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氏姐妹這會兒正心煩,聞言都很不高興,昭儀就輕斥道:“少來這套危言聳聽!只問你有法子沒有,有就直接說,沒有也明說!裝神弄鬼的……你以爲你在跟誰說話?!”
孟歸羽早就習慣了她們盛氣凌人的態度,此刻也不生氣,只說:“兩位娘娘,是這樣的,這次莫太妃病危的消息傳出來之後,裡裡外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一旦太妃不好了,那麼密貞郡王於情於理都要返回長安奔喪,甚至是辭去一切官職守孝……”
“這些人盡皆知的廢話就沒必要說了!”舒貴妃喝道,“你速速說正經的!”
“娘娘,莫太妃雖然近些年來一直在馨壽宮偏殿深居簡出,不爲外人所知,但之前也從來沒傳出過她生病的消息不是嗎?”孟歸羽踏前一步,低了頭,低聲說道,“既然如此,怎麼會說病危就病危了?!要知道太妃可是一直住在宮裡頭,還是跟着太后娘娘住的馨壽宮,宮裡自來有規矩,貴人們一個月至少請一次平安脈,伺候的人但凡有點頭疼腦熱的,都要避着主子們走,要是得了足以臥榻的病,是索性要移出宮城,免得衝撞了貴人們的!”
“所以莫太妃好好兒的這麼多年,忽然就病危了,豈能沒有內情?”
貴妃焦急的說道:“你存心氣本宮不成?這內情誰不知道?只是說了出來,高密王肯認麼?莫太妃肯認麼?他們母子一口咬定不鬆口,咱們又能怎麼樣?”
“娘娘,只要大家懷疑莫太妃的病危不簡單也就是了。”孟歸羽解釋道,“至於說事情的真正真相,咱們自然沒必要揭穿!”
他冷笑了一聲,“咱們給這事情安上一個對咱們有利的真相,而且是讓莫太妃不敢病危,更不敢病死的真相,不就是了?”
舒氏姐妹聞言一愣,對望一眼,沉吟道:“你是說……?”
“太妃之所以病危,其實不是真的身體出了岔子,而是因爲做了有愧於先帝之事,爲宮人撞破之後,既羞又怕,所以想不開自己吃了不好的東西。”孟歸羽朗聲說道,“而太后娘娘跟兩位娘娘以及陛下,之所以在太妃病危後,不聞不問,連句安慰都沒有,反倒是將她丟在馨壽宮的偏殿來了這上林苑,也是因爲知道她做的醜事,羞於同她共處宮城之內!”
“只不過念在莫太妃伺候先帝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又生育了高密王,如今幡然悔悟,也打算下去見先帝請罪了,太后娘娘還有陛下、兩位娘娘慈悲,不忍說出真相,以保全皇家聲名!”
“這消息只要散佈開來,莫太妃自然就不甘也不敢死了,否則就是默認了謠言的內容。”
孟歸羽嘆口氣,“然而高密王那邊,甚至包括密貞郡王在內,只怕非殺了臣不可了!”
舒貴妃跟舒昭儀對望一眼,彼此交換了個眼色,貴妃緩緩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他們不知道是你出的主意,又怎麼會針對你?”
昭儀緊跟着問:“但要是莫太妃還是死了呢?那老婦,之前也不知道吃了些什麼,這些日子高密王妃都天天在偏殿盯着了,她還是眼看着衰弱下去。我們方纔已經問過王妃,說她情況很不容樂觀!萬一她就是想活都沒活成呢?”
“尋常人家女眷紅杏出牆,尚且會被休回孃家。”孟歸羽立刻道,“何況皇家爲天下表率,規矩格外森嚴?先帝是什麼人物,在世時對莫太妃也是禮遇非常,莫太妃卻不知廉恥、恩將仇報,辱沒了先帝的一世英名!前朝有現成的例子,就是家主去後,嗣子承位,先父所遺姬妾與人有染,嗣子爲保亡父名譽,下令將姬妾與姦夫一塊處死不說,且將姬妾從族譜除名,所生子女,也一概不與相認!”
舒氏姐妹怔了怔,同時笑了起來,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真是有心了!”
沒錯,讓容睡鶴在不傷及名譽的情況下規避爲祖母守孝的習俗,除了阻止莫太妃逝世,還有將容睡鶴過繼出去外,還有個法子,就是否定莫太妃與容睡鶴之間祖孫的名份啊!
要是莫太妃是先帝正宮……嗯,這樣的話,哪怕高密王是次子,也肯定是儲君,這大穆江山,也沒孟太后母子什麼事情了。
事實就是,莫太妃只是先帝的妃子,就算先帝在時,她位份很高,也得寵,境況能甩孟太后十八條街,但是妃就是妃,說的再好聽,終歸不是正室。
庶母雖然也是母,地位卻與嫡母有着天壤之別。
尤其這事兒要是運作的好,莫太妃被敲定了不守婦道的名聲後,宣景帝爲先帝出頭簡直理所當然!
乃是盡孝道的體現。
畢竟這世道父重於母,先帝更不是莫太妃一個妃子能比的。
“兩位娘娘見問,不敢不答。”孟歸羽低着頭,說道,“然而茲事體大,用不用這法子,還請兩位娘娘定奪!只求兩位娘娘念在臣素來還算勤勉的份上,千萬千萬,給臣一條活路走!”
