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定定的站在那裡,看來是想擡腿,竟生生的跪了下去。朱貪何見狀也慢慢坐了起來,他透過黑暗凝視着青年:“這是熊歸你了,能給我一定帽子嗎。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嶺怪危險的,你是哪裡人。”朱貪何扣了扣鼻孔,一種複雜的自豪感遍及全身。
自己也算做了件好事,雖然他殺了一條命,也救了一條命,這個青年心腸不壞,只是看起來有些猥瑣,不想好人家的子弟。
青年出竅的靈魂終於迴歸肉體,他朝朱貪何方向磕了三個頭,扯下胸前的帽子飛也似的逃了,連帶來的鋤頭也不要了。
朱貪何慢慢拾起帽子戴在頭上,這個莊稼人的草帽顯然太大,朱貪何小小的頭撐不起這麼大的帽子,身子稍一搖晃,帽子就歪歪斜斜的耷拉下去。
有了這頂帽子,只要朱貪何遮住了頭上的角,平常人應該看不出端倪,他興奮的撫摸着帽子,好像獲得了第二條生命一樣。他站起身,朝青年逃離的方向走去。那裡有熹微的光在水邊徜徉,樸實的人坐在村頭大石頭上說說笑笑。大陸上的人正在享受夏日最美好的時光,這時候如果有誰撿些野果,美美的吃上一頓,再看着不遠處整齊劃一的作物,這些人便沒有遺憾了。
朱貪何極目遠眺,他看見青年跌跌撞撞衝進人羣,神情激動的手舞足蹈,賤貨有幾個不以爲然的人與他爭吵,吵着吵着,人們紛紛站起來,朝朱貪何這邊走去。有人人還專門跑回家撿了又粗又裝的大木棍子轟轟烈烈的朝這邊來了。
他不禁笑將起來,村民們過來,那他就在這裡等着吧。他舒張一下筋骨,藏書閣老頭的封印力量已經消耗殆盡,朱貪何翹起腿,自在的躺在地上,旁邊便是差點端坐兩節的狗熊。遠處便是浩浩蕩蕩的弄人大軍。
很快村民們點起一根根火把順利的找到了這裡。他們看見狗熊都哈哈笑了起來,這時朱貪何探出頭,好奇的盯着他們,自己饋贈了這些人狗熊,他正仔細想着要什麼回報呢。
村民見了他顯示一驚,紛紛責備朱貪何“去別地方玩去”。
朱貪何挺直身子,他雖然不怎麼高,卻裝出一副誰也看不起的樣子喊道:“狗熊是我打死的,那個青年沒告訴你們嗎,我可是修士,會法術的修士。”說着他擠出一點真氣朝老熊一指,真氣順着朱貪何的指頭飛向老熊,只聽噗的一聲,老熊的肚皮被戳了個不大不小的窟窿,紅的,黃的,綠的開始不住的往外流。
村民見了大驚失色連呼神仙他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也會想祖先一樣死在這裡。他們沒見過世面沒見過神仙,只聽老人說長說
短,腦子裡對修士只是有個模糊的概念,今天見了朱貪何展現的“神蹟”,這些樸實的人直接跪了下去。
朱貪何這回滿意了,他把手往身上蹭了了蹭,接過村民的木棍,掂量了一下重量:“着狗熊我提你們挑回去。作爲回報,我需要一套衣服順帶一頓好飯。”他咽口唾沫,想到四年竟然沒有吃過一頓飯,朱貪何不禁悲慼的想哭。
其實村民們不愁搬不走這頭笨熊,既然神仙發話了,大家也像看看神仙是怎麼搬東西的。
朱貪何兩隻手掄起棍子,在狗熊肚子上一插,棍子直接戳進了地。再一挑,狗熊被挑到了半空,他像挑着行李似自顧走着,反正他記得住村子的方向,便不管跟在後面的村民,三步並作兩步飛也似的到了村口。
村民們見他給狗熊開了膛,心中痛苦不急,本來一整張熊皮至少可以做兩件大衣,這下改改做幾頂帽子算了。朱貪何走不愛換晃悠,狗熊的血甩的到處都是,等他到了村口,半截木棍都染成了紅色。
應了朱貪何的要求,村民們把他請到村長家裡翻箱倒櫃找了點米做了飯,又不知從哪裡找來幾片菜葉子煮了給朱貪何做湯。剛帶回來的狗熊肉被能人切成不大不小的肉塊分的一乾二淨,村民們也給朱貪何留了一點。
就這樣,幻想中豐盛的飯菜只有一盤肉,一鍋菜湯,一小碗米飯。朱貪何瞅着簡陋的食物不禁暗自生悶氣。他質問道:“這就是豐盛的飯菜嗎,你們平常吃的是什麼,拿來給我。”
村民們面面相覷,村長不說話,他們不敢動。朱貪何惱怒的溜進村長家的廚房。說是廚房,其實就在門口那裡。
朱貪何翻翻找找,只找到了一塊巴掌大小的黑摸摸跟一臉盆土。
