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樣難熬的日子過了幾天,只記得胤禛清醒之後,看着“遍體鱗傷”的我,愧疚地哭了出來。不論是以洛,還是他,這是都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們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
“我沒事。”我安慰他。
“我要殺了那個女人!”胤禛語氣森冷,可是擁抱我的動作卻極盡溫柔。
“……”那是一定的!
昏迷前,入眼的仍是他愧疚的眼。
很奇怪的事情是,已經過了好多天,胤禛失去的武功居然一點都沒有恢復。而朱歆月也沒有再來過,如若不是這個地方不方便時常來,便是被清廷的人馬纏住了。
我想不通他們究竟將我們藏在哪裡,京城說大也不大,在朝廷地毯式的搜索下,不可能這麼久都找不到我們。而這周圍的一切,總是讓我隱隱覺得不對勁——詭異的熟悉感。
我百般無賴地透過小小的窗縫看着外面的世界,都快十一月了。記得四年前我離開的時候,也大致是這樣的季節。
胤禛一個人坐在桌前,拆了最初綁我們的草繩,反覆地編着什麼。他快速打了個結,把梅花模樣的草繩環遞給了我。
我默默地接過。挺精緻的一個小玩意兒,雖然材料粗糙,但看得出是顯然是花了心思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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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我想喝一點酒。”
胤禛點頭,隨即站起。他叫應了門外的大漢,把手上的玉扳指遞給了他們。“麻煩幫我們弄一點小酒菜過來。”
兩個大漢面面相覷了一下,見四周沒人,偷偷收了起來。
“那是羊脂玉,給了他們多可惜啊!”我抱不平。
胤禛淺笑。
他們所謂的小酒菜就是一大壇劣質燒酒加上幾個配酒小菜。
那個扳指都夠他們買一座華美的府邸了!看着我憤憤不平的樣子,胤禛只是拉着我坐到桌前。“如今咱們身陷囫圇,就一下。”
我點頭。
“聽說皇阿瑪賜了你圓明園?”其實我回來的時候心中是惦記着康熙賜給胤禛的暢春園之北的圓明園的。我還是想看一下,北京那一堆廢墟之前的原貌是怎麼樣的,雖然現在的府邸還只是圓明園的雛形。
“圓明園?”胤禛疑惑地看我,隨即恍悟。“原來這就是圓明園,虧有你提點,你知道我的歷史真真不好。”
聞言,我嘴角不意外地抽動了一下。
“我還沒有遷進去。圓明園……回頭我報給皇阿瑪讓他親自題匾。”胤禛點頭。“圓而入神,君子之時中也;明而普照,達人之睿智也。”
“圓”是指個人品德圓滿無缺,超越常人;“明”是指政治業績明光普照,完美明智。這可以說是封建時代明君賢相的理想標準,無非是統治階級在標榜自己。
酒過三巡,這劣質的燒酒還是有些酒勁的。我已經醉得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爲什麼我眼前有三個胤禛?“胤禛,你別動!”
“若惜,你醉了。”胤禛抓住我不安分的手,一個用力,我已經坐在他大腿上了。
“你都還沒醉,我怎麼會醉!”我愣愣地看着他,竟在他臉上看見了十四的影子,霎時不禁悲從中來。“你知道嗎?我答應了胤禎,到了二十歲就嫁給他……我還有三個多月就滿二十了……我只差一點點就能變成他的新娘了……”
“對不起……”
胤禛沉默地看着我。他看着我又哭又笑,最後只是無聲地嘆氣。“若惜,嫁給我吧。”
“你居然還說我醉了,我看醉的人是你纔對。”我搖晃着腦袋,皺眉譏嘲一笑,之後便沒有再理睬他。
此時發現,除了胤禎,我不想要任何人的承諾。
“我只要他……”
“你……”胤禛剛要說話門外便就傳來吵雜的聲音。
“若惜!若惜!你在哪裡?”
是歐陽屈的聲音。
“蛐蛐兒!我在這!”我立刻跑到門邊大喊。
“回答我的問題!”胤禛扯過我的身子。
“若惜!你在裡面嗎?”歐陽屈循聲找來。
“在。”我看着胤禛的眼睛回答歐陽屈。
他眼中淨是倔強,但我也毫不示弱。“我不要!”
誰會想到南明的賊人把我們藏在冷宮裡,康熙再神機妙算也不會想到那裡。所幸歐陽屈機靈,在宮門口見到兩個形跡詭異的大漢,便跟着他們到了集市,見他們進了當鋪典當了東西,他跟進去一看就發現那扳指是宮廷之物,於是一邊跟着他們一邊讓人去搬救兵。
原來胤禛把那扳指送出去是有理由的,他就是希望別人發現這一點的蛛絲馬跡。
“格格,您可把大家嚇死了!被劫了這麼多天,皇上都瘦了一大圈兒!”巧心在我耳邊不停地聒噪。
“給我準備洗澡水。”醒來已經身在乾清宮,而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要淨身。
“是。”巧心吩咐幾個嬤嬤和丫頭在近門處架起了康熙賜給我的那面琉璃屏風,沐浴用的高木桶擱在牀前,冒着滾滾熱氣的開水嘩嘩倒進桶內,巧心要在裡面灑茉莉花瓣的時候被我制止,“撒安神菩提吧。”
卸下一身累贅,將身體沉入盛滿了冒着氳瘟熱氣的熱水裡,我舒服地逸出一聲□□。
“格格……”巧心抓着我的衣服震驚地站在我身後。在宮裡伺候了那麼多年,她怎麼會不知道我身上這些青紫的淤痕代表什麼。“是哪個賊人乾的?奴才這就去找萬歲爺讓他給格格做主!”
“站住!”我喝止住她。“主子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下人多嘴了!”
巧心僵在那裡,她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於是站在一邊嚶嚶地哭泣起來。
深宮內苑,女子遇見這些事情能怎麼樣?胤禛是康熙的親兒子,康熙不可能因爲他睡了一個女人而嚴厲責罰他,即使我是固倫天雅格格。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康熙狠狠斥責胤禛一頓,然後把我送進四爺府,成爲他衆多女人中的一個。
而巧心,知道這些皇室秘辛的下人,能有什麼樣的好下場?
