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初春的暖陽剛剛起來,照在人身上還有幾分熱,寧忠源等人也在巡視中逐漸中走累了腿腳,瞧見道前有一處茶館,便一同坐了進去。
此時的茶館裡也是人來人往,不少百姓都已經剪了辮子,蓬亂着頭髮,還有人就這麼把頭髮剃了個乾淨,鋥光瓦亮倒像個和尚。雖然還要許多人是留着辮子,可是能感受到這股風氣正在越演越烈。
大堂正中央擺着一條書案,書案後邊是一個說書人,此時正在眉飛色舞地說着嶽爺爺,這放在往日裡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可這個說書人此時卻絲毫沒有半分擔憂。
“嚯,要說這武昌城,如今還真有一嶽爺爺!誰呢?那就是咱大都督,襄陽一戰打得韃子那是屁滾尿流!可巧了嘿,這嶽爺爺的長子可謂英雄少年,咱寧少將軍也不遑多讓吶!”
下面便有人問了,“這寧少將軍今年也不過十七八歲,能有啥威名啊?”
說書先生一臉鄙夷地望着這人,“你連寧少將軍都沒聽過?那可是天上的將星下凡!打大冶平黃州,仙桃鎮更是以一營擋一萬!還一炮轟死了那滿韃將軍呢!”
衆人這麼一聽,頓時肅然起敬,可是寧忠源等人聽着卻渾然不是那麼回事,這打大冶和平黃州府倒還說得過去,可是在仙桃鎮一戰成名的可不是寧渝,而是董策,至於一炮轟死滿大將軍更是子虛烏有。
那說書先生見氣氛越發高漲,當即又將手中的醒木“啪”地一聲拍在了桌案上,發出了一聲響,卻是將所有的人目光再次聚焦了過來。
“要說這寧將軍也着實是潑天的膽子,這如今的大清國可不比前明亂世,韃酋康熙皇帝有兵丁數十萬,可爲啥寧將軍要起兵呢?”
臺下衆人紛紛搖頭,若是把寧忠源換成他們,可還真不會起兵,縱使家破人亡了,恐怕也難以興起這一念頭。
“想要知道這一點,今日便要聽老朽講一講那揚州十日。”說書先生的語氣陡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七十五年前,滿洲入關之後,於我神州之地屢屢大肆殺戮,揚州更是被清兵縱兵屠掠十日,城內百姓或是力戰而亡,或是死於刀下,這滿城的軍民,僅剩下數十人罷了。”
“當日全城上下的清兵驅趕婦孺如驅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撻,或立即殺掉....這些血淚,浸透了整整一座揚州城!”
說書人終於忍不住,悲憤道:“家祖家父便是自揚州城逃出來的,他老人家臨時前都忘不了那一幕,如今大都督起兵反清,正是替天行道之舉!”
茶館裡聚集的人也是越來越多,聽聞這一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每一個字都帶着血腥味。
寧忠源沒有打斷說書先生,只是帶着一行人悄悄退了出去,這個在戰場上什麼都見過的漢子,今日眼睛卻有些紅。
“伐清之舉,正在當下。”
這八個字沉甸甸的,彷彿在衆人心間壓了一塊大石頭。
整個正月裡,復漢軍難得享受了一番清淨,雖然說是因爲天氣的緣故,無法正常用兵,只好先停一停腳步,可也是復漢軍內部的一次梳理的機會。
此時的大都督府中,政事堂與樞密院所有要員都已經到齊,連寧渝也臨時將荊州行營託付給了程之恩,主要是因爲這一次的會議,將關係到寧家的下一步方向。
目前的政事堂在人員的調整規劃上,有了新的動作,特別是隨着管轄面積的擴大,如今的都督府對於官員的缺口還是非常大的,至於湖北的一些傳統士子,還抱着忠君愛國的想法,不肯爲復漢軍爲官,無奈之下,復漢軍版本的大學和講武堂也被寧渝給搬了出來。
“根據新的規劃,我軍將與未來改變目前的官員任用之法,將會建立一座復漢政務大學,專門用來培養辦事的官員,另外針對官與吏的劃分也將會作出新的調整。”
寧渝在政事堂裡侃侃而談,他可不能將自己的影響力侷限於軍方,對於政事進行插手還是很有必要的,這樣才能更好的鞏固自己的權威。
不過此時政事堂一些要員,卻對這個新的措施表示不解,當下便有人問道:“還請少將軍明示。”
“所謂的復漢政務大學,不學習所謂的儒家聖言,只學辦事之法,學制爲一年,可以自行報考也可以推薦就讀,年中和年尾將會進行考覈,考覈通過者直接授正八品編纂。”
這卻是驚呆了所有人,雖然說如今造反了,也確實應該弄一套自己的臺子,可這也太離經叛道了吧?不學儒家聖言?只學辦事之法?豈有此理。
當下便有人出言反駁,此人正是監察院院長程遠芝,他雖然平日裡不怎麼幹預政事,也是當好了這個監察院院長的身份,可是此時卻不得不開口了。
“少將軍,如今我復漢軍初定就做此大動作,會不會有些過於着急?”這話雖然說得比較委婉,可是大傢伙也能聽懂潛臺詞,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開始改制度是不是太不把天下人當回事了?更何況這滿天下人都是孔孟學徒,你不讓教孔孟,還指望別人支持你?
寧渝苦笑道:“程院長,此番絕非我一時意氣用事,不教孔孟也並非要大肆宣揚,只是如今我復漢軍急需實幹之才,那麼這所政務大學,自然也應該以實幹爲主,至於考覈成功所授予的八品編纂也並非實職。”
“等到這批八品編纂在中央及地方各州縣觀政一年,纔會根據考覈成績下放至諸縣鄉,從一縣丞或者主簿開始做起,分掌一縣的糧馬、稅徵、戶籍、巡捕諸務,待到熟悉政務之後,纔會有進一步的選拔考舉。”
所謂的縣丞,那都是正牌子出身的士子不願意乾的髒活累活,簡單來說就是事多錢少被黑鍋,根本就不爲人所看重,甚至在很多縣裡根本就不設縣丞一職。
衆人一聽,這勞什子的政務大學出來的學生,觀政一年也不過只能做一介小小的縣丞,想要升上去恐怕難如登天,也不會影響大家的利益,頓時心就放了下來。
唯有崔萬採的臉上卻帶着笑,他已經明白了自己這個好學生此舉的關鍵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