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六月,康熙巡幸塞外。皇三子胤祉迎康熙帝於自己邸園,侍宴,嗣是歲以爲常。
後康熙命南書房翰林陳邦彥編輯的唐宋元明題畫諸詩成,康熙帝親爲閱定成《歷代題畫詩類》一部。
七月,康熙駐蹕熱河,並巡幸諸蒙古部落。
與十三時有通信,他說這次符翟王子也來了,見我沒有一起去,還與人詢問起我的情況。原本這樣的關心無可厚非,可是他問誰不好,偏偏找上了十四。結果小兔崽子將對我患心疼病的心痛與上不能隨駕南巡的委屈全部算到符翟王子一人身上,他堂堂一位阿哥,居然在招待蒙古各部的宴會上跟符翟王子狠狠幹了一架。而康熙雖在宴會上厲聲斥責了他,但私下卻什麼都沒有說。大家這才明白,康熙心中對我的事情其實仍是耿耿於懷。
這半年多,爲了尋找朱慈炯,“一痕沙”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但均無所獲。
而我,這大半年來也基本沒有安生過,趁着尋找朱慈炯的機會,山東、兩江、浙江、廣東……我與歐陽屈一同遊歷了近半個大清江山,天南地北幾乎都跑遍了。
期間看到了許多,也出手打抱不平了一些事,但用歐陽屈的話來說,其實所有事情仍還是照着我自己的性子和喜惡來的。可是,我本來就是這麼個任性的人不是?
康熙四十六年年底,四川部突然傳來了消息,在成都找到自稱念一和尚的七旬老人。於是我和歐陽屈顧不上過年,風塵僕僕地趕往四川。
我手中握有一幅胡家家僕拼出的王士元的圖像,而那個家僕也成爲了胡家老宅裡在這場浩劫中唯一活下來的人。
“人在哪裡?”我一進門就問等在門口的匡政。
“若惜,人他們看着呢,你先去休息。”歐陽屈道。
“帶我去見他。”
匡政見我臉色蒼白,稍稍猶豫了一下。
“帶我去見他!”我堅持。
康熙四十七年的第一天,我終於見到了這個我找了大半年,幾欲將他碎屍萬段的朱慈炯。可是踏進房間的那一刻,我卻突然猶豫了。
我這麼千方百計找一個人,只是一泄胤禛被傷之憤?只爲了殺他?
“與他一起被抓的還有伺候了他一輩子的啞僕人。”匡政指指跪在地上不停向我磕頭的老翁。
“你是朱慈炯。”我走到他面前,一身風塵甚至來不急洗去。
他手轉陳舊的念珠,擡頭淡淡看了我一眼。“孩子,何必捲入男人們骯髒的戰爭?”
我這男裝造型就這麼失敗?十個人有十一個能認出我是個母的!
“我只問你一句,願不願意向大清稱降。”
“我是明室後人。若我降了,漢人就真的復國無望了。”
老匹夫!我懶得跟他講炎黃子孫本是一家的大道理。
“道貌岸然的假和尚。你披着這佛門弟子的名號,可乾的淨是些傷天害理的壞事。你可是大清現在已經坐穩了這個江山,任憑你們再怎麼掙扎都是無濟於事的。垂死掙扎,你把跟隨你的那些漢人置於何地?你可是我殺了你多少手下?”
“我是明室後人,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就像你有你必須要做的事情一樣。”他看了我一眼便不再開口說話。
我一怔。
好樣的!這句話還真說到本格格心裡去了。
“你的主子落在本格格手中是他時運不濟,這次他是死定了!你可想讓他保個全屍好好安葬?”我看向跪在地上的老翁。
歐陽屈和匡政疑惑地看着我。
我確實上一刻還想把朱慈炯剝皮拆骨、挫骨揚灰,但是現在我又打算留他一個全屍了。
“爲什麼?”身後的朱慈炯問。
“沒有理由。”因爲我喜歡他那句話。
“說,你願不願意。”我看着老翁。
“啊!啊!”啞僕不住地點頭,又開始不住地磕頭。
“匡政,讓人帶他去落髮。”我望了一下天色,轉頭叮囑匡政。“讓人做一頓好吃的給朱三太子送來,選個好時辰送他上路。”
“若惜!”歐陽屈追上轉身出房間的我。“爲什麼?”
“你以爲南明餘孽會這麼容易讓我們把人送上北京?”我自有我的打算。“與其途中突生事端不如現在就解決掉麻煩。我會稟報皇阿瑪的,放心。”
世人只要知道朱三太子朱慈炯等亂黨是被大清朝廷處決就可以,至於那個人是不是朱慈炯本人,根本就不重要。
這件事情解決了,過幾天回蘇州好好調養調養身子就該回京了。
我,要去見我的小十八最後一面……
“若惜!”
眼前一黑,下一刻我才發現自己又差點暈倒
“蛐蛐兒,把藥給我。”胸口悶悶的。這半年,我發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有的時候這藥根本就已經控制不住病情了。
“主子怎麼了?”匡政不解地問。
“心疾。”
“只是心疼病而已。”我故作輕鬆地笑笑。
“大夫明明就已經說心疼病已經發展到心疾了!若惜,你若是不想爲自己珍惜身體,也要爲其他人珍重。”歐陽屈心疼地看着我。
“我沒事。”我微笑着試圖站起來。
“你從來都說自己沒事。”歐陽屈橫抱起我。
“主子。”匡政喊住我。“我陪主子入藏吧,我與一位活佛相識,也許他有辦法。”
活佛?我根本不相信這個!本想開口拒絕,但是看見歐陽屈堅持的眼神,我只好點頭。算了,就當去古代西藏旅遊一趟吧。
花了一個月時間處理好所有事情,我匆忙留下一封信,便隨着匡政和歐陽屈入藏了。強烈的高原反應才讓我突然想起,有心疾的人根本不適合去西藏這樣的高原……
我們從西藏的東北方向入藏,一路往南走,活佛便在那裡。
越往南,我的高原反應就減輕一些,匡政說是南部比較溫暖溼潤。其實那是當然的,西藏的東南東臨雲貴高原,南靠南亞,雅魯藏布江帶來的印度洋暖溼氣流甚至可以在河谷種植水稻的,這裡可是有塞上江南之稱。
這裡不是西北,所以我並沒有榮幸用到傳說中的塞上交通工具——犛牛。
古代的西藏南部和東南部的喜馬拉雅山森林地區,是有下毒習俗的,匡政交待我們一定不能隨便亂吃別人給的東西,也不要隨便和陌生人靠近。
因爲這些古人下毒有時候完全沒有任何理由,他們爲了奪福、謀財害命,有的時候甚至只是爲了他們少數人信奉的一個寧瑪派教根本不存在的一位毒神而對無辜的人下毒。
而且,這些下毒的人皆是女性。匡政擔心我的容貌會引來一些女人“奪福”的舉動,所以進入此處地界之後我就被嚴嚴實實地藏在馬車裡。
一個月後,我們來到了南西藏。
皚皚雪山,廣闊無垠的草原,鮮紅的莨菪花,神秘的喇嘛寺院……這裡雲霧繚繞,青山蒼翠欲滴,空氣中甚至還飄着淡淡的花香,不遠處就能見到一個如碧玉般通透晶瑩的湖泊。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世人並不知曉的人間世外,當地人叫它香格里拉,在藏語裡,香格里拉的意思意就是‘心中的日月’。”匡政把我扶下馬車。“我們到了這裡就基本安全了,連藏人都很少知道有這個地方。”
在現代,據相關考證,香格里拉實質上就是指雲南的迪慶藏族自治州。這裡海拔三千多米,不僅能舒服自在地觀賞大自然美景和領略民族風情,而不必擔心發生高山反應。