“你要向皇上告雍親王的御狀?”我厲聲問她,想讓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是格格受的委屈……”巧心還是不甘心地哭。
“他沒有對我用強的。”我嘆了口氣。“去給我準備一些吃的,我想填飽肚子再好好睡一覺。”
“是。”聽到我想吃東西,巧心立刻擦乾眼淚下去張羅。
熱氣蒸騰得我昏昏欲睡,腦中一直反覆閃過胤禎、胤禛和以洛的臉。我閉氣沉入水中,水壓刺得我的耳朵微微生疼。痛苦一下子把我網住,我覺得自己疼得快要窒息了。
將淚水流在水中,我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胤禎……如果我們要用這種方式錯過一生一世,叫我怎能甘心?胤禎,我該怎麼辦……
心中的疼痛隨着血液流遍了全身,鮮活的疼痛感隨即排山倒海而來。
“格格!”巧心一把把我從水裡扯出來。水面上珍貴的空氣讓我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格格,您這是何苦……”
從西藏回來後就沒有再犯過的心疼病再次襲來,我捂着胸口開始大口地喘氣。
“格格!來人啊!快傳太醫!”最後留在我印象中的是巧心慌張的哭喊聲。
昏昏沉沉中,一直有一雙溫暖的手握着我的。那雙手,帶着磨人的薄繭,刺得我在夢中流出了眼淚……
再次醒來,已經月上中天。
巧心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深深地嘆氣,轉身出去。
“巧心姑姑,皇上讓我問問格格起了沒。”外面傳來乾清宮小太監的聲音。
“皇上找過我?”我掀開被子準備起身。熱水澡和睡眠讓我的精神稍稍恢復了一些,而現在,該是去解決一些麻煩事的時候了。
“皇上差人來問了四趟了,其間格格都睡着,奴才回說格格身體不適正昏睡着。皇上也沒怎麼說,只是讓太醫一直在殿外候着。”巧心回答。
“告訴外面的公公,我這就去。”
進到御書房,康熙正在俯首練字。
“皇阿瑪吉祥。”我給他行了個大禮。
康熙做了個手勢讓我起。
“皇阿瑪,普免天下錢糧,此法可行。直隸、奉天、浙江、福建、廣東、廣西、四川、雲南、貴州九省地丁錢糧,察明可全免。‘一痕沙’也可以支撐這些虧缺。”我一站起身就開始向他稟報他要我查的事情。
他點頭,看着我許久。
“若惜,你來看看朕這個字。”就在我以爲我要這麼站上一夜的時候,康熙向我招手。
“是。”我上前。
康熙寫的是一個“福”字,這字筆力遒勁,氣勢不凡。“福”字右上角的筆劃很像個“多”字,下邊爲“田”,而左偏旁極似“子”和“才”字,右偏旁像個“壽”字。
“知道朕的意思嗎?”康熙往龍椅上一坐。
“兒臣不知。”多田多子多才多壽多福,我知道其間的意思。
“若惜啊若惜,聰慧如你,怎麼會不知道朕的意思。”康熙嘆了口氣。“多子,多才,多田,多壽,多福,朕稱這個字爲‘天下第一福’。”
“兒臣……”
“老四剛纔已經來我這裡把一切交代清楚了!”康熙單手覆在扶手上。“朕讓他先回府休息三天,然後去祖宗前面面壁,沒有跪上三天三夜絕對不許出來。朕現在要聽聽,你打算怎麼辦。”
“皇阿瑪,兒臣不想……”
“不想?你是不想嫁給老四還是不想嫁給除了胤禎之外的其他人?”康熙的聲音輕輕柔柔,可是我卻第一次在他言語中聽見了危險。“若惜,朕疼你、憐惜你,但這並不意味着朕會讓你爲所欲爲。”
難不成康熙讓我對他的兒子負責不成!心裡諷刺着,但眼淚卻不自覺地涌了出來。
“皇阿瑪……求皇阿瑪不要逼兒臣去選擇……”我哽咽着輕輕拉住康熙的左手。“是兒臣任性,爲什麼不直接回宮,爲什麼要在外面瞎逛。皇阿瑪,我再也不能和胤禎在一起了,怎麼辦,怎麼辦……”情緒大崩潰,我哭得不能自己。
讓我的眼淚再一次徹底軟化了他,康熙長長地嘆了口氣,“若惜,你讓朕怎麼跟你額娘交代啊……朕該照着你額孃的遺言,如果早日把你配給尋常人家,也就可以避免你陷入皇家的感情泥潭了。”康熙皺着眉頭。
“皇阿瑪……”我把頭靠在康熙的膝蓋上,仍是哭泣。
“聽朕的安排,嫁了胤禛好不好?”康熙以一個父親的語氣徵詢我的意見。
我搖頭。
“願得一人心,終老不相負……”康熙碎碎念着這句話。“苦了你的胤禎是不是?”
“皇阿瑪告訴過兒臣,皇家的男人們,娶的不是女人,是她們背後的勢力。兒臣手掌‘一痕沙’,嫁了誰都不好。皇阿瑪,讓我就這樣離開他們好不好?”我擡頭淚眼汪汪地仰視康熙。“我不嫁四阿哥,更不嫁十四。”
“你確定?”他心疼地看着我。
我點頭。“這是女兒僅剩的尊嚴了……”
康熙輕輕拍撫着我的背,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御案上的茶換了一盞又一盞,久到我跪在冷硬大理石上的膝蓋失去了知覺,久到東方的天際微微泛白。
“朕,答應你……”康熙艱澀地開口。
胤禎,不能嫁了你,是遺憾,也是慶幸……
我離不開他,可是至少將來不用承載着他妻子的名分做背叛他的事情。胤禎,對不起……
十月,康熙下詔,自康熙五十年開始,普免天下錢糧,三年而遍。直隸、奉天、浙江、福建、廣東、廣西、四川、雲南、貴州九省地丁錢糧,察明全免。
我沒有再去管朱歆月落了個什麼下場,也沒有去管宮裡哪些太監是南明的奸細。這件事情四阿哥和我一樣清楚,我相信他會去做的。只是康熙在問我讓這些人怎麼死的時候,我實現了我最初的承諾——挫骨揚灰。
事出兩個多月,我一直都沒有能夠見到胤禎。他是在怪我,不想見到我嗎?而我,不敢去找他……
出了這件事情,我對任何人都昂首挺胸,但唯獨對胤禎。曾經我們承諾的永遠,二十歲的約定,如今都因爲我的決定變成了泡影。
我想見他,卻不敢。
再次見到胤禎,是在乾清宮的廊道里。他迎面走向我,瘦了一大圈,也憔悴了許多。
我定定地看着他,淚水快速在我眼中集聚,流到口中的鹹溼味讓我一下子記起了這是在御花園。慌亂地抹去淚水,我筆直地往前走。
經過胤禎身邊時,他拉住了我的手。“對不起……”
我一怔。
“我沒有及時找到你,對不起……”
淚水終於滿溢而出……
我站在自己寢殿的窗前,胤禎安靜地坐在我的身後。
他說,他不在乎了……
他說,他真的不在乎了……
可是,我在乎……
曾經那般意氣風發的胤禎,如今沒有了戲謔的笑容,眼中那一絲一毫的悲傷脆弱,都狠狠凌遲着我。耳邊似乎還能聽見他爽朗的大笑聲,但目光所及,卻是一汪哀傷。
“若惜!”受不了這該死的沉默,胤禎打破了僵局。
“胤禎,我不能嫁給你了。”這是我最後的決定,也是最好的選擇。
“爲什麼?”胤禎兩步上前,逼我面對他。
我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此刻滂沱的淚水。“胤禎,我髒了,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我了……”
“我說了我不在乎了!”胤禎拉下我的手。原本氣急敗壞的情緒在看見我的眼淚之後迅速跑得無影無蹤。
“可是我在乎!胤禎,我不能讓你成爲天下人的笑話。四阿哥用過的女人,怎麼還有可能嫁你爲妻?”
