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老頭大概不想放過他,不僅限制了朱貪何的自由,還把他的真氣封在丹田中,這個少年只得束手束腳的老老實實呆着。其實他什麼都沒想,他根本沒想過要做什麼壞事。藏書閣老頭的蠻不講理讓朱貪何有些不爽。
練武場很快歸於平靜,坐落在宇文山上的古老建築在餘暉下閃閃發光,薄薄的雲彩慢慢退到天邊,遮住遠處的夕陽,一切都在沉靜中拉開序幕,於是黑夜就這麼來臨了。
朱貪何被藏書閣老頭帶到了藏書閣,這個充斥着陰氣的地方看來沒有陪路峰的草廬舒服,陳舊的建築也讓這個古怪的屋子蒙上了一層發黴的臭味。他捏着鼻子深深吸口氣:“老頭,你要限制我道什麼時候,難道心法的事也證明不了我的身份嗎?”
藏書閣老頭走到他近前,仔仔細細打量着他,然後擡起下巴,淡淡的俯視朱貪何:“不能我只知道你是個妖,宇文山從來不會受一隻小妖做徒弟。而且陪路峰弟子朱貪何的死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他不會醒過來,永遠都不會。”
朱貪何聽着聽着就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聽得出這個老頭的冷漠,也聽得出宇文山不想再接納他。他傷神的兀自站在那裡,藏書閣的涼意更濃郁了,朱貪何冷的直哆嗦。
許久,藏書閣老頭才從一堆古籍裡爬出來,手指在地上慢慢的敲打着:“如果你是朱貪何,你一定知道後山的妖獸吧,那是開山祖師封印的一塊禁地。我們豢養妖獸,然後把他們抽筋扒皮做成鎧甲與武器,妖獸的下場都是這樣,只要再人類活動的地方,妖獸只有死的下場。”
他停止敲擊,定定的注視着朱貪何,朱貪何臉上火辣辣的他感覺得到那雙眼睛噴射出的灼熱目光,藏書閣老頭在等他說話,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對:“那我改怎麼辦?”
“很簡單,第一我放你走,我不會打你的主意,以後生死就靠你自己了。第二,你成爲我的奴僕,我罩着你,但你的命是我的。第三,成爲宇文山的守護獸,用剩下的時光守護宇文山。除了這三條,再沒有出路。”老頭說完,渾然不在意的繼續收拾着滿屋子的書。這些書有的散發着難聞的氣味,歲月把潔白的紙染成了黃色,現在這些深淺不一的黃又如同枯葉一樣脆,好像稍微不注意就會讓這些珍貴的東西變成一堆碎片。
朱貪何思來想去,到頭來藏書閣老頭還是想限制他的自由。呆在宇文山固然是好,如果這個目的需要用自由來換,他可是一萬個不願意。而一想到自己即將離開這麼去往任何以往不屬於他的地方,心中便一陣苦悶。是啊,生活對他太無情了,在世界的洪流裡掙扎了這麼長時間,他竟然連個家都沒有。
他肩膀微微聳動着,神情恍惚,朱貪何只能選擇第一條,而他將於宇文山分手,他的未來霎時黑暗的連他自己都感應不到了。未來啊,你到底在何處等着我,我爲什麼
不在你的中央。朱貪何心中吶喊着,他像一尊雕像似的矗立在夕陽稀薄的屋子裡。
藏書閣老頭看來了解他的焦灼,索性輕輕嘆口氣,悠閒的做了起來,他的眼袋鬆垮垮的,目光一刻不停的掃視着屋子:“這架東西,都是我精細照料了半百的功法,多年來我一直靠他們繼續着生命,有些東西可以引導人們勇往直前,你該去找那件珍貴的寶藏。這些話是我想對朱貪何說,如果哪天你能遇見他希望幫我轉達。”他微微閉上眼睛,轉過臉對着夕陽一副陶醉的樣子。
直到現在,藏書閣老頭才勉強認爲面前這個小妖可能是朱貪何,但人怎麼可能變成妖呢,這種事想想就覺得可笑。他沒有多少閒心在這種荒誕的事情中走來走去,只要妖不去害人,他還是很願意成全一些妖獸的,比如站在他面前的這個。
朱貪何不知道他早呢麼走下了宇文山,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在叢林茂密的山上,他順着破路一點點挪動身子,期間還狠狠的摔過幾次,只是他沒有感到疼,他的身體好像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
當他路過那隻小山一樣的烏龜,那隻烏龜竟然擡着巨大的頭顱看了他一眼,那雙朦朧的眼睛不帶一點感情,彷彿在看一件死物一樣。山上的猴子已經無影無蹤,也許跑去別的地方逍遙,也許躲在草叢裡互相撕咬。但這些已經與朱貪何沒有半點關係,他不是宇文山的弟子了。
