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王料的不錯,此刻的孟氏,正在醞釀着對王府的致命一擊:“高密王不中用了,區區一個失而復得的幼子,歸回王府才幾天?就將趙適都撬了走,這還是桓觀瀾弟子身份未曾揭露、桓門子弟尚未發動的情況下。倘若密貞他日再出什麼底牌,高密王一敗塗地,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情!”
“然而他畢竟是密貞的生身之父,不管是考慮到血脈親情,還是密貞的野望,這些日子儘管反目成仇,他日化干戈爲玉帛……至少在對付咱們時化干戈爲玉帛也不無可能!”
“所以,還是先解決掉一個的好!”
鄭侯撫着頷下長鬚,淡淡說道,“咱們家打虎親兄弟也還罷了,可不能讓他們上陣父子兵!”
武安伯跟成陽伯都是點頭:“大哥所言極是。”
“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高密王畢竟是先帝愛子,這些年來跟咱們勾心鬥角始終平分秋色。”武安伯跟着皺眉,說道,“就算這次趙適轉投密貞,對他打擊很大,然而歸根到底,此事乃是趙適認爲密貞比高密王世子更適合繼承高密王的基業,卻無背叛高密的意思。”
“倘若這會兒咱們直接對着高密王而去的話,恐怕趙適不會坐視不說,還會找上密貞,爲高密王出頭?”
“再者密貞雖然年輕,卻非庸才。”
“豈能不知道自己此刻根基未穩,根本沒到能跟咱們家直接對上的程度?”
“是以他就算恨不得親手弒父,卻也不會讓高密王在這時候倒臺的……他目前還需要這親爹給自己做擋箭牌呢!”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笑,“不過眼下有個對咱們有利的地方,就是密貞如今人在西疆,而且輕易不好離開!千里迢迢的,就算遙控指揮,到底反應遲鈍!因此,咱們只要速度夠快,下手夠準,一舉擊垮高密王,如此即使密貞接到消息之後對生身之父進行支援,也是晚了!”
成陽伯摩拳擦掌的問:“二哥,你說了這麼多,到底要怎麼做?說實話,這段日子,成天看着滿城風雨的議論,盡是來來回回的一些謠言,全沒點真刀實槍,好生無趣!”
“依我之見,還是從莫太妃入手。”武安伯說道,“一來這是高密王母子自己串通起來做的事情,咱們是推波助瀾,比較不容易打草驚蛇;二來莫太妃身死,高密王父子都需要奔喪,倘若密貞必須返回長安的話,有理由弒父以接管高密王的基業,好彌補他此刻離開西疆之後造成的根基不穩的後果。”
“要是當真落實了這位弒父的聲名倒是好了。”成陽伯皺眉道,“只是這小子據說奸詐得緊,恐怕未必肯老老實實的隨着咱們的步調走。”
又說,“上林苑的消息,那倆賤婢不久前召見了高密王妃,跟腳就給莫太妃還有高密王送了信,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不過那倆賤婢不是一心一意給密貞做義母麼?八成就是被高密王妃說動,要阻止莫太妃找死了!”
“莫太妃當初在跟高密王妃的婆媳之爭中敗落,這些年來過的十分憋屈。”武安伯淡淡說道,“她本是先帝寵妃,從前先帝還在的時候,論寵愛論禮遇只在柔貴妃之下,叫先帝捧着慣着那麼多年,結果在兒媳婦手裡輸了個灰頭土臉,連親自塞給高密王的側妃莫氏都死的不明不白不說,前些年連莫側妃的孃家人都去了個七七八八,這背後據說很有趙家的手筆。莫太妃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
“偏生高密王不知道是真心愛慕還是出於需要趙家的考慮,非但沒拿高密王妃怎麼樣,反而對她素來千依百順。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密貞,所有的重視,都是裝給高密王妃看的。”
“這些莫太妃都心裡有數,多年煎熬下來,她這會兒不想活了實在理所當然,也未必全是爲了給高密王幫忙,八成也是她覺得活着沒意思了,可不是那麼容易回心轉意的。”
“把指望放在她執意想不開上到底不是個事兒。”成陽伯說道,“這位太妃的安危一直都是高密王親自督促的,如今高密王妃生怕她死掉,更是親自在偏殿守着。前兩日的枕畔匕首事件發生後,高密王更是差不多派人把整個偏殿圍的水泄不通了!”
“這會兒咱們想派高手依葫蘆畫瓢只怕不成是其一,其二就是這些年來,咱們跟高密王自有默契,就是絕對不會對對方的家眷要人玩暗殺!”
“畢竟高密王膝下就那麼幾個子嗣,咱們家枝繁葉茂的,子孫多了去了,即使手底下人多也是保護不過來的。”
“一旦流露痕跡,高密王以牙還牙起來,吃虧的肯定還是咱們!”
“何況密貞對於這種情況必定樂見其成,以前咱們不知道他底細也還罷了,現在知道了,這人乃是海匪窩出身,自己就是擅長暗殺的。手底下的烏衣營,專精就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
“回頭別他們父子聯手給咱們玩陰的,反倒是促成了他們化解恩怨?”
武安伯道:“三弟你別急,我怎麼可能在這麼大的事情上抱着僥倖?”
他眯起眼,“莫太妃之前求死之念十分堅決,以至於高密王妃幾乎衣不解帶的侍奉榻前,迄今也沒有好轉的趨勢。就算舒氏賤婢忽然有什麼法子勸住了她,她也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好起來的!”