香格里拉其實並不在西藏地界之內,可是這裡不僅有西藏高原雪山峽谷的風貌和藏族風情,還可領略到內蒙古大草原“風吹草低見牛羊”般的壯麗景色,不必到西藏就可領略藏族風情。
這是一塊永恆和平寧靜的土地。
雪峰峽谷,金碧輝煌且充滿神秘色彩的廟宇,被森林環繞着的寧靜的湖泊,美麗的大草原及成羣的牛羊。這裡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放眼望去,雪山環繞之間,分佈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草甸和壩子,它們是迪慶各族人民生息繁衍的地方,土地肥沃,牛馬成羣。在這片寧靜的土地上,有靜謐的湖水,神聖的寺院,以及淳樸的康巴人,一切都如人們夢想中的伊甸園。
“這裡居然就是香格里拉!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在現代時無緣來到這裡,我環視四周的美景,還不忘向匡政打探八卦。
“有緣而已。”
“蛐蛐兒呢?”我並沒有看見歐陽屈的身影。
他看了我一眼。“他去辦一些事情,馬上就回來。”
我們住到了一對老年夫婦的家裡,匡政一副與他們十分熟悉的模樣。
五天後,歐陽屈趕來與我們匯合。安頓好我,他們就開始去尋找這位被他們稱爲“珠古”的神秘活佛。
迪慶高原羣山起伏,江河湖泊衆多,草原浩翰無邊。生活在這裡的居民有着保持了千百年的“萬物有靈”自然崇拜習俗。
神靈附於山,就有了神山,神靈附於湖,就有了神湖,神靈附於人,則有了亦人亦神的“活佛”。活佛,顧名思義就是生活在人世間的佛。
這對老年夫婦本是漢人,家居江南,三十年前的“三藩之亂”讓他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他們運氣好,被匡政的父母救了下來,於是便跟隨他們來到這個世外桃源。
“張伯、張嬸,我去外面透透氣。”我朝着正在屋舍旁邊務農的張氏夫婦大喊。
匡政和歐陽屈入山已經十餘天,但卻絲毫沒有消息傳,但張氏夫婦讓我不用擔心,匡政從小便對這一帶的大山十分熟悉。
“姑娘,您別跑太遠了!”張嬸半立起身子。
“知道了。”我轉身朝山野跑去。
這裡的藍天是極致的藍,這裡的雲朵是極致的白,這裡的青草是極致的綠,這裡的鮮花是極致的豔,這裡的湖泊是極致的澈……
這裡的空氣都帶着一股沁人的清香。
我仰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偶爾飛過的五彩繽紛的鳥兒。如果不是塵世還有太多需要我做的事情,我真想就永遠呆在這裡。
紫禁城、康熙、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爭權、奪位……這些此刻好像都離我好遙遠好遙遠……
一陣馬蹄聲驚擾了我。我緩緩坐起身子,進入我眼簾的人卻讓我驚愕的差點忘記了要呼吸。
來人快速翻身下馬,三兩步跑到我身邊把我自地上拉起擁入懷中。
“若惜……若惜……你嚇死我了!”
“胤禎?”我不確定地喊他。
“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不敢置信地推開他,手指不確定地撫上他的臉。“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皇阿瑪收到某人的一封很奇怪的信,擔心地寢食難安,後來我收到歐陽屈的信才知道所有,便出來了。”胤禎圍着我打轉,確定我沒事才安心。“怎麼心疼病會發展到心疾?你是怎麼照顧自己的?”
“等等!”我還沒有理清楚,等等!“你是說,蛐蛐兒寫信跟你說了我的事情,然後你就出來了。”
“嗯。”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讓歐陽屈在路上給我做記號,可是那傢伙做得太小心,害我走了好多冤枉路。”
“那……”對了!最最重要的問題!“你出來皇阿瑪知道了嗎?”
“我一接到信就去告訴皇阿瑪了,他也嚇壞了。我也告訴他我要來找你了。”
我安下心。
這就好,萬一他又是硬闖出來的,我身上再背一次拐帶阿哥的罪名。
“只是皇阿瑪沒答應而已,我又偷跑出來了。”他咧嘴大笑。
嘴角眼角快速抽搐,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再這樣下去,我非面部神經失調不可。
“胤禎!你……”
“你先別急啊!”十四抱住我。“若惜,我做不到,讓你一個人來這裡面對生死,而我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地呆在京城。”
女人是很容易被感動到的動物,十四這麼淡淡的一句話便差點讓我把積存了九個多月的眼淚流下來。
“你太沖動了。”
“我不衝動就不是皇阿瑪頭痛的十四阿哥了。”他無所謂地笑笑。
“如果我現在讓你回去你會聽我的嗎?”我哀求地看着他。
他斬釘截鐵地搖頭。
我無奈地看着他。
“若惜,你可以不要我,但是至少現在不要趕我走。”十四拉住我的手。“在確定你沒事之前,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你半步的!”
“我本來就沒事。”
“你以爲我不知道?這半年多,秦太醫爲你特製的藥丸像運糧食一樣往南方運,加的藥一味比一味重,你真的以爲可以瞞着我們?”他厲聲反駁我。
“幹嘛這麼兇……”我扁扁嘴。
“我……只是有點急……”我神色一變,十四立刻變得手足無措。
“你說的,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你應該問我,還有誰不知道。”他注意着我的表情,慎重地審言度句。
原來都知道啊……
我低頭淺笑。
“你不應該在這麼重要的時間跑出來。蛐蛐兒和政政已經去找可以救我的人了,我不會有事的。”我轉身坐在草坪上。皇太子黨與皇八子黨如今已經鬥得死去活來了,他不該在這樣的時間走掉。
十四坐到我身邊,握緊我的手,看着天空不說話。
“你喜歡那鸚鵡?”十四順着我的目光發現了枝頭五彩斑斕的鸚鵡。
“這種鸚鵡很聰明的,如果我教它罵你,它真的能學會。”我不禁在腦子裡想象一直大鸚鵡罵十四的情景,想着便愉悅地笑出聲音來。
“咻”地一聲,一塊石子兒從我身邊射了出去,準確地砸在了那隻鸚鵡身上。
“啊!你幹什麼!”我一邊責問他一邊朝掉下來的鸚鵡跑去。
“你不是喜歡嗎?”他無辜地看着我。
“喜歡也不能把它這麼打下來啊。”我小心地捧起鸚鵡。死了沒有啊?
