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勝愚觀察了張玉民兩口子一陣兒,示意修翎可以說正經事了。修翎對張玉民說:“老張,你知道我已經調回集團公司本部了,這次來是陪董事長出差。我有點兒事想求你,因爲明天我們要趕到外地去,所以連夜來找你。遲董事長不放心我一個人來,他也想到村裡看看,就一起來了。我上次調回去的時候,有點兒東西沒帶走,也不方便繼續放在天南分公司,我想咱們是朋友,本來就想來看你們兩口子,順便把東西帶來了。你給我保管一段時間,下次來天南我再取,也許我來不了,遲董事長來也一樣,你把東西給他就行。這東西不見得很值錢,但非常重要,千萬不能遺失或損壞。你看,這點兒事情能不能辦?”修翎這段話是剛纔來的路上精心編撰的,雖說也有破綻,但基本上能自圓其說。
“這算啥,沒問題,一點兒問題沒有。修經理您就放心吧,您對我們家有大恩情,我張玉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您託付這點兒小事,我要再辦不好那還算個人嗎?”張玉民滿口答應。
“還要保密。這事情不能讓外人知道,也不要告訴別人我和修經理來找過你們。”遲勝愚叮囑道。
“遲董事長您放心吧,我用我的人格擔保。”張玉民信誓旦旦說,“我女兒在祁北市打工哩,她叫秋芳。也許我還有機會到祁北市去,到時候去看你們。”
“哦。告訴你女兒,有什麼困難可以找修經理,找我也行。我們可以照顧你女兒,給她安排一份好工作也能辦得到。”遲勝愚說。
“那敢情好!你們託付的事情就放心吧。我給鎖到箱子裡,箱子在高處,水浸不着,新蓋的屋子全是水泥地,家裡也沒有老鼠洞。我家有這麼好的新房多虧了修經理,你們都是好人。”張玉民老婆說。
狗通人性
腿真的瘸了。
殘疾給葉毛心理上帶來巨大的負面影響。上班看倉庫,他經常一個人坐着,摩挲着那條傷腿,心裡的滋味並不好受。想想眼下的處境,再想想前途和未來,少年葉毛髮出一聲聲嘆息,並非少年不識愁滋味,只緣未到困苦時……
寂寞無聊時光漫漫,幸好葉毛跟前有一條狗陪伴。
這是一條品種不夠純正的雄性狼狗,毛色灰黃斑駁,看上去不夠威武卻有幾分兇惡。倒班看倉庫的幾個人喊它作“狼毛”,第一次見到葉毛,它一下撲上去,兩隻前爪搭到他肩膀上,吠叫着要下口,嚇得葉毛一身冷汗,幸好被值夜班的男人喝住了。
“你是狼毛,他叫葉毛,是你哥哥,你還敢咬他?”值夜的男人對狗說,“從今以後,白天你們哥兒倆就伴兒,在這兒好好守着吧!”
於是,葉毛和狼毛成了哥們兒。上班時間,除了倉庫保管員偶爾帶人來領料,其餘時間陪伴葉毛的只有這條雜毛狼狗。葉毛不看書,也沒有MP3啥的聽流行音樂,在無人侵犯庫房安全的情況下,他只能逗狗玩。爲了討好狼毛,葉毛常常從家裡帶來吃剩下的肉骨頭、雞骨頭以及饅頭米飯。但他家吃肉吃雞的機會很少,要想和狼毛加深感情,必須再想別的辦法,後來葉毛經常往工廠的食堂跑,目的是爲狼毛尋找更多、更高級的食品,比方別人吃剩下的小半盤肘子、回鍋肉啥的。這樣,狼毛逐步感覺到葉毛對它的關懷和照顧,雙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但凡看見葉毛來上班,狼毛就撲上去,前爪搭在他肩上,眼睛嘴巴與葉毛近距離接觸,尾巴搖得歡實,甚至伸出舌頭舔一舔葉毛的臉頰,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示好。
狗通人性呢。葉毛想。
其實,狗更通狗性。春天萬物復甦,動物都不大安分。葉毛髮現狼毛最近表現異常,經常在狗鏈子所限制的範圍內來回走動,不知疲倦,狗眼睛東張西望,窺視倉庫院子的大門,急惶惶恨不得隨時掙脫拴它的鏈子。葉毛爲此呵斥過它,狼毛的眼神有些不滿,也有些可憐和無奈,最多老實一小會兒,然後又瘋了一般轉圈圈。葉毛問值夜班的師傅,狼毛咋了?師傅說,它想母狗哩。葉毛恍然,再往深處一想,臉紅了。他晚上一個人在被窩也不安分,腦子裡淨想女孩……
原來,動物身上有些東西,包括心性,和人是相通的。此後,葉毛對狼毛就有點兒同病相憐的意思。有一天葉毛值班,倉庫外面不知從哪裡跑來幾隻野狗相互追逐,其中不乏年輕力壯的母狗,狼毛隔着鐵柵欄牆看見了,“嗚嗚”低吼,往前一撞一撞企圖拽斷狗鏈。葉毛上去撫着狼毛的背,勸慰說:“狼毛乖乖的,狼毛蹲下。”可是狼毛仍然不安分,繼續“嗚嗚”低吼,再看狼毛的眼睛,紅了,裡面有烈焰燃燒。葉毛動了惻隱之心,竟把狗鏈子解開,將狼毛放了。狼毛箭一般衝出去,葉毛喊:“狼毛你快些回來!”
狼毛到天黑都沒有回來。來值夜班男人的問葉毛:“狗呢?狼毛哩?”
“跑了。”葉毛說。
“那麼結實的狗鏈子,怎麼能跑了?我看看我看看,肯定你給放了。”值夜班的師傅檢查完狗鏈子說,“你放它幹嗎?你白天上班不害怕,可我值夜班全憑狼毛壯膽。今天晚上沒狗,我要是打瞌睡,來個賊都不知道,丟了東西咋弄哩?葉毛你咋把狗給放了呢,這陣子狗鬧春,跑出去誰知道能不能自己回來?狼毛要是回不來,葉毛,咱怎麼跟領導交代呢?”
葉毛低着頭不吭聲。
“你看你,你看你!葉毛,你今天甭下班,晚上甭睡覺,眼睛睜大看着,防賊,你說行不行?你肯定不行。要論看倉庫,人頂不上一條狗,尤其晚上。葉毛呀,這該咋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