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甭得意,還不是因爲你愛惹事?警察要抓,應該先把你抓去。”程劍訓斥黎飛飛,然後又問葉毛,“你說碰見熟人救了你,誰呀?”
“就是我上次說的那倆女的。”
“哪兩個?”
“把電話號碼寫到我衣服上的。”葉毛說着看了看體恤衫前襟,衣服洗過一次,電話號碼模模糊糊,不過葉毛心裡又記住一個號碼,是張秋秋的手機:139××××1011。
“哦,那兩個‘小姐’?”
“啊呀,毛毛還認識‘小姐’?”小胡一驚一乍。
“我看她們不像‘小姐’,人挺好,真心實意幫助我。”葉毛說。
那天晚上葉毛上了張秋秋、郭楓的車,七拐八拐,來到一個住宅小區。跟着張秋秋上樓,進了她們的房間,葉毛聞見一股濃濃的脂粉味道,這味道與程劍、黎飛飛身上常有的菸草味、啤酒味完全不同,讓18歲少年感到新奇。葉毛四下看看,房間很簡陋,沒有像樣的傢俱,最簡單的木板牀,東西擺放十分凌亂。
“毛毛蟲你看什麼,還聞呢?我倆房間太亂,沒來得及整理,我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張秋秋看着葉毛愣愣的神態,感覺好笑,“看不出來,你還跟人打架?”
“也沒有。”葉毛很靦腆,“我們在酒吧唱歌,他們欺負人,哥們兒生氣,打了幾下……”
“你們贏了輸了?”
“嘿嘿,沒輸。”
“你也不怕受傷,不怕流血?酒吧裡打架很常見,拿刀捅人的事情也發生過,你個小毛毛蟲,還跟人打架?以後千萬別打,酒吧少去。”張秋秋的語氣充滿關切。
張秋秋給葉毛沏茶水,洗了水果給他吃,然後坐在一旁用溫順、關切的目光注視着小夥,弄得葉毛很侷促。
“你不是有事嗎?你要急着走,我就回家。”葉毛方纔被人追攆的驚慌消失了,對張秋秋說。
“我不想去。一個小老闆請客,讓我們陪幾個臭男人喝酒,還要陪着唱歌,我纔不想去呢,那些色鬼!”張秋秋忿忿地說。
“小老闆請客,讓你倆陪男人喝酒唱歌?他說陪你們就去陪,你倆是幹啥的?”葉毛想弄清楚張秋秋和郭楓的身份及職業。
“你問這幹啥?”
“隨便問問。”
“不許問。”
“你不想告訴我算了。不過……”
“不過什麼?”
“我知道你倆是幹啥的了。”
“你個小屁孩兒還能得很,你說我倆是幹啥的?”
“我覺得,你們是……‘小姐’。”
“誰說的?你胡說。”張秋秋反駁葉毛,她的臉有點兒紅,“我倆給人做按摩,做保健按摩,你懂不懂?”
“啥按摩,肯定是‘亂摸’。你以爲我年齡小啥都不懂?現在社會上那些事兒誰不知道?”
“好,你懂,你知道,你小小年紀知道那麼多破事兒幹嗎?”張秋秋急了。
“看看看,讓我說中了吧?要是我說得不對,你幹嗎急?哈哈哈哈……”葉毛笑了,他得意於在張秋秋面前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去去去,你出去!我原來以爲你是個老實男孩兒,誰知道你也不是東西。看上去怪靦腆,怪老實,原來是裝的。怪不得打架,流氓纔跟人打架呢!剛纔咋不叫警察把你抓去呢?我姐倆瞎眼了,以爲你是個好小夥兒。去去去,你趕緊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張秋秋一邊嚷,一邊把葉毛往外推,拿小拳頭砸他的肩膀和後背。
“我咋啦?我又沒錯……”張秋秋打得葉毛心裡癢癢,讓他離開還捨不得呢。
“你還沒錯?你侮辱我姐倆還敢說沒錯?你趕緊滾,要不楓姐回來了,揭了你的皮!”