離開大山,或者離開這片短暫的樂土,朱貪何無處可去也不想去別的地方,只好在宇文山附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暫且歇歇腳。他像孤魂野鬼一樣飄蕩,或許連孤魂野鬼也不如。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連自己也覺得有點驚悚。
這晚月亮掛的很高,月光很賣力的抖擻着身上的光芒,撒在每一片掙扎在黑暗邊緣的事物。朱貪何靜靜躺在地上,聽着遠處野獸的嚎叫,看着進出稀稀疏疏的葉子百無聊賴的搖擺,遠處大山黑成一片,像一頭魔王般攝人心魄,近處的蟲子在他身邊努力的翻動着土,細細的腿腳一點點刨開一粒粒土礫,可勁的往裡鑽。他忽然想到崇阿城,想到崇阿城裡的清風道館,或許他可以去那裡碰碰運氣。他又想到近在咫尺的雲樽,時逸採,介託還有何舟瑤,他們離他太近了,但朱貪何不敢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怕嚇壞這些朋友。是啊,他已經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了,大家還會像往常一樣對待他嗎,不能,人生下來就對妖獸懷有敵意,誰叫他成了一幅妖獸的模樣呢。
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吆喝,朱貪何立即親切的跳了起來,他怕嚇着這個人,索性匍匐在草裡,一點點向他靠近。
這是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瘦削的臉上帶了些稚嫩,棱角分明的下巴上長了幾根彎彎曲曲的鬍子。他滿頭亂髮隨意盤在額頭上,嘴翹成一彎美美的月亮,嘴裡還煞有介事的喊着。
他在鋤地。爲什麼這麼晚了鋤地
?而他鋤的這塊地都是雜草,莊稼人哪有鋤荒地的,如果不是莊家人,多半也是行乞過日子的苦主。
青年喘着粗氣擦擦臉上的汗,笑着從懷裡掏出一隻茶壺,月光下,這隻茶壺的釉還泛着深藍的光。壺嘴不知被誰咬了一口,豁了大半缺口。
他把茶壺放在剛刨過的地裡,小心翼翼的埋上土,警覺的朝四周望望,良久才疑神疑鬼的收起目光,朝土地拜了拜,嘴裡還唸叨着“明年過來取”之類的話。朱貪何聽了不覺好奇,這個青年埋的似乎是件寶貝,而他受了鍾原川的薰陶,面對寶貝總是忍不住仔仔細細探個究竟。可莊稼人的寶貝他能拿嗎。
不能。朱貪何在心裡說:但是看一眼還是可以的,看完再埋好了,明年他自會挖出來。朱貪何蜷在青年身邊一動不動,正等着對方快點走,自己也好滿足一下好奇心。
而此時偏偏來了一頭笨熊,朱貪何以爲自己眼花了,作爲修士的他怎麼可能連一頭野獸的氣息都感應不到。朱貪何運轉真氣,打算給這笨傢伙來上一下,恍然發覺丹田不但沒有反應,甚至經脈也懶得動一下,他這纔想到是藏書閣老頭封了他的真氣。
朱貪何已經站了起來,現在不能動用真氣,他只好赤膊上陣了。朱貪何不怕野獸,他在妖獸的手裡飽受折磨,對付一般的野獸還是有些經驗的。
狗熊沒有理會朱貪何,直直朝青年奔去,肉嘟嘟的屁股左右搖晃像波浪似的一層連着一層。
青年見旁邊忽然冒出來個人,心中驚喜萬分,但此人身材有些小,恐怕幫不了他多少忙,反過來還會給他惹跟多麻煩。好心的青年怕朱貪何受到危險,撿起石子往狗熊扔去,在成功吸引了狗熊的視線,他匆匆往朱貪何哪裡看一眼,眼角漾起笑意,便沒頭沒腦的跑了起來。
“笨蛋,往這邊跑。”朱貪何喊着,拿起青年丟下的鋤頭心急火燎的追過去。雖然真氣不再,他的身體素質還是一流的,尤其是突破心動期時身體退了一層皮,更曾強的他身體的力度。
朱貪何跑起來不費勁,青年卻磕磕絆絆像只喪家之犬,眼看狗熊要追上青年了,朱貪何猛的撲上去,當頭就是一鋤頭,正中狗熊後腦勺。
這一下勢大力沉,完成展現出了一名修士的力量,甚至有過之無不及,他的力量即使在高層次的修士中都是首屈一指的。朱貪何使勁渾身力氣的這一擊不但打穿了狗熊的腦袋,鋤頭還脫開他的手深深釘在了地上。
幾片碎肉打在朱貪何臉上,他終於驚悸的停下來,擦去臉上的異物,吶吶的看着還在靜靜蠕動得到狗熊。是了,這隻被削了後腦勺狗熊沒有立刻死去,他在掙扎着,在彌留之際,這條生命一定充滿了仇恨與不甘。
朱貪何心中一片冰涼,他不敢再去穿多狗熊的想法,況且他只是殺了一頭野獸而已。狗熊的靈智還沒開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