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趙無恤2014、xathena、210米煙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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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噹!牢門打開,隨着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各監牢一陣騷動。許多囚徒紛紛從粗大的木柵欄裡伸出乾枯烏黑的手臂,嘴裡含混大叫着什麼。前一刻死寂的監牢此刻堪比菜市場。
鄧展側耳傾聽一陣,道:“是送囚食來了。”
由於監舍緊張,加上張放一行並非重犯,因此他們十幾人全被關押在一起(除了青琰被關押在女監)。他們被緝拿時,天色近黃昏,算算時間,正值晚餐時分。本想入關後再找家食鋪吃頓熱食,沒想到卻吃上了牢飯……
梆梆敲響的木桶聲,證實了的確是送牢飯的來了。
在張放的印象裡,陰森潮溼的監牢,總與發黴發餿的牢飯聯繫在一起,所以他打算要學學道士的“辟穀”了。但當牢卒將木桶裡盛的牢飯從柵欄外一碗碗遞進來時,張放驚訝發現,他猜錯了。
黃燦燦的粟米,用木箸翻翻,居然沒參雜幾粒沙子,除了配了兩碗不知名的菜餚外,還有幾塊肉脯,而張放面前更多了一碗羊羹——如果這是大漢的牢飯,那囚徒們的待遇真不錯啊。
但張放再仔細觀察一陣,發現他又錯了。其它監舍的囚徒們,碗裡是黑乎乎的東西,雖然光線陰暗,距離稍遠,看不太清,但可以肯定,與他們碗裡的食物不一樣。
牢卒顯然看到了張放一干人詫異的神情,呵呵笑道:“你們走運,牢頭特意交待,你們敢去觸胡奴的黴頭,都是夠膽的好漢,要給最好的食物。吃吧,沒看見別的囚徒眼睛都綠了麼?”
“公道自在人心啊。”張放笑着端起木碗,“大家吃吧。”
大夥七手八腳搶過木碗,有些連木箸都不要,低頭猛扒,都餓得狠了。
鄧展捧着碗遲疑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自己也太多心了。對方若要對他們不利,也不會等到現在。
飯、肉、菜、醬,大夥都有份,唯獨那碗羊羹,只放在張放面前。
張放鼓着腮邦子咀嚼,嘴裡唔唔幾聲,用木箸連指羊羹,示意大夥喝湯。
那等着收碗的牢卒卻道:“監牢有監牢的規矩,這碗羊羹是牢頭賞給領頭的,別人不能喝。再說了,這麼一小碗,一人一口都不夠啊。”
其實不用他說,衆扈從誰也不敢當真去喝。
張放放下碗箸,端起羊羹湊到嘴邊,皺起眉頭。羊羹,聽上去很美味,那是放在佐料齊全的現代。在古代,缺乏各種基本調味料,羊更是沒經過處理直接宰殺,羶味沖鼻得很。張放吃羊肉還行,卻並不喜歡喝羊羹。不過身在監牢就別講究了,先喝幾口潤潤嗓,剩下的分給大夥也就說得過去了。
這碗羊羹,比張放以往喝過的異味還大、還刺鼻,張放捏着鼻子喝了一口,搖搖頭,算了,寧願喝清水。
這時突然啪地一聲,從監牢的透氣窗掉進一樣東西。
東西正滾到阿羆身邊,他好奇撿過一看,卻是一塊破布包裹着石頭。阿羆反來複去看手裡的石塊,實在看不出是什麼寶貝。
張放伸手接過那塊破布,只看了一眼,就噗地噴出含在嘴裡還沒下嚥的羊羹,盯住牢卒,將木碗一遞:“這湯餿了,換一碗。”
牢卒驚怒:“怎麼可能?剛煮出來的,我還喝過一碗……”
“那你再嚐嚐這碗,絕對餿了。”張放一口咬定。
牢卒一邊伸手接過一邊憤憤然道:“這又不是大熱天,怎會這麼快餿?小子,你若騙我,就等着……”邊說邊將碗湊到嘴邊,正要喝下。
驀然一個聲音響起:“莫輕嘗,這位少年郎說得對,的確是餿了。”