舒貴妃微笑道:“這個你就放心吧!本宮跟妹妹有那麼蠢嗎?爲了個混賬老婦,搭上皇室名譽?就算陛下素來聽我們的,皇家名節也沒有這麼敗壞的!本宮會讓人把這番算計,一五一十的告訴莫太妃還有高密王,讓他們自己斟酌的!”
“反正世人都說我們姐妹歹毒!”旁邊昭儀慢條斯理的摩挲着一把玉如意,用甜蜜的語氣說道,“做出什麼樣荒唐的事情來都不奇怪……就看高密王母子,相信不相信了!”
她說着,朝貴妃眨了眨眼睛,曼聲道,“姐姐,崇信侯給咱們跑腿做事也有些日子了,正如他自己所言,素來勤勉,而且非常的用心。今兒個他又給咱們出了這麼個好主意……您說咱們要是就這麼打發他走了,豈不是太沒良心了?”
孟歸羽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還是立刻躬身道:“能夠爲兩位娘娘做事,是臣的榮幸,兩位娘娘千萬不要這麼說!”
“姐姐,你瞧他這懂事的樣子!”舒昭儀舉手掩嘴,吃吃的笑,“我真是越看越喜歡!”
舒貴妃會意的說道:“你最近看誰都是越看越喜歡吧?前兩日,咱們還沒搬來這上林苑時,爹爹帶了萼珠給咱們請安,你不就是拉着萼珠稀罕的跟什麼似的?”
舒昭儀嗔道:“什麼呀!那天爹爹帶了好幾位侄女兒的,我也就是獨獨喜歡萼珠而已!”
“也難怪你格外喜歡她,我瞧了那孩子都覺得眼前一亮,那模樣活脫脫就是咱們少年時候。”舒貴妃感慨道,“年歲不饒人哪!還記得咱們當年出門的時候,比她這會兒還小點呢!一晃眼的功夫,萼珠都到了說親的年紀了!”
“咱們那會兒家境清貧,還好經舞陽長公主,入了陛下的眼,這些年來恩寵不斷,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昭儀輕聲細語道,“萼珠幾個,卻是當大小姐一樣養大,打小請人教授詩詞歌賦,跟那些高門裡頭養女兒,相去不大的!她的婚事,咱們可得好生參詳,務必給她找個才貌雙全又知冷知熱的如意郎君纔是!”
貴妃聞言就朝底下一指,笑着說道:“你這兩日就在念叨這個了,可是我說你根本就是燈下黑!要說才貌雙全又知冷知熱,這滿長安的勳貴士子撥來撥去,沒成親的,還有誰能跟崇信侯比?”
底下孟歸羽從貴妃提到“萼珠”起,就已經明瞭了她們的心思。
因爲這個時候雖然風氣開放,但是作爲長輩,在未婚男子面前提到自家未曾許人的女孩兒的閨名,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暗示了。
此刻這姐妹倆看似言笑晏晏的詢問,實則等於委婉的告訴他: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那咱們就走着瞧!
“還是勢力不足,少不得要受制於人!”孟歸羽心裡淡淡的嘆了口氣,面上卻露出一個誠惶誠恐的神情,忙不迭的上前一禮:“兩位娘娘謬讚了,臣這樣的微賤之軀,如何能夠肖想兩位娘娘的掌上明珠?”
“崇信侯,你這話可是不對了!”舒氏姐妹聞言以爲他想推辭,果然雙雙拉下臉來,連語氣都迅速冰冷,“你是太后與鄭侯、武安伯、成陽伯的親侄,堂兄孟伯勤正任着驃騎大將軍!這樣的出身,都是微賤之軀的話,卻置我們姑侄於何地?!”
孟歸羽低着頭,說道:“兩位娘娘還有萼珠小姐都是金玉一樣的人物,臣只恐委屈了萼珠小姐,辜負了兩位娘娘的厚愛!”
舒氏姐妹見他識趣,方露出微笑,轉爲和藹:“萼珠雖然有些嬌氣,不過女孩兒麼,終歸是有點小性子的,你看着是個脾氣好的,想來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輕易同她計較。至於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你如今好歹也是個侯爺了,萼珠也不是那種得隴望蜀的人,只要你專專心心的對待她,她豈能不被你感動?”
她們這個侄女,叫萼珠的,論容貌在姐妹裡頭確實出色,不過老實講,比舒氏姐妹年輕時候還有差距。實際上舒家女孩兒的容貌,有點一代不如一代,年輕輩裡竟沒有一個真正比得上姐妹倆少年時候的。
這舒萼珠也就是在一干姐妹裡頭算是出類拔萃,要說穩排第一還不足夠。
然而這是論美貌,論脾氣惡劣,卻是她排第二沒有哪個姐妹能排第一。
舒氏姐妹早先就聽舒葶抱怨過,說兒子納妾衆多,心思無定,今天寵這個明天愛那個,以至於後院爭風吃醋之事從來沒有斷絕過,連帶着一干孫子孫女兒都是隨着各自的生身之母鬥個沒完沒了。
他一心一意想栽培幾個後輩,然而花大力氣請的先生,但凡有點脾氣的,無不被學堂上層不出窮的爭寵激怒,從而拂袖而去!
那時候姐妹倆懶得理會,之前想給孟歸羽說親了,頓時就想到了這個。
這是在舒府捱過十幾次家法都不消停的不孝女,嫁給孟歸羽之後,還愁這小子敢跟她們玩心眼?
見孟歸羽諾諾稱是,姐妹倆滿意的揮手:“你且下去吧!今兒個就是給你透個底,回頭我們定要請陛下下旨給你們做主,讓你們風風光光的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