“莫太妃因爲跟高密王妃的恩怨,這些年來基本就沒怎麼見過自己的孫輩、曾孫,對這些子嗣自然也談不上多少感情!”
“她親自養大的孫女德平郡主已死,這個世上最重視的人除了自己無非就是高密王!”
“這次願意豁出性命去,也是爲了幫高密王。”
“所以只要高密王陷入危機,她必受刺激!”
“就她這會兒的奄奄一息,就算這次不死,接下來得知高密王難以從危機中脫身,說不得也要去了!”
成陽伯立刻提出疑問:“那麼要怎麼讓高密王陷入危機?”
“高密王夫婦這些日子不是經常入宮侍疾麼?”武安伯說道,“太后、陛下還有舒氏賤婢如今倒是移居上林苑了,但是皇后跟陛下的一干妃子可都還在皇城裡!”
宣景帝這些年來盛寵舒氏姐妹,但後宮裡並非只有舒氏姐妹。
除了大婚時封后不久冊立的一干妃子外,由於大婚之後膝下無子,不管是孟太后還是桓觀瀾,都曾再三勸他廣納妃嬪,以開枝散葉的。
後來舒氏姐妹入宮,他愛若珍寶,很是寵奪專房了一段時間。
不過這些年來,陸陸續續也添了點新人:要麼是姐妹倆不適合伺候他的時候,要麼是跟姐妹倆鬧翻了的時候。
也有就是純粹的想嚐鮮。
總之這位天子如今的後宮裡其實很熱鬧,只不過舒氏姐妹風頭太盛,又是公認的狠毒,這些妃嬪根本不敢跟她們爭鋒,一個個蜷縮在各自的住處,鮮少出門,更遑論是主動到宣景帝跟前邀寵獻媚了。
早先孟皇后受冊入主望春宮的時候,她們還幻想過孟皇后挾孟氏之力,能夠爲她們做主。
不說怎麼個雨露均沾法,好歹別叫她們一年到頭的守活寡。
無奈皇后壓根就不是舒氏姐妹的對手,自顧不暇,最後連請安都免掉了,只好繼續裝鵪鶉。
此刻武安伯提起這些外界連封號都不清楚的妃嬪,成陽伯愣了一下,咋舌道:“二哥,你的意思是……?這個也太明顯了,有用嗎?”
武安伯冷笑道:“找個藉口而已!關鍵就是趁高密王進宮的時候,直接動手!只要剷除了他,密貞人不在長安,就高密王世子的無能,能濟什麼事情?!至於趙遒、元流光、戚見珣、羅樸、方安世之流,雖然都是高密王麾下的得力干將,然而也正因爲彼此都有才幹有地位,沒有人能夠力排衆議,主持大局!等西疆的密貞接到消息再做出決斷的這點時間,咱們手腳快點,還怕高密王一派在朝堂以及京畿的勢力,不土崩瓦解?!”
他說到這裡轉向鄭侯,“爲了做的儘量好看點,還得請皇后娘娘幫忙……畢竟管束妃嬪本是皇后娘娘的責任。此事發生在皇城之中,若果不是皇后娘娘出面的話,一來世人必定要質問皇后娘娘治宮無方;二來也會懷疑咱們孟氏居心叵測,私自窺探宮闈重地!”
好一會兒沒說話的鄭侯問:“二弟平時不像是這麼冒險的人,這主意是二弟自己想的,還是底下幕僚獻的?又或者是?”
“……不敢瞞大哥,是伯慎的提議。”武安伯怔了一下,說道,“他說是他想爲咱們分憂,不過我讓人打聽了下,其實是家彥忌憚伯美父子幾個的能幹,再三攛掇伯慎好生表現一番。當然我也不全是爲了安伯慎這個長子的心,主要也是覺得這主意不壞。”
“家彥啊?”鄭侯沉吟道,“這孩子……嗯,他確實是這種孤注一擲的性子,倒確實有可能如此建議。”
之前孟伯慎跟孟伯美勾心鬥角時,孟五小姐孟碧晨與孟伯美親近,時常爲這個二哥說話,孟家彥可不就是果斷下手,在孟碧晨的獨子高承烜高中會元、距離狀元只有一步之遙時,悍然出擊,以胞妹的名節爲代價,硬生生的毀了高承烜的仕途,以削弱孟伯美一派的勢力與聲望?
鑑於這個侄孫有這樣的前科,如今這個簡直一個模子裡出來的提議,倒不違和。
擡頭解釋,“倒不是爲了別的,主要就是前番出了思安跟伯亨那倆混賬的事情後,儘管四房的歸羽、歸瀚信誓旦旦,也拿出了足以撇清的證據,我這心裡到底有些懷疑。這家族興盛固然有人多勢衆的好處,也難免有子嗣太多根本不可能全部看過來的弊端。”
“若果是咱們自己人的出謀劃策,即使不被採用,終歸是爲了家族的一番心意,也還罷了。”
“若果是外人所思,哪怕聽着合情合理,卻也不可輕易聽從,免得踏入陷阱而不自知!”
“大哥您放心,我等會回去之後,一定好生盤問伯慎還有家彥!”武安伯聞言凜然,忙道,“而且會召集家僕,仔細盤查他們最近都跟了些什麼人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