“我想打下來給你養着。”十四不滿地跟在我身後嘀咕。“放心啦,它死不了,我剛纔控制力道了,我只是把它的翅膀打到骨折而已。”
“骨折?而已?”我狠狠瞪他。
“若惜,你看……”他舔舔嘴脣。“我只是想逗你開心而已。既然你不想要這鸚鵡,大不了咱們幫它養好傷再放它走好了。你千萬別生氣,會傷了身子的。”
聽着他這話,我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升騰不起來啊。“好了,以後不要再傷害這些小動物就好了。”
半個月之後,匡政和歐陽屈終於回來。
“活佛呢?”十四見他們只有兩個人,着急地問。
“珠古他入定了。”匡政無奈地說。
“入定?把他叫醒啊!”
“叫得醒就不叫入定了,他至少還要一個月才醒。”歐陽屈也很是無奈。
“一個月?”換我大喊了。再過一個月就要到五月了,若是他治療需要時間,萬一我趕不及八月見小十八最後一面怎麼辦?
“不急不急。”十四安撫我。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他問匡政。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
“那也沒辦法了,若惜,我們就安心在這裡等吧。”
“可是……”
“沒有可是,就這麼定了。”這裡他最大,十四“一錘定音”。
“若惜,I Love You!”那隻平時半死不活的鸚鵡居然在此刻開口說起話來。而且還是這麼勁爆的話。
十四的臉一下子爆紅,想必他也沒有想到這鸚鵡會在這時候開口呢。
“怎麼有隻鸚鵡?”歐陽屈靠近受傷的鸚鵡。“他剛纔說的是什麼?藏語嗎?”
“若惜,I Love You!”鸚鵡一邊搖晃着腦袋一邊重複。
“這就是你這些天神秘兮兮的成果?”我問十四,眼中滿是笑意。
“十四阿哥,你教鸚鵡的是什麼話?”歐陽屈問。
“若惜說可以教會鸚鵡罵我的話,所以我也教咯!”他辯駁。“若惜!”
見我樂得哈哈大笑起來,十四懊惱地低吼。
“那你教的那句髒話是什麼意思?”歐陽屈看了我一眼,也起了玩鬧的興致,緊咬着十四不放。
“那句是……”我邊笑邊想解釋。
“若惜!”十四一把將我拉起,拽着我飛快地逃出了屋子。
“哈哈哈哈……”我捂着肚子笑得眼淚都溢了出來。
“別笑了!”
“可是……”雖然也真的沒什麼好笑的,可是我就是覺得很逗。“胤禎,你真的……好可愛……哈哈哈哈……”
“不許再笑了!”十四將我拉直。“你再笑我就吻你咯!”
什麼嘛!
我立刻止住笑聲。但是看見他那張生氣的臉,我就是忍不住漫天的笑意。“不好意思,我回避一下。”
我三兩步往與屋子相反的方向跑去。上帝!給我個地方讓我笑一下吧!忍笑真的會得內傷的!
“你還是在笑。”沒跑幾步我就被十四逮住。“你就這麼想讓我吻你?”
“纔不……唔……”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辯解,嘴脣便被某個賊笑着的人士給堵住了。而可怕的是,我居然依在他懷裡任由他吻着。
實在是這裡的景色太適合戀人花前月下……
是這樣的吧……
轉眼進入四月末,我與十四並肩坐在湖邊,幾片花瓣浮在水面上,宛然流轉着。十四用剛採摘過來的鮮花編着花環,口中叼着一根草芥。
“胤禎是笨蛋!”我肩上的“枕頭”突然很殺風景地大叫。
等我反應過來想掐死鸚鵡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隻鸚鵡,在養傷的一個月裡被我用瓜果養刁了胃之後就不願意再離開我。我沒有寵物,索性留下了它,想起了現代家裡的“枕頭”,我便把這個名“賜”給了它,沒想到,它今天居然這般“恩將仇報”!
“什麼?”十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沒什麼!”我拍了拍肩膀,把“枕頭”趕了下去。
“我聽見了!”十四瞟了“枕頭”一眼。
“你沒聽見!”
“聽見了!”
“沒有!”
“那剛纔‘枕頭’說什麼?”
“胤禎我喜歡你。”我脫口而出。“剛纔它說的是‘胤禎我喜歡你’,不是‘胤禎是笨蛋’!”我討好地朝十四笑着。
“它剛纔說什麼?”
“胤禎我喜歡你。”
“什麼?”
“胤禎我……”我噤聲。“你耍我!”
“哪有!”十四輕易接住我揮過去的拳頭,包覆在大掌中。“我只是覺得剛纔那句實在太悅耳了,所以忍不住讓你多說了幾句。若惜,那是你教‘枕頭’說的吧?真是的,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我不會不好意思的。”
貧嘴!我白了他一眼。
我頭枕着十四的腹部,仰望着藍天。呆在香格里拉已經好些個月,再這樣下去,我真怕再也見不到小十八了。
香格里拉的草皮比宮裡最上等的絲綢都要舒服!我微微轉頭,看見十四嘴裡叼着一根草,雙手枕在頭下,與我一般悠閒地看着藍天。
“胤禎。”
“嗯?”
“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
“我可以只有你。”
就是這句話,讓我不能自持地看是喜歡這個孩子。在這裡陪了我整整一個半月,說不心動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對皇八子黨來說,現在是奪嫡生死存亡的時刻,可是他卻爲了我不顧後果地毅然離開了那個沒有硝煙的戰場,放棄了有可能會屬於他的江山……
他,寧可負天下人也不願負我半分……
即使他從未在我這裡得到過一點回應……
即使我心中還有別人……
我的以洛,他……
十四緩緩地坐起身子。
“算。”
我對上帶着緊張他的眼睛。
是什麼能讓一個驕傲的女人最終把心託付給男人呢?歸根到底,財富、氣度、權勢……最終比不過“誠懇”二字。
我感情用事的弱點,我無暇留意的點滴,我習以爲常的反覆無常,在他溫柔明媚的眼眸裡,竟然都變成了珍貴無比的至寶。原來焦躁的我,馬虎的我,冷酷的我,做錯的我,都是他愛的我,都是他願意包容和欣賞的我。
這份細膩溫暖踏實堅固的誠意,與所謂驚天動地的誓盟相比,更令害怕受傷的我心動。
我不再只愛追逐焰火的小孩子了,月亮在美,都在天上,如今我只想要觸手可及的幸福。
以洛如今之於我,變成了他給的幸福我不要,我要的幸福他給不起……
只有他……
他說:我可以只有你。
不管他將來是否能做到他所說的,但這一刻我已經心動到無以復加了。至少,他敢給我這樣一個夢!