“若惜,別這麼說你自己……”胤禎滿臉痛苦地看着我。
我搖頭。事實就是這樣不是嗎?若我真的嫁了十四,他要承受多少冷嘲熱諷?即使衆人忌憚他阿哥的身份,忌憚康熙,不敢在明裡說我們,但是背後呢?什麼難聽的話都講得出來吧?還有,衆阿哥的福晉們,若是我真的嫁了他,宮廷女子的聚會上,該出現多難看的場面?到時候我若受了委屈,十四該是又會鬧翻天了……
還有……還有好多……多到我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胤禎,除了那個虛名,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身子……我什麼都能給你……”我最終卻沒有那個勇氣去牽他的手。我沒資格了!在古代,女子的貞操是一切。即使我的靈魂曾經生活在現代,但是,是否是吹了十九年的古代的風,讓我此刻對那一層薄薄的膜也變得耿耿於懷起來。
“若惜!”胤禎伸手緊緊握住我的手。他的聲音半是懊惱,半是心疼。“我不想去管別人怎麼說,你知道我在乎的只有你……”
看着他語無倫次的樣子,我的心一陣鑽疼。“胤禎,就讓我這樣陪在你身邊好不好?成全我好不好?”
“……”他倔強得搖頭。
“我不想要名分。”我亦是倔強。
“若惜,你怎能這般委屈你我的感情?”他將我緩緩拉入懷中。“你明知我不願讓你委屈了分毫,卻依舊要用這樣的理由推開我。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不在乎你是否只屬於我,這樣的請求,你都不願滿足我?”
面對他的委屈,我只能搖頭。“胤禎……胤禎……”
那日與胤禎的談話沒有結果——他委屈,不肯讓步,我倔強,不肯妥協。
我知道他不在乎,可是我卻不能讓他成爲所有人指手畫腳的對象。因救雍親王而失貞,康熙憐惜我,但是要帶着這麼一段歷史嫁給其他皇子就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時近年關,京城已經紛紛揚揚落起了雪花,大地銀裝素裹。今年的雪下得尤其大,一夜未清理的御前走道積雪已然深至小腿肚,看是來年又將是一個豐年。
閒來無事,我躲在德妃寢宮之中。若今不論行至何處,總能聽見幾聲耳語,背地裡更是有人指指點點,或同情,或幸災樂禍。巧心心疼我,每每聽到不好的傳言都急得委屈直哭。
懶洋洋地坐在德妃寢宮中的軟榻上,原本這清淡的檀香味,今日我聞着卻不大舒服。揮揮手,我讓律津撤了這香。
“丫頭,不舒服?”德妃敏感地發現我的不適。那件事情之後,德妃看我的眼神也複雜了許多。四阿哥和十四之於她,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是萬般不願意我讓他們任何人受了委屈的。
我搖頭。
“娘娘,十三福晉來了。”律津剛纔檀香端出去又馬上折回來。
“兆佳啊,讓她進來。”德妃看了我一眼,見我一臉無所謂,便讓律津帶兆佳氏進來。
胤祥的母妃早逝,他自小與四阿哥親近,所以便也親近了德妃。而今,除了在名分之外,德妃已然就是胤祥的母妃。敏妃章佳氏,滿洲鑲黃旗人,參領海寬之女。侍奉康熙時爲妃,但未行冊禮,故沒有封號,爲庶妃。康熙二十五年生皇十三子胤祥。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薨,閏七月初二諭禮部:“妃章佳氏性行溫良,克嫺內則,久侍宮闈,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爲軫悼,其諡爲敏妃。”章佳氏在康熙朝得到的最高封號就是敏妃,地位和其他的妃嬪沒有什麼不同。但到了雍正年間,由於胤祥忠於雍正皇帝,被皇帝封爲怡親王,章佳氏因爲兒子的關係也被雍正皇帝尊封爲敬敏皇貴妃,連升了兩級,並得到了祔葬景陵的殊榮,開了皇帝陵祔葬皇貴妃的先例。此爲後話,暫且不表。
兆佳氏頂着一個渾圓的大肚子緩步進屋,她身邊有一宮女攙扶着,身後還小心翼翼地跟着兩個伺候的宮女。在看見我的那一霎那,她居然奇蹟般地展露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完全不似當初那個因爲胤祥被圈禁而在我馬車裡哭得花枝亂顫的女人。見此,我不禁覺得好笑。
“都已經快臨盆了,還有你這麼出來張揚的嗎?”德妃皺眉看了兆佳氏一眼,不悅地坐在了主座上。
“兒臣只是代十三阿哥想來看看額娘您。”兆佳氏的笑容不減。
“真爲我好就給我老實呆在府裡,胤祥現在還只有一個兒子,去年二子卒讓他傷心了好久,你若真……”
“額娘。”兆佳氏命人把她扶到前面。“太醫號過脈了,說我這胎是個男孩。”
“真的?”德妃也稍稍歡顏起來。
我冷眼看着兆佳氏在我面前演了這一出。若非她彼時懷着胤祥的骨肉,我倒真想好好耍弄耍弄她。
“那倒是要恭喜福晉了,雖說胤祥已經有了一個弘昌,但福晉看得緊,霸着專寵,其他福晉想生出個什麼來倒也困難了。今兒個福晉你有了個什麼,倒也終是有個交代了。”我坐在軟榻上品着香茗,兆佳氏身上的芙蓉花香味讓我反胃,茶盅靠在我鼻尖許久不曾離開,茶盅繚繞起的霧氣遮了我的視線。
兆佳氏嘴巴張了張,卻找不出話來反駁我。
德妃縱容地看着我,原本還是隻是揚着笑意,最終還是因爲我的明褒暗扁而忍俊不禁,用帕子掩着嘴轉過頭去偷笑。
“生了這胎之後,福晉打算什麼時候再懷懷一個呢?胤祥這一脈的香火可全都仰仗福晉一人了,沒生上十個八個,您是別想消停了,您可得做好本分啊。”我冷冷地看着她。在宮外呆久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論這般刁鑽口技,“一痕沙”隔壁街風月樓的老鴇罵街可是整個蘇州都聽得到的。
“若惜,又頑皮了!”連德妃也聽得忍不住清笑出聲,她靠着輕斥我端正了面色。
“額娘,我回去了。”兆佳氏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讓我稍稍暢意了一些。
“不呆下去了嗎?你皇阿瑪說等一會兒來這裡跟我們一起用午膳呢。”德妃站起身。
“我不喜歡這裡現在的空氣。”我轉頭看向兆佳氏,“胤祥沒告訴你嗎?他自小就不喜歡牡丹俗豔的香氣。”
“多謝格格指點,我會記得你幾天跟我說的每一個字的。”兆佳氏恨恨地看着我,但隨即又像想到了什麼,展顏了開來。“不過格格,您打算什麼時候嫁了雍……”
兆佳氏的話語在德妃突然變凌厲的眼神下不甘不願地吞回了肚子。
我冷笑,陡然站起的時候眼睛一片漆黑,我身形不穩地扶住了椅背,可是那該死的暈眩卻一直都沒有過去,頭反而更加沉重起來。
“格格!”律津趕忙扶住我。
“快去叫太醫來!”德妃瞪了一下兆佳氏。似乎屋裡所有人都將我的暈眩自動解讀爲怒極。
“皇上駕到——”外頭響起了太監高亢的喊聲,兆佳氏原本驚慌的臉色更白了一些。
外廳,太醫瑟瑟發抖地跪在康熙面前,德妃一臉凝重,兆佳氏臉色比剛纔康熙差點斥責她的時候稍稍好了一點。聞風趕到德妃寢宮的胤禛,他站在人羣的最後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雙眼空洞地盯着牀頂的雕刻,人是覺得有些不真切。
人要爲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但……爲何是要一個不受歡迎,不受祝福的責任……那日與胤禎爭辯的問題還沒有一個結論,如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這些日,我早上起牀都有反胃的感覺,而平日裡喜歡吃的東西也莫名討厭了起來——我早該有所警覺的不是嗎?