隨着說話聲,牢門彭地推開,幾個人影踏着沉重的腳步,拾階而下。走到近處,火把映照,面容俱現,爲首者赫然正是城門丞許敬。在他身後,跟着四個佐吏,以及牢頭。
許敬向呆愣的牢卒伸手:“把碗給我。”
牢卒不知所措,本能遵命遞碗。
許敬接過,揮揮手:“走吧。”
牢卒看看牢頭,後者對他使了個眼色,擺擺頭。牢卒似乎明白了什麼,扔下木桶,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等等。”許敬扭頭對牢頭道,“把所有監舍裡的囚徒,全轉移到最前頭兩間,辦完事後,再放回來。”
牢頭躬身領命,與牢卒一間間打開監門,將囚徒提出,轉到距離最遠的前頭左右兩間監舍。囚犯們擠做一堆,誰也不敢吭氣,他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張放與他的扈從們都在冷眼看着,張放沒發聲,誰也不吭氣。只有阿羆將那塊鵝卵石合在掌心,不斷擠壓,厚襖下的臂肌鼓起,掌隙間有細細的碎末簌簌而下。
許敬端着碗,緩緩走近柵欄,幾乎與張放面對面:“你怎麼知道這碗羊羹有毒的?”
扈從們一陣騷動,有幾個反應慢的如石牛、韓重、阿羆等,這時才恍悟。無不怒形於色,正要喝罵,卻被張放擡手製止。
張放盯住許敬,也不說話,只將手裡握着的破布抖開。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破布上用木炭歪歪扭扭畫了一張圖,圖的內容很簡單:一隻碗,一個小木管往裡倒不知名的東西。
圖畫很簡單,技法很拙劣,但意思卻表示得很清晰,讓人看一眼就明白什麼意思——當然,阿羆這樣的渾人除外。
許敬看了一眼監舍的透氣窗,森然道:“不管這人是誰,我都會查出來。”
張放淡淡道:“如果你還有機會活着走出這牢門的話。”
許敬愕然,定定看了張放一會,仰首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手裡的羊羹都灑出不少,身後幾個小吏也跟着湊趣捧腹。
那淡淡的聲音穿透狂笑聲:“你若要殺我,先前大把機會動手,但你沒有,這也是我險些中招的原因。而短短兩個時辰之後,你卻費盡心機,用這等下作手段——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你可以告知我是什麼事麼?”
笑聲漸止,許敬帶着喘氣聲響起:“很聰明,的確有事發生,但一個死人沒必要知道太多。你只需知道,有人要買你的性命,所出的價,令我很動心。”
原以爲是私怨,沒想到是國罪;當以爲是國罪時,偏偏又變成了私怨。
張放嘆了口氣:“如果我給你雙倍價錢,你會不會放我們出去?”
許敬愣了愣,失笑道:“莫說這話空口無憑,難以取信,就算你當真肯給,我也不敢要。這不光是錢的事,還有別的,明白麼?”
“明白。”張放點頭、負手,向後退開兩步,驀然斷喝,“動手!”
啪!鵝卵石在阿羆的掌心碎裂。這個人熊大步跨前,似慢實快,在許敬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時,阿羆兩隻大手從監舍柵欄伸出,扣住許敬後腦,猛然發力往內一壓——
嗷!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令人亡魂皆冒。
許敬的腦袋,竟被巨力硬生生擠壓進兩根不過一拳寬的柵欄之間,顴骨盡碎,血肉模糊,兩隻耳朵都被劃蹭掉,只連着一丁點皮……
宗巴眼疾手快,飛快上前接過許敬脫手跌落的木碗,將剩餘小半碗“加料羊羹”,盡數強灌入許敬大張的口中……
在許敬殺雞似地慘叫與幾個小吏目瞪口呆中,張放目射異芒,手掌從柵欄間伸出,聲音柔和:“牢頭,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