我緩緩坐起身與他對視。“你贏了。”
“什麼?”他傻愣愣地看着我。但當他在會過意之後,狂喜、疑惑……錯雜的情緒瞬間全部堆積在他臉上。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我嫌惡地看着他,站起身。“不要算了!”
“要!要!”他一把將我拉回他懷裡。“若惜!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要!可是……爲什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反覆無常的。”
“可是……總有理由啊。”
“只有你敢給我那樣一個夢。”我推開他,捧住他的臉。“所以,我用一生來回報你,這樣算理由嗎?”
“你說什麼都算。”十四雙手覆在我的手上。“若惜,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反覆無常的!”
“我拭目以待。”我微笑着靠在他肩上,任由他抱着我。
晚上,匡政帶來了剛從四川傳來的新消息。康熙將明崇禎帝后裔、年已七旬的朱三及其子,斬於市。
“躲了那麼多年,居然還是被抓住了,皇阿瑪手下真是臥虎藏龍,找到他的人真是神通廣大。”十四開心地笑着,慶幸大清朝割除了個一大毒瘤。
我淺笑着別開眼。
胤禎,這一生我只瞞你這一件事情,你,可會怪我?
“主子。”匡政喚了我一聲。“四月十五,納蘭明珠大人病逝,皇上派三皇子胤祉前往祭奠。”
明珠死了?我有瞬間的錯愕。
“若惜。”十四攬住我的肩。
我回過神。“也罷,至少他善始善終了。”
明珠怎麼說也是我親生瑪法。比起當時與他一樣權傾朝野的索額圖,明珠的下場已經很好了。只是可憐了惠妃,康熙爲大阿哥心有不服,早就下旨明言大阿哥胤禔永遠沒有繼承大統的機會了,現在明珠再去,惠妃算是真的無依無靠了。
都快要到五月了……
“胤禎,在過十五天若是珠古還未出現,你就帶我回京。”
“爲什麼?我們已經等了他那麼久。”十四不同意。
我皺皺眉。“要變天了……”
所幸就在我堅持要動身的前一天,珠古活佛終於出現了。
這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並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樣道骨仙風。他遣退了所有人,只留我一個在屋子裡。
“孩子,你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出現在這裡已經有違天命了。”珠古盯着我。
會留在香格里拉只是順着十四和歐陽屈的意,原本還抱着“隨便聽聽”心情的我,在聽到他的第一句話時就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你與這個世界的緣分將盡,原本我不該留你,但……帝王星……”珠古突然頓住不說話。
“活佛,我想留下來,至少大局已定之前不能離開。”我着急地說。
“我能讓你留下來,但你必須保證歷史不會因爲你而改變。”
“我保證。”
珠古活佛看着我,閉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從屋子裡出來,我看着星空,張開雙臂緩緩地嘆了口氣。
“若惜!”十四一見我出來就跑了過來。
“我沒事,暫時死不了了。”
“什麼叫暫時死不了。”小兔崽子不輕易讓我矇混過關。
“人總會死,我現在死不了了,老了也總要死啊!”我拉住他的手,“胤禎,帶我回家吧。”
當我們趕回京城的時候,康熙已經駐蹕熱河。六月,比我預計要回來的時間早了一個月。
小十八因爲已經滿了八歲,所以此次行獵,康熙把他也一起帶了去。
“我不要。”胤禎冷眼俯視我。
“真的不要說出來好不好?”我讓他對我們的關係保持沉默。這讓原本就開心地差點要求康熙發皇榜昭告天下的十四很不開心。
“爲什麼不行公開?”
“胤禎……”我嘆了口氣,走近他。
“我只是想保護我們的感情。我不想讓所有人對我們的感情指指點點,我也不想看見你的福晉們用嫉妒或者示威的眼神看我……”兆佳氏示威的眼神現在仍時常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我可以稟報皇阿瑪,我可以撤了所有的福晉……”
“噓……”我點住他的脣,“胤禎,我答應過皇阿瑪,永遠不讓你變成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我只想對你負責任。”十四握住我的手。
“她們已經是你的責任了,永遠是。”我輕吻他的脣角。“皇阿瑪對你是有所期待的,胤禎,不要讓他失望。”
十四看着我,最終還是皺眉點頭。
見到康熙,我被推到了旁邊,十四跪在幃幄中央被康熙罵得狗血淋頭。
“胤禎你一個大清朝的阿哥,做事居然這麼不經大腦,兩次私自出京,你可知這罪有多大?”康熙氣急地在胤禎身前轉來轉去。
“皇阿瑪……”
我剛要開口替十四求情,康熙就伸手製止了我。“你的帳,朕呆會兒再跟你算!”
十四向我眨了眨眼,示意我不要出聲,康熙罵累了自己就會停下來。
“你還笑得出來!”康熙狠狠給了十四一個爆慄。
十四捧着腦袋無辜地看着康熙。雖然那一刻我很想笑,但那絕對不是一個適合我笑的狀況。
“皇阿瑪。”我跟着十四一起跪在康熙身前。“您不要怪胤禎了好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讓他知道了我命懸一線的事情,他一着急就不顧一切地跑來了。”
“命懸一線?”康熙也被我的用詞嚇到。
“兒臣的心疼病發展到心疾,太醫給的藥根本就已經控制不住病情了,索性他們帶我去西藏,見到了珠古活佛,要不然兒臣這條小命早就在四川玩兒完了!”我儘量“危言聳聽”。恩……事實嘛……雖沒我說得那麼恐怖,但也差不多了啦!
“居然這麼嚴重了?爲什麼太醫都沒有向朕稟報!”康熙皺眉。
哎呀!千萬不能害了人家秦太醫丟了小命啊!“兒臣只是讓秦太醫多送些藥來,但他並沒有號到兒臣的脈,當然不知道了。兒臣在四川的時候,當着匡政他們的面就厥過去了。”
“真的嗎?”康熙心疼地把我從地上拉起來。“那現在呢?現在怎麼樣了?”
“幸虧遇上了活佛,可是治療的過程好辛苦,要不是一是有胤禎在我身邊一直跟我講小時候的事情,兒臣還真的差點熬不下來了!”上帝!佛祖!阿拉!偶不是有意要騙天子的!我在心裡對自己剛纔說的話打了個大叉叉。
“李德全!把隨行的太醫全部叫過來。”康熙對着門外大喊。“十四,你先回去,面壁思過知道了沒有?朕不希望再一次聽見十四阿哥擅自離京的奏報!”
“兒臣遵旨。”十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出去。
“怎麼樣?若惜現在如何了?”不等幾位太醫號完脈,康熙就問。
“回皇上,格格的脈象很是奇特。先前所報的心疾此刻又轉回了心疼病,這病根雖還在,但臣斷定沒有性命之憂了。只是……”這太醫話就說一半。
“只是什麼?”