有了喜脈……
有了喜脈……
我腦中一直盤旋着太醫的這句話。
康熙頭疼地擰着眉頭,房中的氣氛已然凝重到了極點。
“四阿哥的孩子……”兆佳氏偷偷瞄向德妃。
德妃皺眉,不去理睬她。
“閉嘴!”康熙的大掌用力拍在茶案上,茶盅傾倒而出,滾燙的開水沿着茶案滴落在地,無人敢上前擦拭。
兆佳氏因爲康熙的喝斥委屈地紅了眼眶,雙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肚子。
“若惜,你的決定呢?”許久,康熙坐到牀頭柔聲問我。
“若惜。”也不顧康熙會不會生氣,德妃上前來勸我。“孩子是無辜的……”
康熙揮手製止了她說話。“讓若惜自己決定。”
我看了德妃哀求的臉,緩緩別過視線。我知道四阿哥子嗣淡薄,但他並不差女人爲他生孩子不是嗎?
我望着康熙全然心疼的眼,一時沒了主意。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真的不想……
可是孩子無辜的,既然他已經來到這個世界,我沒有權利剝奪了他生存的權力。尤其是,這還是……以洛的……孩子……
可是,如若留下這個孩子,我與胤禎之間,便是徹底無望。
那一刻,我心亂如麻。
“我想見胤禎……”我自己亦不曾想到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整個屋子再一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把十四給我找過來!”康熙對着外頭大喊。
在胤禎來前的那一段時間內,再沒有一個人說過話,康熙反手站在窗前。
“兒臣見過皇阿瑪、額娘。”十四臉色蒼白地可怕,想必去找他的太監已經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也好……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他這件可怕的事情。
康熙長嘆了口氣,煩躁地擺擺手,帶頭轉身走了出去。房間裡終於只剩下我和胤禎兩個人。然,留給我們的卻是一陣惱人的沉默。
胤禎把我從牀上扶起,緊緊把我抱在懷中。
“對不起……”淚水在那一刻狂涌而出。“胤禎,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胤禎在我耳邊輕聲說着,他的聲音亦是哽咽。
“胤禎,我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真的不想要……”我委屈地看着他。這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突然到我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太醫彼時宣佈結果的聲音成爲了我的噩夢,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躲到胤禎懷裡大哭一場。
可是……
今後我再也沒有資格像今天這麼抱着他了,再也沒有了。見到他的那一瞬,心中竟有一種莫名的放鬆。那一刻,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如似告別,若今生已這種方式告別,是否,我會在他心上劃下一條永生難以忘卻的傷口?
“可是,你想要他對不對?”胤禎低啞着聲音問我。
“胤禎……”
“從小,若惜喜歡的東西我都喜歡,所以,以後也不要變好不好?若惜,給我適應的時間好不好?這個孩子……我會喜歡這個孩子的……千萬不要因爲一個孩子就把我排除在你的生命之外。我真的可以不在乎任何東西,若惜,真的!”胤禎抱着我,微微地顫抖着。知我如十四,他怎麼猜不到我彼時心中所想。
“胤禎……胤禎……”我該怎麼辦……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呢?我無意中闖入這個世界,可是爲什麼等待我的每一件事情都那麼殘忍?
我躲在胤禎胸前號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我靠在胤禎身上昏昏欲睡,胸口泛着一絲疼痛。
“若惜她怎麼了?”康熙問胤禎。
“她睡着了。”胤禎拭去我眼角的淚痕,深望了站在人羣最後面的四阿哥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皇阿瑪,若惜她決定……要這個孩子。”
除了康熙外的所有人還像都有舒了一口氣的感覺。
“你們……”
“皇阿瑪,兒臣會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握在我肩上的手緊了緊。
“作孽……”康熙只有嘆氣……
既然已經作了決定,就該對這決定負責不是嗎?一時間,我幾乎成爲整個大清帝國的重點保護對象——其實也就康熙、德妃、四阿哥和十四罷了,在其他人眼中,我只是個未婚先孕,驚世駭俗的浪□□子。然,將我捧在手心的男人們卻恰巧就是整個大清帝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
康熙對我的決定是不能理解的,但他卻選擇什麼都不說,也沒有逼我做任何決定。
我不用嫁給胤禛,這就意味着這孩子只屬於我。只是,真的可以嗎?雍正帝並沒有私生子……
康熙五十年正月,康熙視察通州河堤,二月,閱筐兒港,命建挑水壩,次河西務,康熙帝登岸行兩裡許,親置儀器,定方向,鼎椿木,以紀丈量之處。
康熙五十年三月,我五個月的肚子已經十分明顯了。
春風一腳踩痛了薄冰,然後,匆匆去赴柳芽的約會。蝴蝶和花蕾,正悄悄初戀。屋檐下,爲一隻老巢的居住權,麻雀和燕子,吵綠了春天。
望着御花園的春,很明媚,很芬芳,彼時腦海中無端浮起了馮靜輝的詩。我狀似無人般地坐在御花園的涼亭中,來往的女眷皆對我投以異樣的眼神,或輕蔑,或疑惑,或同情……
泡功夫茶我斷是不行的,但巧心卻是各中高手。我只用乖乖坐着,就有好茶送到我嘴邊了。
“格格……”巧心欲言又止,臉色不是很好看。
我回視她,投以的笑容之中滿是安撫。最近這幾個月她會向我抱怨的無非就是誰又在我身後嚼舌根了。
在太醫宣佈我有了喜脈的第二天,整個紫禁城都知道了這件事情,還有我和雍親王、十四貝勒三人之間複雜關係繪聲繪色的故事編排……
我無意揪出散播謠言的人,但康熙憐惜我,若非兆佳氏臨盆在即,想她定是逃不了一頓處罰的。後聽說,康熙責令兆佳氏一年之內不得再入內廷,並且嚴厲地處罰了她身邊的侍女。
見我如此無所謂的表情,巧心也聰明地不再說什麼。
懷孕之後,之前許多喜愛的食物都成了我敬而遠之的東西,唯獨對巧克力的喜歡好似愈發不可收拾。也許是,自我口中融化的每一寸香濃,味蕾上都總沾着故鄉的馨香。
近些日子尤其想念喬和媽媽,想念他們曾經在我只有四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規劃怎樣做一對可愛稱職的外公外婆。昨夜喬和媽媽來到夢鄉,爲我的孩子掖被角、縫衣裳,醒來後突覺好笑,尤其是家事無能的媽媽手拿針線的樣子尤其逗人,而後心中又是一陣酸澀,離家千里萬里,縱然相隔數百年的時空距離,但仍誰也走不出故鄉的心房……
“十三爺。”巧心向着我背後福了福身子。
我轉頭,迎面而來的男子再次讓我想起了“一溪清風出山來”的拂面清新。
我指指桌子,巧心立刻奉上了剛沖泡好的清茶。
“我已經斥責過她了。”十三道,滿是歉意。
“無妨,本就做了落人口實的事情。”我輕鬆而笑。
“你倒豁達。”十三亦笑起。
“孩子會知道媽媽的不開心,我可不希望將來他生得一張苦瓜臉。怎麼着也是我納蘭若惜的孩兒,雖不指望他貌賽潘安,但總歸心中也有美少年養成計劃的。”我不正經地皺皺鼻子。太醫已經診過,我肚子裡的是男胎,自知道他性別的那一刻起,我就立志要將他培養成大清第一花花公子。
“瞧你。”十三笑着搖搖頭。“在看什麼?”
