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喜定了定神,說道:“之前我奉郡王妃之命,前來長安阻止莫太妃算計郡王。按照郡王妃的指點,通過孟歸羽進入宮城,面見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的襄助下……”
簡短說了恐嚇莫太妃的經過,他繼續道,“原本我打算立刻離開皇城,按照路上接到的消息,前往趙府拜訪的。只是葛太監察覺到我行蹤,派人聯絡了我,說是長安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要我留在宮中僻靜處以備不測。”
之前桓觀瀾隕身海上,容睡鶴爲其收殮之後,接管了他的遺產,從中得到了桓觀瀾一干暗子的聯絡方式,這葛太監名列其中,而且是地位最要緊的幾個人之一。
葛太監全名葛中鵬,如今任着奚官局的奚官令,奚官局是內官官署,司掌奚隸、工役、宮官品命、宮人的疾病死喪之類雜事,在內官諸署裡,不算是特別有權勢或者油水。因此葛中鵬這個奚官令也很少被想到。
不過此人幼年入宮,見證了兩朝風雲,數十年積累,在宮闈內外,包括上林苑中都有着廣泛的人脈,勢力絕對不容小覷!
容睡鶴將桓觀瀾關於這人的記載仔細看畢,來到長安之後,就開始謀劃與之接洽。只是葛中鵬雖然在宮外買了宅子,卻長年累月的不去住,成日只在宮中,哪怕在宮闈裡,他的活動範圍也只在奚官局及附近,幾乎是埋頭做事不問是非的典範。
因怕他在城外買的宅子久無主人,其中守門的下人未必可靠,而深居宮闈的葛中鵬難以接觸,公孫喜所以在孟皇后爲報救命之恩、提出讓他到望春宮做侍衛時,一口答應下來。
也正是在望春宮做侍衛期間,他順利的與葛中鵬接頭成功,經過互相的幾番試探,葛中鵬在確認容睡鶴乃桓觀瀾親傳關門弟子後,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表達了投靠之意,而且迅速獻上許多宮闈機密,作爲投名狀。
由於這個緣故,公孫喜對於葛中鵬的要求,自然不會拒絕。
而且他沒告訴徐子敬的是,孟皇后對自己的異常態度,也讓他有點心煩意亂,需要找個僻靜角落好生冷靜下。
“在宮裡待了兩日後,葛太監找到我,說是郡王從西疆派來的使者已經抵達長安,通過馮老太爺說動了舒葶親自入宮,要兩位舒娘娘儘快將郡王過繼到膝下。而兩位舒娘娘可能將莫太妃的遭遇,當成了郡王的警告,十分惶恐。孟歸羽抓住機會,給她們出了個陰損的主意,逼迫高密王母子妥協。”
“葛太監說,從這些事情裡可以看出來,高密王氣數將盡,接下來縱然再有什麼折騰,對於郡王來說,也是不痛不癢了。所以這會兒對郡王威脅最大的,就是孟氏!”
“我不擅長勾心鬥角,所以向他問計,安有對策?”
“他說剛剛與舒氏姐妹的侄女舒萼珠約定婚姻的孟歸羽,也不希望孟氏佔據上風,可以利用。”
“不幾日,他再次找到我,說了孟歸羽的計劃……”
說起來孟歸羽這次能把武安伯坑死,跟容睡鶴還有點關係。
早兩年,就是容睡鶴同盛惟喬還沒成親那會兒的元宵節,兩人帶着徽懿縣主盛惟嫵去天街看燈,卻在不夜閣與武安伯的外孫、孟碧晨同高且儀之子高承烜發生了衝突。
當時是孟歸羽趕到圓場的,然而高承烜事後好死不死的發誓要報復盛惟喬跟盛惟嫵姐妹,這番話被容睡鶴的人聽了個一五一十,回頭盡數稟告之後,容睡鶴這人本來就有點睚眥必報,對盛惟喬又寵愛非常,自來別人碰他這小祖宗一下,他都恨不得把人骨頭都拆掉的,像高承烜這種居心叵測的,他怎麼能容忍?
尤其高承烜作爲孟氏當年最支持的子弟,跟容睡鶴還有春闈的競爭關係。
也正因爲這高承烜在孟氏當中地位不低,深得武安伯喜愛,容睡鶴那會兒還在蟄伏,羽翼不豐,直接對付他恐怕會落下痕跡,故而逼迫孟歸羽出馬。
孟歸羽起初不肯,卻不過容睡鶴的壓力,只得冒險行動,利用武安伯膝下嫡長子與嫡次子競爭世子之位的罅隙,買通了武安伯長孫孟家彥的近侍,攛掇孟家彥以胞妹的名節爲代價,猝下殺手毀了高承烜的前途,以削弱叔父的勢力。
當時容睡鶴聲名不顯,如鄭侯、武安伯、成陽伯這些人,壓根是連想都不會想到這麼個小輩。
而孟歸羽的胞妹孟歸歡也沒被算計的擡進廣陵王府去做側妃,他作爲孟氏血脈,誰也想不到他會幫着外人害自家親眷。
再加上武安伯膝下長子、次子的勾心鬥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事發之後,不管是武安伯,還是受害者高承烜的父母,孟碧晨跟高且儀,都沒懷疑過孟家彥也是爲人利用,都以爲他是爲了鞏固親爹孟伯慎的地位,悍然對錶弟下毒手!
