輩們按照長幼排隊,由昨晚在新房裡已經照過面的建安郡君打頭,挨個的過來磕頭行禮。
不知道是不是見過新嬸母掌摑元冬籟的一幕之後,跟戚氏一樣對盛惟喬生出了敬畏之心,建安郡君的態度比昨晚還要恭敬,簡直有點誠惶誠恐的意思了。
這大侄女後面,按照年紀就是懷遠侯世子元開。
由於元冬籟的行徑,盛惟喬要說對元開沒什麼芥蒂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看到他走上來,哪怕這會兒元開手裡沒有端着一碗滾燙的三鮮木樨湯,盛惟喬也下意識的提起戒心,不錯眼的盯着他的動作。
索性元開才被嚴父警告過,這會兒儘管冷着一張臉,倒也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喊了人,接了見面禮之後,一聲不吭的退回元流光身後,固然算不得熱情,卻也不算失禮。
見狀,容清酌夫婦都是暗鬆口氣,他們倆都是不希望折騰的,最怕元開心疼妹妹,當衆大鬧,弄的大家下不了臺:因爲昨晚的事情實在有點清官難斷家務事,追根問底起來甚至要追溯到去年重五宴上去,哪怕不理論那麼遠呢,就說昨晚吧,元冬籟意圖用熱湯去燙嬸母固然不對,盛惟喬爲丫鬟掌摑、恐嚇不到十歲的侄女,也真的有失長輩體統。
這種事情要想說公平處置……那真的只有某個人或某幾個人的公平,基本上沒可能讓雙方都心服口服的,倒是有很大可能會因此讓容睡鶴對高密王府本來就不多的歸屬感消耗殆盡。
“這麼着,你們該去宮裡了。”高密王夫婦顯然也不打算此刻就提起元冬籟跟盛惟喬昨晚的衝突,看着年紀最小的容靈睢行完禮退下,王妃就說,“雖然太后不是你們的嫡親祖母,但畢竟是天子生母,於情於理,也該走一遭。”
容睡鶴跟盛惟喬自無意見,雙雙應下之後,也就告退了。
他們離開後,王妃就站起身,命慶芳郡主一家:“你們跟我來!”
高密王緩了緩才起身,躊躇了下,到底也跟了上去。
【注】來自度娘,清宮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