“臣只是奇怪,已經是心疾了怎麼還有可能控制迴心疼病……”秦太醫狠狠拉了一下適才說話的這位太醫。
“這些事你們這些做太醫自己關門要研究的事情,不要拿到朕面前賣弄嚇唬朕!朕只要知道若惜她到底如何了。”康熙臉色鐵青地瞪着剛纔說話的那個太醫,剛纔那一句“只是”真的嚇到了他。
“皇上,格格無恙。”秦太醫總結。
“早說不就好了,那麼多廢話!”康熙揮退了幾位太醫。
“皇阿瑪,我就說我沒事了,我還要陪着皇阿瑪一起長命百歲呢!”我上前挽住康熙的胳膊。
“那照你的說法,十四他陪着你治病有功,朕該賞他咯?”他瞪我。
“兒臣不敢。”我吐吐舌頭。
“若惜啊,以後別再這麼嚇朕了。你那一紙‘勿念’攪得朕寢食難安。好不容易來一個知道原委的十四,沒說上幾句就衝出去了,又交代得不清不楚。”康熙拍拍我的手。
“是女兒不孝,讓阿瑪擔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保證。
“還有以後!”康熙又瞪我。
呃……今晚我被瞪的次數,比我這活過來的十七年加起來都還要多!
“沒有了……”我扁扁嘴。
七月十八日,康熙帝開始行圍。我悉心陪伴了小十八一個多月,他的飲食方面我都十分嚴格地把關,可是,八月,行圍隊伍至永安拜昂阿地方,胤衸還是病了,康熙把他留在駐地調養,我自然也是陪在那裡。
小十八患的是流行性腮腺炎,這種病又稱“痄腮”,一年四季都可能流行,冬春季爲高發季節,兒童尤易染患。流行性腮腺炎是由腮腺炎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傳染病,症狀是發燒、頭疼、腮腺腫脹等。由於病毒可侵犯全身腺體組織和中樞神經系統,病人還可能併發腦膜炎、腦炎、心肌炎等症,這種病,在古代幾乎等於絕症。
“太醫,如何?”我抱着小十八,面有憂色。
“這……”
“太醫,請你直說。”我和十四從京中趕來的時候,胤祄的生母密嬪王氏還特地來見我,託我好生照顧小十八。
“臣等會盡力的。”太醫只是搖頭。
淚水一下子盈滿了我的眼眶。
不久前我們纔剛給小十八過了生辰。我做了一個大蛋糕給他,還讓他學着現代孩子一般許了願。他偷偷告訴我,他希望快點長大,像哥哥們一樣替皇阿瑪守護大清江山。
“胤祄,和十五姐姐說說話好不好?”彼時胤祄已經開始發燒頭疼了。
“姐姐,祄兒會不會死啊?”小十八睜開眼問我。
“不會!有姐姐在祄兒絕對不會死!”我的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落。
“可是祄兒好難受,姐姐,皇阿瑪爲什麼不來看祄兒?祄兒聽哥哥們說,二阿哥小時候生病,皇阿瑪一直陪在他身邊。是皇阿瑪不喜歡祄兒嗎?”他孩子氣地問我。
“皇阿瑪怎麼會不喜歡祄兒呢?”我安慰他。“皇阿瑪有事走不開,姐姐馬上就讓他來好不好?”
“不要了。”胤祄的面色潮紅,可是他還是笑着對我搖頭。“皇阿瑪忙的都是國家大事,祄兒不能因爲自己讓皇阿瑪誤了這些。”
“好胤祄!”我抱緊了他。“派人稟報皇上,十八阿哥病重。”
看着小十八又陷入昏睡,我心急如焚。
兩天後,康熙趕到永安拜昂阿後,看到小十八兩腮腫脹,憂心如焚、焦急萬分。
他除速招宮中御醫前來診治外,還向留守京師的皇子們發出緊急手諭。
手諭的封皮上寫着“著降此諭火速乘驛交付三貝勒、四貝勒,不得延誤分秒”,而手諭裡則寫着“降旨三阿哥、四阿哥等,十八阿哥兩腮腫脹又有加重,甚屬可慮。是以差人去叫大夫孫治亭、齊家昭前來。今此諭到後,立即降馬爾幹之妻、劉媽媽、外科大夫媽媽赫希等三人派來,同時差遣精明幹練之人,作爲伊等隨從,一律乘驛,挑選好車良馬,日夜兼程,從速趕來。”
“朕亦派人,從此處往迎。爲此急速繕寫降旨。……八月十九日未時發”
“祄兒,皇阿瑪回來了。”我在胤祄耳邊輕聲說道。
“皇阿瑪……”胤祄緩緩睜開眼,見到康熙就坐在他牀邊即驚喜萬分。
“胤祄啊,”康熙把小十八從我懷中抱走。“怎麼皇阿瑪幾天不在你就不乖了。”
“是兒子不孝。”胤祄笑得燦爛。他從未如此親近過康熙,從未……
“皇阿瑪,祄兒說……”我把這幾日與胤祄的對話原原本本地重複給康熙聽。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男人,聽到兒子這樣的話,也不禁紅了眼眶。
“好兒子!趕緊好起來,皇阿瑪親自教你騎射,將來親自帶你上朝堂,將來你上戰場,爲皇阿瑪守護大清江山,好不好?”
“好……”小十八虛弱地迴應。
“太醫!”我急忙呼喊候在一邊的太醫。
衆人七手八腳地把小十八自康熙身上抱下來安置在牀上。
“他這情況持續多久了?”康熙第一次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睡睡醒醒,一直這樣。”我把眼淚逼了回去。
京城裡的人很快就趕來,經過及時醫治與精心護理,胤祄的病情有所好轉。
康熙幸喜異常,在胤祉、胤禛等皇子八月二十二日的奏摺上硃批:
已將十八阿哥移住朕所居庭院,朕仁愛嫗育抱在懷中,精心照料。雖然阿哥已病入膏肓,萬般無奈之下,朕仍不分晝夜,想法設法,竭力救治。所以現今阿哥已有好轉,想是斷無大妨了。爾等可放寬心。朕一年邁之人,也彷彿獲得新生一般。
萬乘之君的康熙帝,竟然也說出這樣的話,然當時事實就是如此。當時胤祄的病情好轉與否,已成爲我們這裡所有人的精神、乃至生命的支柱。
我衣不解帶地守在小十八牀前,深怕錯過他每一次醒來。我害怕他的每一次昏睡,那總讓我有天人永隔的錯覺。
八月二十四日,康熙決定迴鑾。
但由於小十八尚未痊癒,全部隨扈人馬只能緩緩而行,他更是下令“一日不超過二十里”。
我整日呆在小十八的馬車中,讓他枕着我的大腿安睡。
九月初二,原本還在我懷裡聽我唱“兩隻老虎”的小十八突然急喘起來。
“胤祄!胤祄!”我驚慌地大喊起來。“太醫!來人!快傳太醫!”我失聲痛哭起來。胤祄的病情還是反覆了!