“我就不走。我倒要看看‘瘋姐’回來能把我咋的。”
“你是個小賴皮,人家不歡迎,還賴着不走了。”
“我就賴着不走,我想在你這兒多待會兒。你不服氣往外推我,你要推得動我就走,你要推不動趁早讓我坐下。”
“你走你走你走……”張秋秋果真往外推葉毛,但葉毛盡力朝後用勁兒,他畢竟是小夥子,讓張秋秋的努力成爲徒勞。後來張秋秋猛一鬆手,弄得葉毛朝後仰倒,張秋秋趕緊又給扶住,笑得“咯咯咯”。葉毛臉紅,回頭看張秋秋笑得臉蛋紅撲撲,覺得她很好看,也挺可愛。
葉毛離開時夜已經很深,陪男人去唱歌的郭楓卻不見歸來。張秋秋給了打的錢,看着他上車,還站在馬路邊揮手道別,弄得葉毛這兩天心裡癢癢的,張秋秋的影子在腦海中晃來晃去。
“‘小姐’臉上也沒刻字。”黎飛飛說。
“‘小姐’不見得都不是好人,有的女子讓生活逼迫,才幹那事。”程劍說,他轉過臉斥責小胡,“像你這樣的,還不如‘小姐’,人家起碼能自食其力,你有啥本事?就知道傻笑,你以爲長副漂亮臉蛋就能吃得開?”
“你老這樣說人家。”小胡低了頭,臉紅紅的,仍然往程劍身上靠,做小鳥依人狀。
“劍哥說得對,那倆女子真的很好,要不然哪天劍哥,飛飛哥認識一下她們?”提到張秋秋和郭楓,葉毛止不住地興奮起來。
“好啦好啦,咱不說別人,說說咱哥兒們該咋混。”程劍陷入沉思狀,狠狠抽幾口煙,腦袋四周煙霧繚繞,讓葉毛覺得他高深。
“咱哥們兒在一起啥都好,就是缺錢。”黎飛飛感慨說,“我老子最近對我還可以,每月發了工資問我有沒有錢花,高興了能給個三百兩百。我老媽這段時間也不再罵我,還說攢錢給我娶媳婦兒。我發現,人年紀大了,對兒女更上心。我兩個哥都不咋的,老爹老孃依靠不上他們,只能對我好。”黎飛飛說。
黎飛飛在家行三,兩個哥哥吸毒,原有的工作弄丟了,跟人打架雙雙打到監獄去了。就因爲他倆吸毒,打架鬥毆,弄出事情來還要老爹給出醫藥費、交罰款,所以弄得黎飛飛爸爸心灰意冷,每次發完工資就放開手揮霍,沒錢了啃幹饅頭喝涼水也能對付。
“你老爸老媽夠倒黴,你那倆哥是啥玩意!”程劍說,“沒有一個人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都是爹孃養的,所以不管咋,都要對爹媽好,要好好報答養育之恩,要不然還叫人嗎?”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我老爹對我真不咋的,兇得很,從來不給我錢花。老媽還湊合,有時還給點兒零花錢。”葉毛插話說。
“你老爹窮啊,眼看你這麼大的小夥兒沒學上,沒事幹,他肯定着急。咱哥兒幾個,沒一個家境好的,自己也掙不來錢,我跟飛飛還能混個吃飯錢,毛毛你啥錢不掙,光靠大人養活,這怎麼行?哥的生意也讓同行擠得快垮了,往後咋整呢,真讓人發愁。”
程劍這幾年一直賣手機和手機配件,身邊的姑娘小胡曾是手機店的僱員,把他黏上了。以前掙的錢節儉着花基本上夠,但同行競爭越來越激烈,他缺乏資金和技術上的優勢,生意越來越艱難,眼看着難以爲繼。程劍的親孃早逝,從小遭遇後孃,因爲性格倔強不討人喜歡,跟繼母關係一直緊張。人常說,有後娘就有後爹,他在家裡不僅得不到母愛,父愛也大打折扣。三年前父親病死了,留下點兒存款都被後孃攥到手裡。他也是技校畢業找不到合適的單位上班,只好想方設法自謀生路。艱難的生活境遇造就了程劍肯動腦、獨立性強和堅韌不拔的性格,幾個小兄弟一起玩,他自然而然充當領袖角色。
“咋整呢?我老爸經常說,錢難掙,屎難吃。咱弟兄們咋就沒有一點兒掙錢的門路呢?搶銀行來得快,十有**得手不了,弄不好會把小命兒搭進去。聽說販賣毒品挺掙錢,咱們省東部有一個少數民族自治縣,那裡的人販毒成風,有的人家弟兄幾個,老爹老孃豁出一個兒子去幹,丟了性命也就丟了,只要得手一回兩回,全家人就脫貧致富了。前些年我大哥不光吸白粉,也跟別人琢磨販毒,還沒顧上幹,他認識的毒販就被警察弄住,丟了腦袋,我大哥嚇得再也不敢提販毒了。”黎飛飛又扯上自己家的事。