“唐詩宋詞。”我揚揚手中書卷。胎教很重要。
“傷春?”
“唐詩宋詞美得太古老了,怎禁得起春風翻動,一翻,便溜出些,不甘寂寞的甜韻,來潤色三月旖旎的風景。”彼時腦中又思起後人美妙的詩句。
十三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隨即又收斂了笑意,似乎是在思量着該如何開口。“四哥很多擔心你。”
“讓他莫擔心,我很好,孩子也很好。”我單手撫摸肚子,緩緩揚起下巴。“不過我的孩子自然是生活在我身邊,這是我納蘭若惜的孩子,我定將他培養成足矣另他父親驕傲的好男兒。”
“好似我們兄弟與你都進了死局……”十三低低地嘆了口氣。“這話,還是你自個兒跟他說吧。”
我微微轉頭,胤禛竟在不遠處,他十分安靜,想來已經站了許久。這是那件事情之後我們第一次面對面。
我努了努下巴,巧心給胤禛也倒了一杯茶。
十三來去似風。
“你好嗎?”胤禛低聲問。
真爛的開場白!我淺笑。“我看上去不好嗎?”
胤禛喝了一口茶。“我以爲你會不要這個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除非他自己要離開,不然我是絕對不要孩子的,這個孩子現在在我腹中,我已經能感覺到他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了。
“說來奇怪,他是……我與墨的孩子……”三十多歲的人,此刻臉上竟是映着初爲人父般的忐忑。
以洛和以墨的孩子……
“咳!”我輕輕咳了一聲。“這樣的說法,好變態……”
胤禛硬生生地紅了臉。
我掩嘴偷笑,見他尷尬不忘逗趣。“昨兒夜裡夢見媽媽了,我看見她拿着針線給寶寶縫製衣裳,被嚇醒了。”
胤禛微微低頭,嘴角緩緩上揚。“確是噩夢。”
共同的美妙回憶,我倆相視而笑。
“這個孩子,我一定會讓他入皇室玉碟的。”東西扯了一會兒,胤禛突然斬釘截鐵地說。
皇室玉碟?“你讓他以什麼身份?雍親王的野種?”
“你明明可以給他一個健全的身份。”
“胤禛,我本就不是應該在皇室玉碟裡出現的人,更何況是我的孩子。”我擡頭看他。
“你怎麼知道十四能做到的我做不到?”他反問我。
我淺笑。“因爲是以洛,所以只能情有獨鍾。你我都知道歷史不能妄動,所以……現在不是比誰能做到誰不能做到的問題了,而我現在亦不願意再去討論這個問題。”
胤禛也是一陣沉默。
“我和皇阿瑪商量過了……”
我等着他的下文。
“皇阿瑪私下給了鈕祜祿氏恩典。”
何意?我皺眉看着他。
“孩子出生之後,將以她的兒子記入玉碟。”他如是說。
“這是我的孩子!”我激動地站了起來。
“若惜,只是記一個名字而已。孩子是你的,我絕對不會把他從你身邊帶走的。”胤禛緊張地伸手扶住我,表情有些無措。
把我的孩子記在別人賬下,這算怎麼回事?“你休想!”
“若惜,我不會讓我的孩子成爲私生子的。”
“他有我!”
“在這裡,他更需要父親的保護。”拉着我胳膊的手緩緩握緊。
等等!那鈕祜祿氏呢?我記得她這胎生下來的是乾隆!如果康熙給了她恩典,那不是……
“鈕祜祿氏呢?她的孩子怎麼辦?”我着急地問。
胤禛看着我。“昨晚皇阿瑪已經給了恩典,孩子已經沒有了。”
天哪!我踉蹌地向後退了兩步,胤禛眼疾手快扶住我。
“那是……乾隆!”我失神道,胤禛的臉色亦是一陣蒼白。
乾隆沒有了?
乾隆沒有了!
我們小心翼翼維護的歷史,就因爲我現在一個決定而完全改變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面無血色地搖着頭。
“若惜?”胤禛先是反應了過來,低聲喚我。“巧心,喚太醫來。”
“不要!”我扯住他的衣袖。“她的孩子,真的沒有了?”
胤禛點頭。
我欲哭無淚地看着他。
“格格,皇上召您呢,在德妃娘娘那裡。”小全子探頭探腦地過來。
“格格知道了,這就過去。”胤禛代我回答。
“若惜,你真的不用召太醫嗎?”見我還是面無血色,他擔憂地問我。此刻他亦是臉色蒼白,他小心維護歷史至今,甚至違心娶了一個又一個妻子,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
我只是搖頭。我答應過活佛,絕對不能改變歷史,而現在呢?現在怎麼辦?我會在下一秒就消失嗎?我驚慌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那我們去額娘那裡?”胤禛詢問我。我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外走去。我腳步虛浮地幾乎走不了路,胤禛自身後將我攔腰抱起。
“騙人……”我不要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造了殺孽!我更不要歷史因我而改變!
見我被胤禛抱着進來,原本還高興地談論着什麼的康熙和德妃急忙起身迎了來。
“若惜怎麼了?”見我蒼白的臉,康熙亦是有些緊張。
“兒臣把事情告訴她了。”胤禛低頭看我。
康熙坐到我身邊,沉思了一下握住我的手。“若惜,朕是不得已而爲之。你不願意嫁任何人,好,朕答應你。但是,朕的孫子,朕就要給他和其他皇孫同樣的榮耀,尤其這還是你的孩子,朕要讓他有機會得到有可能屬於他的一切!”
“皇阿瑪……”我的聲音微微顫抖。可那是乾隆……現在消失的是乾隆大帝啊!
康熙看着我,緊緊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告訴我他對這件事情的堅持。“朕連你肚子裡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弘曆,愛新覺羅弘曆,他將是朕最最鍾愛的孫兒。”
弘曆……
乾隆……
弘曆!
我的眼神漸漸有了焦距,胤禛臉上亦是出現了驚喜的神色。
“喜歡嗎?”康熙捕捉住了我眼中的驚喜。
我點頭,不住地點頭。
只要乾隆沒有消失,什麼都可以!