隨着我的哭喊,隊伍整個混亂起來。我再也定受不住,暈厥了過去。
醒來已是天色昏暗。
我掙扎着坐起。
“若惜,太醫說你積鬱過甚,身子虛弱,需要靜養。”十四扶住我,讓我靠在他懷裡。
“我昏睡了多久?小十八呢?”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小十八他……太醫正在盡力救治。”十四面有難色。
“胤禎,帶我去小十八那裡。”
“可是……”
“求你!”胤禎終是拗不過我的要求。
來到康熙的居所,屋子裡裡外外跪着太醫,原本遠在京城的阿哥們也都齊齊站在屋內。
胤禎輕手輕腳地把我放在牀邊。
“太子呢?爲什麼不見太子!”康熙把小十八放在我懷裡,轉身大吼。
“太子他……”李德全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太子他說舟車勞頓,需要……需要休息……”
“休息?”康熙大怒。“讓那個逆子趕緊給我滾到這裡來!”
“太醫,十八阿哥如何了?”我輕聲問跪在我面前的太醫。頓時屋子安靜地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了。
“十八阿哥病重如山,又年歲尚小,今又變症,諒已無濟……”太醫還沒有說完便被康熙一腳踹倒在地上。
“無濟?朕養你們這幫飯桶就是爲了聽你們說這句話的?”
“皇上(皇阿瑪)息怒!”滿屋子的人跪了下來。
皇太子匆忙進來,看見這情況,竟調笑起來。“這都是怎麼了?”
“……”康熙看着皇太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十五姐姐……”昏睡了兩天的胤衸醒了過來。
我伸手製止太醫的靠近。“小十八,要和姐姐說什麼?”
“十五姐姐,衸兒好難受。”胤衸的咬字異常清晰起來。
“姐姐呼呼,呼呼就不疼了。”我捧着胤衸的手。“小十八還記得那年在熱河,答應十五姐姐的三個願望嗎?”
“記得。健健康康長大。”十八睜着大眼看我。
我哽咽了一聲,硬是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熱淚。“那小十八還記得出來的時候答應你過你額娘什麼嗎?”
“回去給額娘講行獵時候發生的事情,可是,我一直躺在牀上,回去說什麼給額娘聽?”小十八掙扎着要起身,我連忙把他抱進懷裡。“姐姐,要不你給我講講好不好?你一直跟着皇阿瑪,以前行獵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你給衸兒講講,衸兒回去講給額娘聽,好不好?”
“好。等衸兒好起來,姐姐跟皇阿瑪一起說給你聽,你再回去講給你額娘聽,好不好?”我貼着小十八的臉頰,輕輕地跟他說。
淚水漫溢出我的雙眼,混着小十八臉上的汗水,流到我的手背,燙傷了我的。
“好姐姐,再教我唱歌吧,額娘說衸兒唱的歌都好好聽。”小十八伸手胡亂抹着我臉上的淚水,“姐姐爲什麼要哭?是衸兒不乖惹姐姐生氣了嗎?”
我不停地搖頭,用哽咽的聲音唱着《健康歌》。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們來做運動
抖抖手啊抖抖腳啊
勤做深呼吸
爺爺唱唱跳跳你纔不會老
胤衸,只要你健健康康,姐姐做什麼都願意!
康熙捂着眼睛背對着我們,肩膀劇烈地顫抖着。
“十八……”我壓抑着哭音喚他,看着他小小的手在我面前無力地垂下……
九月初四,皇十八子胤衸夭亡。
時年僅八歲。
白髮人送黑髮人,胤衸的早夭給了康熙沉重的打擊。
可是,事情遠還沒有結束……
連日來不分日夜地照顧胤衸終於讓我體力不支倒地。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夢裡悽風慘雨,連御花園中最愛的那株桃花都落了滿地的紅。我看見小十八揚着無比燦爛天真的笑容朝着我撒嬌,還看見密嬪光是看着胤衸就如同得到了全世界一般的滿足……
大地籠罩在綿愁不覺的風雨中,駐地的報更聲一聲響過一聲,我朦朧倚靠在軟塌上,一時胸口窒悶,掩口連連咳嗽了數聲。
溫暖的手擱在我背上輕輕拍撫。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扶着巧心的手掙扎着要坐起。
“格格,您在歇會兒吧。”巧心空出一隻手,將我一直帶在身邊的黑色披風披在我身上。
我拉攏披風,掀開被子。“皇上呢?”
“在幃幄裡。”
雨勢並不大,如牛毛一般撒潑。即使打着綢傘,發尖仍會沾溼。
時至深夜,駐地除了巡邏的官兵之外再無其他人走動。靠近康熙的幃幄,遠遠看見一個身穿明黃服飾的人貼的幃幄上不住朝裡頭張望。
我揚揚手,打發巧心回去,冷笑着靠近那人。
“夜深露重,太子保重身體纔是。”我悄然走到皇太子身邊。
皇太子嚇了一大跳。
我瞥了他手中的匕首一眼。“皇阿瑪倒是沒白疼了太子爺,知曉皇阿瑪爲國事操勞、爲十八阿哥的事傷心過度還特地帳外守夜,太子爺果真至情至孝。”
皇太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陰沉。“禍從口出。”
皇太子本就乖張暴戾,根本就不把我一個小小的格格放在眼裡,被他握在手中的那柄閃着寒光的匕首隨時有可能向我刺來。而他現在在警告我,警告我在康熙面前不要亂說話。
“格格,是您嗎?”李德全的聲音在不遠處的帳門口隱隱傳來。
“是我。”沒等皇太子阻止我便開口。
莫不是對我動了滅口之心?我看了目露兇光的皇太子一眼,轉身朝李德全所在的位置走去。
“格格。”李德全低首行禮,分明眼中一片精光逝過。
“皇阿瑪安寢了沒?”我將披風脫下,交給他身後的小太監。
“並未。格格外頭露重,快些隨奴才進去吧。”李德全弓着身子引路。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見我進來,康熙擡頭看了我一眼,轉而又專注與手中的奏摺。與御書房相比小了許多的御案上,擺放着如小山一般的奏摺。
“皇阿瑪也知曉天晚了。”我抽出他手中的奏摺。“皇阿瑪,該歇了。”
“這些日子積壓了不少。”他無所謂地笑笑,拿回那本看到一半的奏摺。