這件往事就造成了,孟家彥父子信誓旦旦的表示,利用宣景帝妃嬪,栽贓這段時間頻繁入宮給莫太妃侍疾的高密王穢亂宮闈,這個主意是他們自己想出來的,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引導,武安伯與鄭侯等人,稍作調查之後,都深信不疑。
因爲這次的這個計劃,跟孟家彥之前對付高承烜的,實在是太相似了,不用說明都曉得出自一人之手。
是以鄭侯跟武安伯自以爲已經足夠謹慎,歸根到底還是犯了燈下黑的錯誤,從數年前的往事推斷今日,可不就是先入爲主的相信了?
徐子敬聽到此處,皺眉道:“之前高承烜的那件事情也還罷了,但這次……既然武安伯跟鄭侯都反覆跟孟家彥父子確認了,他們父子難道沒有一點點的疑心,居然就這樣坐視武安伯步入陷阱麼?那可是他們的血脈至親,就算不考慮父子、祖孫之間的感情,單說利益,武安伯一死,孟伯慎父子可都在守孝之列!這眼接骨上去了官職,在家族中的地位豈能不一落千丈?!”
“尤其武安伯還死的這麼不名譽,能不能保下爵位都是個問題!”
“孟家彥父子就蠢到這地步?!”
“葛太監說是因爲一來孟歸羽買通的下人深得孟家彥信任,二來則是那父子倆抱有僥倖之心罷了!”公孫喜解釋,“畢竟孟伯慎這個世子,由於性情粗魯驕縱,爲人處世遠遠不敵胞弟孟伯美,就算武安伯出於家族需要,打壓了支持孟伯美的孟五小姐孟碧晨夫婦,堅持以嫡長子爲嗣子,然而正因爲如此,武安伯夫婦私心裡卻越發覺得委屈了孟伯美的。”
“現在孟氏需要一致對外,爲了不讓底下子孫有樣學樣,鬧的人心浮動,孟伯慎只要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世子之位總是他的。”
“可是一旦孟氏的處境得到緩解,誰知道武安伯夫婦會不會重提改立世子之事?”
公孫喜說道,“他們當初獻策,就是爲了爭寵,爲了鞏固地位!”
“倘若武安伯跟鄭侯詢問的時候,承認了這主意,連同之前斷高承烜前程的主意,都不是他們出的,而是底下人的進諫,那麼也許孟氏可以避免今日之禍,但他們父子的將來,卻肯定是不行了的。”
“這樣他們爲了一己之私,就算心中惴惴,面上也一定會堅持到底,絕對不肯吐露真相的。”
“葛太監說,要沒意外的話,被孟歸羽買通的那名下人,估計也已經被他們父子滅口了。”
“如此即使孟氏接下來想查,八成也是死無對證!”
“果然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孟氏崛起迅速,人丁興旺也是其中一個緣故,然而也因爲子嗣衆多,做長輩的教養不過來,以至於良莠不齊,反而不能齊心協力!”徐子敬感慨了一句,擺手道,“我知道了……你繼續說正事吧!”
公孫喜道:“按照孟歸羽攛掇着孟家彥父子的獻計,是趁高密王入宮的機會,設計讓他與陛下的妃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然後由武安伯帶人捉姦,歷數高密王諸罪狀之後,將之當場格殺!然後挾此聲勢面聖,要陛下下詔治高密王府閤府之罪,並收戚見珣、羅樸、方安世、黃趙元三家等黨羽下監,抄查諸府邸,尋找高密王謀逆之類的證據,徹底剷除高密王的勢力!”
“如果陛下不肯下詔,因爲事涉後宮,太后娘娘的懿旨,也可以充數……反正有個幌子就好!”
徐子敬再次擡手打斷:“爲什麼是武安伯?既然孟氏打算用這法子坑死高密王,找個身份差不多的人出面也就是了吧?比如說這主意是孟家彥父子出的,讓他們父子出面不就成了?武安伯親自出馬……陛下跟太后娘娘都不在宮城裡,全部避去上林苑了,他跑到後宮去捉姦,就一點沒考慮過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麼?”
“……這是因爲皇后的緣故。”公孫喜遲疑了下,才道,“孟歸羽很早以前就說服了孟皇后與他結盟,共同反抗孟氏的操縱。雖然皇后如今手中並無權勢,但卻是陛下正式迎娶入宮的正室,皇后發現宮妃有不軌的行徑,由於陛下、太后娘娘都在上林苑,不及告知,臨時派人出宮向父叔求助,因鄭侯政務繁忙而且年事已高,故而武安伯這個叔父代爲入宮……孟氏那邊以爲經過是這樣的。”
徐子敬道:“實際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