天哪!我剛纔簡直快嚇死了,我以爲乾隆就這樣沒有了!
等等……
弘曆?弘曆!我的孩子是弘曆?!
怎麼……
可能……
珠古活佛那句欲言又止的“帝王星”霎時進入我的腦海。他說的帝王星莫不指的就是弘曆?
“若惜,孩子現在有動靜了沒?”德妃走近我。
“啊?”我擡頭看着她,隨即會意她問的是什麼,又點頭,三個月大的孩子就有心跳了呢。說到孩子,我面部的表情不禁柔和了很多。“他的心跳越來越清晰了,這幾天,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躺在牀上聽他的心跳都能聽上一夜呢。”
“是是,當時我懷十四他們的時候也是這般。”德妃坐在我身邊。“那他會動了吧?”
我點頭。雖然是很微弱的胎動,但我還是能感覺到,這種血肉相連的感覺,真的好奇妙。
“胤禛,過來!”德妃招手讓胤禛過來。
“你這副德行,想來就是從來沒和你的孩子們親近過吧?”德妃居然拉着胤禛的手貼上我的肚子,“你感受一下,他會跟你打招呼的。”
我和胤禛都一愣。
康熙靜靜地看着德妃做的一切,並沒有阻止。
胤禛單膝半跪在我面前,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貼着肚子。孩子好像能感覺到此刻撫摸他的是他的父親吧,原本只在晚上的胎動,如今竟也活躍起來。
手心被輕輕頂了一下,胤禛嚇得收回了手。
“怎麼了?有動靜?”康熙見胤禛如此反映,忙一臉興奮地來到我身邊。
胤禛傻愣愣得看了康熙一眼,點頭。
“讓我看看。”康熙也蹲到我身前,探手摸我的肚子。
“皇上,這不合儀。”德妃忙阻止康熙。
“不礙事不礙事。”康熙揮揮手。靜等了一會兒,孩子居然真的又輕頂了一下。
這孩子還真得我真傳,康熙雍正輪番打了個招呼,還是胎兒就知道該拍誰的馬屁了。
“他踢朕的手了!他踢朕的手了!”康熙興奮地大喊。
“皇上!”德妃用帕子掩着嘴偷笑。康熙這副樣子,想來此生都沒有幾人有幸看到。
被康熙擠到一邊的胤禛,此刻也是滿臉笑意,我從未見他笑得如此明顯過。他望着我,眼中有我陌生的渴望,而這種渴望,我從未在他眼中看見過。
康熙五十年三月,原本以爲那件事情的陰霾漸漸消散,新生命的喜悅沖淡了一切煩憂的時候,但卻突發了一件讓康熙陷入震怒的大事。
以尚書耿額爲首的數名大臣以“爲太子結黨會飲”的罪名被康熙分別遣責、絞殺、緝捕、幽禁。
康熙親筆手諭:“諸事皆因胤礽,胤礽不仁不孝,徒以言語發財囑此輩貪得諂媚之人,潛通消息,尤無恥之甚。”
再廢太子似乎成了大勢所趨,面對此事,康熙顯得尤爲鎮定,雖仍抑制不住的心疼,但卻不再如之前廢太子那般傷心鬱結。
康熙對皇太子,是徹底死心了。
彼時,低調的雍親王和躊躇滿志的十四已經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情狀下悄然成爲了康熙最器重的人。
十四他做事風風火火之餘還有條不紊,因爲合康熙的性子,所以也特別受康熙喜愛。
而早在一廢太子之後,胤禛已經自稱“破塵居士”、“圓明居士”,以示寄情塵外,不受俗累之志,甚至他僱人替他出家,並出資在山西修建了大覺寺。他對皇父誠孝,只是適當展露才華——不露才華,英明如康熙自是瞧不上;過露所長,同樣會引起康熙疑忌,如八阿哥。
他對兄弟要友愛,大度包容,和睦相待。同時對事對人都要平和忍讓,能和則和,能結則結,能忍則忍,能容則容。使有才能的人不忌恨他,沒有才能的人把他當作依靠。胤禛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地繞過皇位爭奪中的險灘暗礁,向着皇帝的寶座曲折航進。
“皇阿瑪。”我把一盤松餅放在了桌子上。自從廢太子那時我做過一次給他之後,他就讓我教宮裡的御廚怎麼做。而今,見他心情不好,我便親自下廚做給他吃。
“若惜!”康熙怔了一下。“怎麼還不去休息?”
“皇阿瑪不是也沒有睡覺嗎?”
“你現在有身子,跟以前不一樣了。”康熙拉着我,讓我在他身邊坐下。
“不成,不能讓寶寶坐這龍椅。”我似真非假地笑道。
康熙笑而不語。
“該來的總是要來,皇阿瑪,執着傷身,您給過他機會了,夠了。”皇太子終不是個能成大器的人。
其實康熙自己心中何嘗不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的?第一次廢太子他不能接受,可這一次他的反應那麼快速準確——一個心中最終只有天下的男人,真真沒有什麼是絕對不能割捨下的。
“是啊,夠了。朕的江山是斷不能交給太子了。”康熙皺眉點頭。
“你還有其它阿哥啊,咱們大清朝的阿哥們,幾乎個個能擔起這江山。”我安慰他。
“誰行誰不行朕心裡有數了。”他看了我一眼。“幸虧朕還有弘曆。”
“皇阿瑪!”這孩子氣的話是從康熙嘴裡說出來的嗎?我不禁覺得好笑。“弘曆還在女兒腹中,才五個月大而已,您這麼說,不折煞了他。”
“朕的孫兒,洪福齊天!”康熙孩子般地爭辯,而後認真地看着我。“他是我的孫兒,等他出生,朕要親自教他念書識字,親自教他騎馬射箭,不止如此,朕還要親自教他爲君之道。”
“皇阿瑪……”康熙話中透露的信息若是讓多心的人聽去,我和孩子就危險了。
“若惜,”康熙拍拍我的手。“朕心中其實是有人選的。只是……朕此刻站在天平的中央不知該怎麼權衡。弘曆的存在的確讓朕稍稍傾向於老四了一些,但,再看看吧……再看看……”他近似自言自語地說着。
弘曆……
我雙手撫上肚子。你的存在,真的像歷史說的那樣,加重了雍親王繼位的籌碼嗎?
“若惜,你爭氣一些,給朕生個聰慧無比的孫子,知道嗎?”康熙叮囑我。
我笑着點頭。
不過,按照優生學的理論,父母雙方地域、年紀、血統差得越多,孩子就會越聰明。雖然我和以洛的靈魂是現代人,更是兄妹,但這副身體確是與他毫無關係的。與和胤禛的年齡相差了十四歲,我是漢人血統,胤禛是正宗的滿人,我們之間血統的差別也很大,是否,我們的孩子會成爲天下無雙的天才兒童?