“皇阿瑪……適才,兒臣看見皇太子了。”我思量着開口。
“嗯。”康熙並不熱衷地應了一聲。
彼時康熙已經對胤礽失望透頂。而他對小十八之死,毫無傷心,一點弟兄友愛之情都不曾顯露出來,更是深了康熙對他的嫌惡。
康熙爲此事斥責了他,可是也僅僅是斥責。
我默然地盯着燭光,此刻心中竟是無悲無喜。
冷然一笑,我轉身走向皇太子窺探的那個角落。幃幄的隱蔽地方,散佈着數個割痕,有的割痕已被雨水泡開,有些割痕是新出現的。
我轉頭看向康熙一眼。他睜大了眼,順着我的指尖,目光緩緩經過的這些割痕。
“適才兒臣在布城外看見皇太子,他手握匕首,扒裂縫隙向裡窺視,不知意欲何爲。”我緩緩道出所見,更將自己心中所想毫不掩飾說出,一口咬定皇太子的居心叵測。
“這個畜牲!”盯着割痕,康熙眉頭緊緊皺起。
“皇太子平時對臣民百姓,稍有不從便任意毆打,其侍從肆意敲詐勒索,仗勢欺人,早就激起公憤了。若這件事情被世人知道……”
皇太子任佞,當年索額圖結黨,趨奉皇太子,議論國政,密謀大事時,康熙就已經給過他警告和機會了。
“你們背後謀劃的事,你們勾結一處的所作所爲,你們背後說的怨恨之言,都不能擺在桌面兒上說,你心裡很清楚!”康熙曾如此警告索額圖,但是他們卻並未收斂些許。
甚至對於皇太子曾經幾近謀位的舉動,康熙也只是隱忍了下來,只是旁敲側擊暗示他們自己已然瞭然。
康熙是捨不得太子的,於是只是下令將索額圖處死,並沒有對太子加以處罰,他僅警告訓斥了皇太子一番。但見如此滔天大禍都無事,皇太子反而更加乖張。
康熙皺眉凝神看我,目光緩緩轉冷,而我,坦然地回望他。
“李德全!令隨行文武官員齊集塞外行宮,朕有要事宣佈!”康熙看着我的眼睛,對着李德全下達了這條重要的命令,目光愈冷。
“若惜。”
“是。”我微微低首。
“你說,爲什麼你二哥會淪落到今時今日這般田地?”他看着我,眼神除了冷然,更是滿滿的心痛。就是小十八去的時候,我都沒見過他如此痛心疾首。帝王的愛,果真是不平等的。
“養不教,父之過。”
幾乎我開口的同時,康熙狠狠一掌拍在案几上,嚇得伺候在側的侍從俯趴在地,連呼息怒。
我緩緩跪下。
“您難忘對孝誠仁皇后的夫妻情意,天子多情,這本是佳話,但將愛妻之情轉嫁到皇太子身上,開始就是一個錯誤。皇太子自小就被您捧在手心裡寵着,出了差錯,十三阿哥替着挨板子,生了病,皇阿瑪可以在那樣的風口浪尖不理朝政十二日之久。皇太子今日的脾性,都是皇阿瑪親手慣出來的。”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到來,面無懼色。
“那你今日之言,可也是朕慣出來的?若惜,誰給你的膽子?居然說出這般大逆不道之言!”康熙將隨手拿到的硯臺狠狠砸向我。硯臺落地,白色裙襬,濺了半身墨汁,星星點點,如離人血淚。
適才一刻,四周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切起來。我挺直脊樑,直挺挺地跪着,不再言語。
一室死寂。
我確實恨!當我抱着小十八冰冷的身子失聲痛哭的時候,皇太子居然可以照着往常般尋歡作樂,任由絲竹聲蓋過滿天的悲傷。
“啪”地一聲,燭臺上火星子爆開,發出刺耳的聲響。
康熙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燭火,任由我跪着。
跪了很久,久到天際微微泛白。
李德全換下殘燭,手腳利落卻略顯戰兢。
“皇上……”李德全滿眼憂慮地看着我,低聲呼喚康熙。“天氣涼,格格臉色不好看,要不要傳太醫來看看?”
康熙彼時纔回神。他微驚地發現天色已亮,但看向我時,神色卻複雜起來。
他揮揮手,李德全立刻會意地讓侍從將我扶起。
從康熙幃幄出來,天色已經矇矇亮。
一夜風雨驟然停歇,清晨的寒意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跪了整整一夜,我幾乎踉蹌地走不出背後那個明皇的布城。
“格格。”李德全跟着出來,他爲我披上披風,張了張口,也許是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沉默地轉身回了布城。
雙腿已經麻痹,沒走幾步,我就被人攔腰橫抱起。
“若惜。”我差些失聲尖叫,十四擔憂的聲音就在我耳邊響起。
我無力地朝他一笑。疲累至極,我不顧地點將頭靠在了他的胸膛。溫熱的氣息讓我瞬間放鬆下來,全身開始後怕地顫抖。
他邊走邊收緊手臂。
“昨日去找你,巧心說你來找皇阿瑪了。”
“你在外面等了我一夜?”我心疼地撫着十四的臉。
“你跟皇阿瑪說了什麼?”他刺探我,即使不動聲色。
“昨天深夜,皇阿瑪下旨令隨行文武官員齊集塞外行宮,說要事宣佈。”他又道。
多事之時,我的十四,亦是不能置身事外。昨天只有我在康熙布城裡呆了整整一夜。
我半閉上眼,掩不住喉頭的不適,輕咳了幾聲。
十四的下巴抵上我的額頭。“有些發熱,待會兒讓太醫瞧瞧,睡一會兒。”
他的語氣淡淡的,絲毫沒有急切地想知道昨天發生了何事。衝動的十四阿哥,越來越沉得住氣了。
如此一觸即發的氣氛,我怎能安然入睡?我苦笑,但還是點頭。
“昨天,我跪了一夜……”
十四沉默地聽着。
“皇太子好幾日深夜都扒裂皇阿瑪布城的縫隙窺探。”
我的布帳離康熙的幃幄並不很遠,巧心見我安然歸來,立刻給我鋪弄牀褥。
十四沒將我放在牀上,有對我提供的這些信息發表任何評論。“爲何你跪了一夜?”
“我衝撞了皇阿瑪。”我苦笑,不願他爲我除了披風。好在披風遮住了白衣,不然入眼的便是如血濺一般的墨痕。
康熙,盛怒之下,欲用硯臺砸我。我從未承受過他如此的怒氣,心中不免有些酸脹。躲在十四懷裡,這種委屈更是明顯,眼眶不覺泛紅。
“膝蓋疼嗎?”他單手撫上我的臉頰,大拇指輕輕拭弄着我並未有淚的眼下。
“疼。”我將臉靠在他手心,細細磨蹭着掌間的薄繭。
“衝動的天雅格格配衝動的十四阿哥,不是正好。”他輕聲逗我。
“給我。”他接過巧心手中祛寒的薑湯。“把薑湯喝了,睡上一覺,我陪着你。”
柔順地仍他喂完薑湯,睡意逐漸襲上。
“若惜,這不是我的選擇。”他輕吻我的額頭。
我不解地看着他,全身疲軟。
“我絕不讓人傷害他。”
寥寥數語卻透露了太多信息,皇太子出事,他們要藉機對付誰?
胤禛!胤祥!