朱貪何長嘆一口氣,不禁爲自己的行爲感到羞愧,他雖然是下人出身,卻從來沒有受過苦,他不知道窮人的生活是怎樣的。現在他知道了,他尊在地上摳着坑坑窪窪的地,他沒臉坐回去吃那頓豐盛的飯了。
月光如水,清泠泠的灑在朱貪何臉上,他不明白太平盛世爲什麼會有人吃不上飯,也不明白滿口仁義道德,匡扶正義的修士爲什麼不伸手拉他們一把。朱貪何覺得自己太丟臉了,爲自己是修士感到丟臉。
第二天一大早,朱貪何便坐在村長家門口。村長家在村口第二戶,更容易看見外面的景物。朱貪何跟太陽一起醒來,現在太陽已經抖擻的身姿,發出了炙熱的熱情。
村長是個身材消瘦,渾身黑乎乎的老頭,手上的繭子厚的像耳垂手背上的血管卻只被一層薄薄的皮包着,簡直要**在外面了。他乾巴巴的骨架似乎有些脆,每走一步都要停一下。太陽出山了,村民們要開始一天的農活了。
“神仙大人,您在這裡做什麼,快進屋歇着,別被太陽烤壞了。”
朱貪何不禁苦笑起來,這個村子裡的人說話都這個德行,他們只關心莊家,時間長了臉說話都不能恰如其分
的表達。
朱貪何擡頭看他:“大爺,我叫朱貪何,以後不用叫我神仙。”
“那怎麼成,您是神仙,帶給我們好運的神仙。您一來,我們的幹勁更足了。”村長倆凹陷的眼窩一下子鼓起來,梗着脖子說,“您是大慈大悲的神仙,我們不求什麼,求您保佑我們村子出個像樣的後生。多少年了,活人越來越少,照這樣下去村子可就沒有後人嘍。”村長揩把眼淚,提着鋤頭倔強的朝地裡走去。
朱貪何本來就是假神仙,他去哪兒給他們弄後生,而且村子裡的人口還得自己人使勁,他能摻和嗎,當然不能。
朱貪何捂着臉搓來搓去,他尋思着怎麼給村子帶點好處,雖然村子承諾他的好衣裳還沒有兌現,他也不在乎那件衣服了。大家都把他當做神仙,他不能讓人家失望啊。不知怎地,朱貪何忽然想到未見過面的父母,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像這些人似的吃不飽穿不暖才把他送到雲府的。想到這裡,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好像他體內滾燙的血液與大地緊密相連的似的。似的,他的家人肯定也是這樣才把他賣給了雲府。
一番傷感與踟躕,朱貪何朝村外走去,他知道哪裡有野獸,哪裡有野果,哪裡有清冽的水。哪裡是能帶來溫飽與幸福的地方。
村子離正路很遠,恰好在宇文山與丘向城之間最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他沒頭沒腦的亂走沒準還找不到這裡呢。
荒蕪的大地上不僅人類難以生存,連野獸也可以不踏足這塊區域,好像約定俗成似的,即使這裡的樹葉長的格外嬌嫩,這裡的草格外肥美,野獸們也是一道附近就原路折返。這倒讓朱貪何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爲了讓村民吃上更多的肉,朱貪何一直追到宇文山腳下才弄了幾隻不聽話的兔子,找了點野果。也怪不得村民吃的寒酸,連他這種非人都碰不見什麼獵物,平凡的人更不可能了。
朱貪何故意在落幕時分回到村子,那會正好是村民示範只時,他的勞動成果恰好排上用場。路過麥田時,他看見滿地的麥子像大海般無邊無際,豐碩的作物幾乎煉成一片大平原。人站在那裡都快被麥子埋了上了。
朱貪何望着麥田怔怔的出神。村人種了這麼多麥子,自己竟然沒的吃,着會不會是種諷刺這麼多糧食都到哪裡去了。若說全交了上去,打死他也不信。六國現在不缺糧食也不急着擴建軍隊,鄰國也沒有挑釁的意思,正式發展經濟的好時刻,即使徵收再多的賦稅也不可能吧這片平原上的麥子都徵了去。
朱貪何回到村子時,他家還在田裡更重,此時已是斜暉謝幕之時,他只要好好呆着等些時間,這些人就會回來。一想到大家見到朱貪何一天成果的表情,他就兀自縮在門框上癡癡的笑。
只是左等右等還不見有人回來,朱貪何也耐不住性子,與其木頭似的坐在這裡倒不如繞着村子好好看看,這個坐落在如此偏僻之地的村子早勾起了他的興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