我們的孩子……心中涌過一絲異樣的暖流。
“若惜。”康熙突然面色冷凝。
我看向他。
“讓十四收斂一些。太子未廢,最近他搞的那麼多事情只會把自己往不利的位置上推。”
“胤禎他……怎麼了?”最近我多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想想已經忽略了胤禎好久了。
“最近民間流散着有關‘十四王爺虛閒下士’的傳言,朕在立儲問題上曾多次徵求過李光地的意見,十四這小子便召見李光地的門人陳萬策,待以高坐,呼以先生。他是在期望通過陳與李聯繫,使李光地在朕面前爲他進言,並以此來博得大臣和士人的好感,在朝野內外爲他傳播聲譽。他做到了,可是也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應該像他四哥學學纔是!”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看着康熙,嘴角不自覺浮起一抹笑。與康熙鬥法,想來我們也是太稚嫩了些。
“我會找機會跟胤禎說的。”
胤禩他失了奪嫡的希望,皇八自黨的幾個人似乎把希望都放在了胤禎身上。可是此時這般高調,只會害了他。
“最近在忙些什麼?都沒怎麼見到你。”我給坐在我對面的胤禎倒了一杯花茶。
“你也有注意到我?”胤禎反問我。“我還以爲現在你眼中只有這個孩子。”
“吃醋了?”我歪頭笑着問。
“你才發現?”胤禎坐到我身邊,拉着我坐在他腿上。
“別……”我掙扎着要站起來。
“若惜,給我抱一下嘛!我好久沒這麼抱抱你了。”胤禎拉着我,不讓我起來。“自從你有了這個孩子之後,好像全世界都想把我從你身邊趕走。四哥雖還是那張冰山臉,可是我就覺着他春風得意,連皇阿瑪也都想着法子給你們製造機會。”
敏感的小傢伙。“胤禎,雍親王他是孩子的父親。”
“僅僅是這樣而已嗎?”
我點頭。
“若惜,看你爲別的男人生兒育女,我真的快要瘋了!”胤禎抱緊了我。
我默默地拉出他衣襟中的玉環,然後和自己的扣在一起。“對不起,讓你這麼辛苦……”
“若惜,答應我,你永遠不會走進四哥的懷抱。”胤禎捏住相扣的玉環。
“我不會。”我順從地答應他。
即使我如此安撫他,他仍舊不高興。遇到這種事情,,又有哪個男人會高興得起來。只是今天我找他來不是爲了談論這個。“胤禎,你最近都在幹什麼?”
他噤聲,看着我抿脣不語。
“胤禎。”我捧着他的臉。“彆着急好嗎?會弄巧成拙的。”
“皇阿瑪對你說了什麼嗎?”他此刻的眼神,讓我不自覺地同朝堂上的雍親王聯想在了一起。原來有些東西不是他沒有,而是他根本沒有在我面前表露出來過。
“胤禎,現在不是時機,你要學會隱藏你的實力,更不要讓別人拖了你的後腿。你該知道現在皇阿瑪忌諱的是哪些人。”我慢慢跟他講。
“……”他將頭靠在我肩上。“若惜,我急壞了,我只想早些得到一切,那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抱着你,誰也不敢再說什麼了。我不能想象哪一天你真的被推進他懷裡!若惜,他一直淡出戰爭,可是我知道他在等待機會。他是我的親哥哥,我真的不想和他對上,可是如今……若惜,你是我和他之間永世不可調和的矛盾,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絕對不會原諒他!絕不!”
胤禎的話震得我久久無法言語。“傻瓜。”我抱住他。“別爲我毀了你自己。胤禎,答應我耐心地等,會有合適的時機的。”
我站起身,自書桌上拿來一卷畫軸,展開。紙上書的是王維的《酬張少府》:
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
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
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
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
“夜晚可以看見明月鬆間照,白天可以聽見清泉石上流,四壁青山都是,王維和杜甫的詩畫。人道王維爲‘天下文宗’,世有‘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維是人才’之說。王維不僅是公認的詩佛,也是文人畫的南山之宗,並且精通音律。是少有的全才。”
見十四疑惑又不耐的神色,我愉悅地笑起。小兔崽子,還是這般厭惡詩賦。但是他也明白文采對一個皇子的重要性,故就算不喜歡,仍是刻苦鑽研。
“王維詩在其生前以及後世,都享有盛名。史稱其‘名盛於開元、天寶間,豪英貴人虛左以迎,寧、薛諸王待若師友’。杜甫也稱他‘最傳秀句寰區滿’。殷□道其‘維詩詞秀調雅,意新理愜,在泉爲珠,着壁成繪,一句一字,皆出常境’。唐末司空圖則贊其‘趣味澄□,若清□之貫達’。昔人曾譽王維爲‘詩佛’,並與‘詩聖’杜甫、‘詩仙’李白並提。”
“若惜莫要再道這些了,要說什麼便直接告知吧。”十四急急地打斷我。
“肯聽我說了?”我知先前的規勸他並未聽進心裡去。
十四嘆了口氣,正襟危坐。
“玄宗晚期政治由較爲清明而日趨黑暗。王維對張九齡被貶,感到非常沮喪,但他並未就此退出官場。開元二十五年,曾奉使赴河西節度副大使崔希逸幕,後又以殿中侍御史知南選,天寶中,王維的官職逐漸升遷。安史亂前,官至給事中,他一方面對當時的官場感到厭倦和擔心,但另一方面卻又戀棧懷祿,不能決然離去。於是隨俗浮沉,長期過着半官半隱的生活。雖不語陶潛那般高風亮節,卻也屬正常人性,他一世也算官運不俗,靠的便是審時度勢,明哲保身。奪嫡之事與爲官之道自是不能相比,但仍是要學着隱藏。太子再廢已是大勢所趨,現下皇子中,皇阿瑪最器重誰你心中自是知曉,何須逞一時心頭之快?”我曉之以理。
“若惜……我只是……怕你會離開我。”許久,胤禎微微顫抖着握住我的手。
“我不會的……”我順勢靠進他懷中。
不會的……
朝堂上的事情鬧過一輪,暫歇了片刻。
時至五月,我挺着七個月大的肚子坐在窗前翻閱《聖經》。
“別鬧了!你都沒有事情幹嗎?”我無奈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胤禎他一直按着我的肚子玩,好似在於弘曆躲貓貓一般,孩子動哪裡他就按哪裡。而他已經在我這裡呆了一個下午了。
胤禎搖頭。“事情都被八哥他們攬去了。”
這段時間,胤禎聽我的勸告收斂了許多,卻也八阿哥他們走得更加近了,這是讓我隱隱感覺到不安的。
“別去想朝堂上的事情了。”胤禎一下子躍起,攬住我的肩。“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來。弘曆這般活,要是我們的孩子該多好啊。”
我抿嘴微微低下頭,他狀似無心,卻剛好刺中了我心口最疼痛的那個部分。
“若惜,以後你跟我生女兒好不好?給我生好多好多女兒。”胤禎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回握住他的手,我心中疼痛的部分,也該是他心中最疼的地方。
“爲什麼是女兒?”我的煩鬱一下子被趕跑,我失笑問他。