我無力地搖頭,抓住他的手不願放開。
“胤禎……”睡意愈濃,意識不由我控制地模糊起來。
適才的薑湯……
對不起。
他無聲道。
伸手撫上發脹的頭腦,我恍惚地醒來,四周雕樑畫棟,我已然置身宮宇之中。
“格格,您終於醒了。”巧心見我醒來,忙倒了一杯水給我。
“我們現在在哪裡?”不及喝水,我焦急地問。
“塞外行宮。”見我一臉驚愕,巧心緊張地握住我的手。“格格,您怎麼了?還有不舒服嗎?”
“我不舒服?”
“十四爺說,雖然您的心疾已無礙,但是活佛的藥會讓您長睡不起。只要您一直呼吸平穩,就不用宣太醫。”
胤禎,爲什麼要把我支開?
“我昏睡幾天了?”潤開乾澀的嗓子,我啞聲問。
“三天了。”
三天!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何在?”
“格格……”巧心的臉色白了白。
“說!”我厲聲。
巧心撲通一聲跪在牀前。“前日,皇上在塞外行宮昭天下廢太子一事。後來太子爺門人中的一名偏將帶三千兵馬擅自進駐行宮,自稱奉有太子的調兵手諭,可是……”
“接着說。”腦袋難以抑制地發疼起來。
“可是手諭上的卻是十三爺的字跡。皇上斥責這是四爺使的計謀,十三爺爲了四爺,攬了全部的罪責。皇上命人責打了十三爺四十大板,把太子爺和十三爺圈禁了起來,後來不知爲何,包括四爺、八爺、九爺、十四爺都被皇上圈禁起來。現在整個行宮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皇八子黨,他們居然想利用廢太子一事除盡眼中釘!
聽說康熙特令隨行文武官員齊集塞外行宮,勒令皇太子胤礽跪下,歷數其罪狀:
“胤礽不聽教誨,目無法度,聯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實難承祖宗的宏業。”
聽說康熙邊哭邊訴,竟至氣倒在地。
聽說康熙下令,首先懲辦了慫恿皇太子的官員,繼而又廢了皇太子,令胤禔監視胤礽。
聽說……
關於這些天發生的一切,我都只是聽說!
“皇上呢?”平復下情緒,我闔上眼瞼,淡淡地問巧心。
“皇上在殿內,李諳達說皇上已經兩天兩夜不安寢食了。”
“扶我起身。”
“格格!”李德全看見我像是看見救星一般。康熙寢宮外,奴才大臣站了一院。
“皇上在裡面嗎?”
“在!皇上已經兩天兩夜……”
“我知道了。”我揮手製止他再複述一遍我已知曉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我輕輕推開那扇沉重的門,獨身走了進去。
我以爲自己的臉色已經夠難看了,沒想到康熙比我更憔悴。此刻的他在我眼裡已經不是叱吒風雲的康熙大帝。一個傷心至極的父親,他獨自承受着一切。
“阿瑪……”我輕聲喚他。
康熙震了一下,但是卻沒有理睬我。
我上前,動作輕緩地整理康熙的衣裝、頭髮,然後靜靜地坐在他腿邊,像小時候那樣靠在他膝蓋上。
在這個空間裡,時間好像失去了作用。
我不知道自己陪着他坐了多久,我們不吃不喝,愣愣地發呆,沉默着嘆息,也許,也想到了曾經。
“若惜,朕的心,好痛!”整整一天一夜之後,康熙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我踉蹌着站起,上前抱住他。“阿瑪,都會好起來的。”
“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惟肆惡虐衆,暴戾□□,你讓朕百年之後何顏面對大清的列祖列宗?朕不該那樣寵溺他,是朕,親手毀了他!”康熙沙啞的聲音如泣如訴。
我抱只能抱着蒼老的父親,陪着他一起流淚。
“宛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宛兒……”
“皇阿瑪?”發覺康熙不大對勁,我微微推開他,卻見他筆直地向我倒來。“皇阿瑪!來人啊!李德全!太醫!太醫!”
康熙因爲悲傷過度,患了中風。
天下皆知皇太子已廢,但康熙又親自撰文,告天地、太廟、社稷。
“稽古史冊,興亡雖非一輒,而得衆心者未有不興,失衆心者未有不亡。”
在列舉了胤礽罪狀之後,康熙又說。“臣雖有衆子,遠不及臣,如大清歷數綿長,延臣壽命,臣當益加勤勉,謹保始終。”
不足半月,,除了皇太子和十三之外,其他皇子均被釋放了出來。可是整個紫禁城卻仍爲這件事情處在巨大的惶恐之中。
康熙臥病在牀。四阿哥回府的那個傍晚,他進宮面聖,奏請選擇太醫及皇子中稍知藥性者胤祉、胤祺、胤禩和自己檢視方藥,服侍康熙吃藥治療。
康熙准奏。
“那般措手不及嗎?”我坐在四阿哥身邊,靜靜地看着爐上的藥盅。
“……”
我塞給他一塊牛奶糖。
他握緊。“十三他……”
“他不會有事的。”我安撫他。
“原本老八這次是衝着我來的,十三弟攬下了所有的罪責。”他低頭。“若惜,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十三弟。”
我笑着搖頭。“就算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這麼做的。”
他看着我。“爲什麼?”
“因爲你是胤禛。”四阿哥胤禛,雍親王胤禛,雍正大帝胤禛。
他別開視線,沉默不語。
“他不會有事的,等皇阿瑪氣消了,就會放他出來了。”我低頭笑笑。“你莫不是忘了,以前我最愛看野史……”
“嗯。”他點頭,眉頭不再那般緊鎖。
“你要保護好你自己,爲了……我們……”我再道。
他再點頭。
“二阿哥畢竟是兄長,你且適時爲他求情。皇阿瑪身子不爽,朝中有衆大臣和八阿哥等人看着,你且休息一段時間,在家裡韜光養晦。閒暇無事便種些花草,你一向喜愛……”手中小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爐子前扇着,我漫不經心地看着夜空。
手掌被人悄悄握住,那手,有些冰涼。“這裡的人,都會吃人。”
“不怕。”我反握住他的手。“一向是我保護你,今後亦然。”
“哪裡是。”一向冷然的嗓音含着淡淡的笑意。
我亦是笑。
“洛。”
身邊的人微微一震。
“我與十四……”
“嗯。”他應了一聲,手握地更緊。
幾位阿哥的悉心照料,康熙的病逐漸痊癒。
此期間,四阿哥除了本分之外,絲毫不過問朝中任何事務,更是偶有提及皇太子胤礽之好。病癒後的康熙特命內侍樑九功等傳諭:
“當初拘禁胤礽時,並沒有一個人替他說話,只有四阿哥深知大義,多次在朕面前爲胤礽保奏,像這樣的心地和行事,纔是能做大事的人。”
其實很多人心裡都清楚,康熙,始終是舍不下胤礽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