“劍哥、飛飛哥,這幾天退休的老人們鬧事,要求祁北集團招工,有些待業的年輕人也去了。要能招工就好了,咱都是祁北集團子女,有班上就有飯碗子,一輩子不愁。”葉毛說。
“哪有一輩子不愁的事?現在有班上也不是鐵飯碗,幹得不好解除勞動合同,照樣失業。”程劍說。
“只要能上班,總比沒飯碗強。劍哥,要麼咱也去湊湊熱鬧?祁北集團的人沒有不罵遲勝愚的,能把這個狗日的趕下臺就好了,職工子女就業就有希望。”黎飛飛說。
“這事情我們不要去摻和。老百姓造反大半弄不成事,何況一幫老頭老太太。老人們去鬧一鬧沒事,不管是遲勝愚還是政府,都不會把離退休職工怎麼樣,可年輕人去鬧有危險,萬一情緒控制不住,有過激行爲,弄不好犯法哩。遲勝愚也不是輕易能弄倒的,人家不光有本事,上面也有人。咱還是安安寧寧想自己生存的門路吧。”程劍說。
“銀行不能搶,販毒也不能幹,咱哥們兒怎麼才能弄到錢呢?”黎飛飛問。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我認識一位老大,他給我說,要能弄幾個得力的人,他把酒吧一條街轉讓給我半條,可以向各個酒吧老闆收保護費。”
“啥叫保護費?”葉毛不懂,問道。
“就是讓酒吧老闆按月交錢,咱們把所有找上門來鬧事和害得人家沒法做生意的人給管住,保證他們平安。”程劍解釋說。
“老闆要是不願意交保護費呢?”黎飛飛問。
“不交由不得他,除非他生意不想做。”
“收保護費是不是有點兒走黑道的意思?眼下到處都在‘打黑’呢。”
“多少有點兒。不過不要緊,咱哥們兒要做這件事,肯定會把握好分寸,拿人錢財爲人消災,保證讓交保護費的人值得。”
“咱們要去做,原來在這一帶收保護費的人會不會來找麻煩?”
“得讓他們拿些抽頭。萬一有啥事咱哥們兒擺不平,還需要人家出面解決。”
“劍哥,眼下再沒別的辦法,不行了咱試試?”
“試試就試試吧,咱弟兄幾個都不掙錢咋混?萬一不行咱再想別的辦法。”
程劍給“老大”打了電話,說想領幾個小兄弟去拜見拜見。對方在電話裡說:“酒吧一條街北側那些店面就交給程劍兄弟,你先去幹,幹出名堂來就好,就算給大哥我的進見禮。”
“咱哥兒們可以‘上班’了!小胡你先回去,我們去做事,女娃娃跟上不合適。”程劍說。
小胡不樂意,撇撇嘴,最終還是順從了程劍的意思。程劍給她擋了一輛出租車。
“劍哥,你咋對小嫂子一點兒也不溫柔?看把人家嚇的,像老鼠見了貓。”黎飛飛調侃說。
“哥們兒如手足,女人算個屁。再說,你倆沒看見那是個傻貨,看不出人眉高眼低,我早不想理她了,一天黏乎着,煩死人。”
“劍哥你真是有福不會享。”
程劍帶着他的幾個小兄弟,趁着酒勁兒,趕往“酒吧一條街”去了。
市委書記
遲勝愚一意孤行,要對靜坐請願人羣採取強硬措施。
那天集團公司領導班子會不歡而散,回到辦公室他又打電話對祁北市委書記江成華髮了一通脾氣,抱怨市委市政府取締非法請願活動行動遲緩:“成華同志,這種羣體**件在社會上造成的不良影響有多大你難道不清楚?莫非你想讓祁北市因此出名,成爲全省乃至全國不安定和諧的典型?部分不明真相的羣衆在極少數壞人煽動下包圍祁北礦業集團辦公樓,市委市政府總不至於認爲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吧?你們還要讓這種破壞安定團結、干擾正常生產經營秩序的非法活動持續多久?你們是一級地方政府,公檢法都在你們手裡,我這兒只是一家國有企業,解決這種羣體**件,你們不積極應對讓我怎麼辦?我的江大書記,你有點兒全局意識好不好?有點兒責任意識好不好?有點兒危機意識好不好?市委市政府在這個問題上猶猶豫豫,不積極採取行動,我很想不通,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