“女兒好啊,安安心心待在家裡等着我們把她嫁掉就好,好多事情都不用去煩。”胤禎摸摸我的肚子。“而且女兒貼心。我已經有四個兒子了,接下來你就都給我生女兒吧。”
自胤禎第一次偷跑出來找了我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子嗣出生了。他最小的兒子弘暟如今也已經五歲了。
“胤禎,德妃很擔心你的子嗣問題。”我靠在他肩上。德妃不止一次對我說起胤禎四十六年之後就在沒有子嗣的煩惱。
“我等着你給我生呢。”胤禎咧嘴笑,隨後又道。“別去煩我府裡的事情。”
“胤禎……”他爲了我可以不讓任何女人受孕,但我現在卻要爲別的男人生孩子……
六月,我被康熙送進了圓明園。
他說,雍親王的孩子必須降生在雍親王府。而我知道,他其實無非是想給我和胤禛相處的機會,希望我能改變自己的初衷而已。
我的到來讓整個雍親王府陷入了詭異的氣氛之中。鈕祜祿氏的事情雖然成了禁忌,但我想他們應該全部都知道了。看見我從馬車上下來,與我同樣挺着大肚子的狄氏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我與我的寶寶在衆人眼中已然是一個殺人兇手了。
胤禛住的院落是整個圓明園最安靜的地方,爲了我不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擾到,他把院裡的房間讓出來給我住,自己去住了書房。
對我來說,那裡只意味着這些女人不能接近而已。但是在其他女人眼中,我住入了這個園子裡的女人們不曾進駐的角落,這仍舊是讓她們惶恐的。
“還習慣嗎?”第一個晚上,胤禛從宮裡回來便直接來了我的房間。
“還好。就是園子裡的廚師做的飯菜我吃得不是很習慣。”其實我本來是不怎麼挑嘴的,可是自從有了弘曆之後,嘴巴就一下子刁了起來。這小子,天生富貴命。
第二天,乾清宮的御廚被胤禛帶回了府,專門爲我一個人準備膳食。
“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我。”第三天晚上,胤禛像前兩天那樣來我的房間看我。他話不多,每次只是坐上一小會兒。我發現他回府的時間往往都很晚,一般都已經到了我要就寢的時辰。
我還是點頭。
“時間不早了,你早些安寢吧。”胤禛說着便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轉身走回我的身前。“我能跟弘曆打聲招呼再走嗎?”
我一愣,但隨即還是點頭。
溫熱厚實的掌心貼在我的肚子上。七個多月,將近八個月的肚子,胎兒的活動已經很是明顯。“弘曆,阿瑪去睡覺了,你乖乖的,別煩額娘知道嗎?”
肚子裡的小傢伙一陣翻騰。“你快別跟他說這個了!他現在使足勁兒折騰我!”
“啊!”胤禛低呼一聲,覆在肚子上的手隨即拿開。
看着他手足無措的模樣,我真得很想笑。
“那你休息吧。”胤禛起身真要離開。
肚子裡的小傢伙,他阿瑪要離開,他便狠狠踹了我一腳。我皺眉悶哼了一聲。
“怎麼了?”
“沒事,他好像知道你要走似的。”我搖頭。弘曆絕對會得了我拍馬功夫的真傳!
胤禛轉身回來,蹲下身摸摸我的肚子。“你乖乖的,阿瑪就不走,知道嗎?”
我驚訝地看着他。不走?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然後很小心地起身。
“你騙不了他的。”我叫住他。我的眼現在就是弘曆的眼,只要我眼睛睜着,他就好像知道人在不在。
“那……怎麼辦?”他問我該怎麼辦。
“等我們睡着了再走吧。”只能這樣了。其實肚子裡的活動過於頻繁就會讓我感到恐怖,好像孩子要衝破肚皮出來一般。
“他時常這麼鬧騰你嗎?”胤禛扶着我坐在牀上。這張牀我很熟悉,弘昌滿月那日,我便是在這裡犯了心疼病。
“他很乖,就是在我見到皇阿瑪和你的時候會特別活躍。”我扶住肚子。
“這……怎麼說的?”胤禛一臉好奇,脣角止不住上揚。
“恭喜你猜對了。”我想他這樣的表情也是猜到了我話裡的意思。小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和阿哥們在一起的時候是平常的性子,但是在康熙面前卻會表現得極其活潑可愛。
“那很好。弘曆長大了,大家會像喜歡他額娘那樣喜歡他。”胤禛的面部表情是柔和的。
都喜歡他?那不是變……
“風流種……”
“啊?”胤禛一愣。
“你兒子是風流種……”我眼角抽動了一下。“風流乾隆”的名號地球人都知道,似現在才記起這點,胤禛的眼角也開始抽搐。
怎麼辦?小子那般風流,泡妞功力自然無師自通,我便是不能助手爲虐……
我的美少年養成計劃!嗚……
胤禛淺笑。“若惜。”
“嗯?”
“和孩子的母親討論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是新鮮的。”他的笑容很淺很淡。“我和我的孩子都不親近……從出生到現在,見到的次數也不是很多……”
他想說什麼?我歪頭看着他。
“我,第一次有了做阿瑪的感覺。”他看着我。
也許胤禛此時對孩子仍舊是陌生的,阿瑪的感覺也許真的是第一次。但三年後,年氏進府了,一切就會改變了吧……
“洛……年氏……”
胤禛握住我的手,食指貼在脣邊。“乖乖睡覺,別去想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我會讓他成爲你的驕傲的。”我淺笑,雙手撫摸肚子。弘曆,我要把他教育成我心中理想的帝王!
胤禛眼中閃過一道光亮。“謝謝。”
“胤禛,”我深吸了一口氣。“你不用跟我說謝謝,他也是你的孩子。我……很感謝你把他給了我。”對這孩子的感情是複雜的。從剛開始的抗拒,到現在的喜愛,那是種血肉漸漸相融的感覺。一個延續了我和以洛的血脈的孩子,這是上天賜予我的最美麗的禮物。
他不語,眼中的情緒十分複雜。“我很感謝你沒有不要他,現在更感謝你會如此喜愛他……”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們倆要這樣互相感謝到天亮嗎?”
胤禛抿抿嘴,像是要忍住想笑的衝動。“你休息吧。”
我點頭。巧心端着一盆水進來,伺候我洗了手,然後幫我拆髮髻。
整個過程,胤禛一直坐在我身後看着。昏黃的燈光,透過鏡子我可以看見他專注的眼神。這讓我有了恩愛夫妻間“閒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的錯覺。
自然地從巧心手中接過我的手臂,胤禛扶着我在牀上躺下。
“若惜,他是我們的孩子嗎?”幫我蓋好被子,他坐在牀沿,手放在我凸起的肚子上,一臉“不真實”的感覺。這一刻如果在我身邊的是十四,他會怎麼做?他一定會蹲在牀邊把下巴支在我手邊,孩子氣地跟我說着一些有的沒的吧。
“嗯。”
“我們兩個的……生命共同體……”胤禛失神地呢喃着。
生命共同體,這個詞語曾經對我來說最親密的一個詞語。
“一直以來,我都在找一個人,自出生起便開始尋找,我找了他好久……”我望着他的眼,淚水順着臉頰滑入口中,又苦又澀。
PS:最近迷戀馮大的詩,大膽引用並做了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