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楚王府,茶香繚繞。
寧忠源手裡握着一張軍報,手指捏的青白,臉色陰暗不定。
崔萬採端着一杯山茶,正在細細品茗,適才他剛剛已經看過了那軍報,心裡也知曉寧忠源在擔憂着什麼。
“亭鶴,你可真坐得住,這大清的魏延已經來了,我復漢軍的諸葛可有妙計?”寧忠源臉色帶着淡淡的苦笑,隨即嘆息一聲,“如今渝兒還在江西,遠水救不了近火,你看是從九江抽調軍隊回來還是從北線抽調?”
“王上,此時絕不可調動北線的軍隊,北線原本就打得十分艱苦,才抗住了康熙的猛攻,若是再行抽調,則大勢將去!至於九江,恐怕此時也在重重包圍之下!”
崔萬採放下茶杯,道:“更何況漢陽公發來的這封急報,可不只是單純示警啊!”
“哦?可還有什麼其他說法不成?”寧忠源有些疑惑。
“正是,從軍報中可以得知,漢陽公並不擔心這傅爾丹的一萬人馬就能打下我武昌,反而認爲是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可以徹底解決我軍東面的威脅。”
崔萬採神情微微有幾分動容,低聲道:“漢陽公這一舉動可謂是大手筆!”
寧忠源重新將軍報細細讀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你的意思是,渝兒打算放任傅爾丹的一萬人進來,然後他自去拿下安慶,拿下清軍的糧草轉運地,從而徹底掐斷這六萬大軍的生機!”
“不僅如此,漢陽公除了要徹底消滅這六萬清軍,還想跟康熙來一次決戰,若是此戰能勝,我復漢軍從此便龍入大海,再也不必擔心清軍的圍剿了!”
寧忠源站起身子,微微嘆息道:“只是,這一次若是放傅爾丹進來,與我楚地百姓是禍非福,我對不起他們,復漢軍也對不起他們。”
崔萬採心裡自然明白,以清軍的稟性,恐怕沿着通山到咸寧將會化成一片血海,可是當下已經沒有了更好的辦法,也只能去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雖然是讀書人,可是並不迂腐,便勸道:“王上,當下正是大爭之世,無論是我軍還是清軍,都是在一條線上兩頭角力,若是我等心慈手軟,百姓還會遭受更多的苦難!
“王上,當下應以大局爲重,臣已經安排政事堂的人去咸寧一帶疏散人口,這樣也能減少損失。”話說到這裡,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仁至義盡吧。
只是寧忠源心裡也明白,短時間內根本疏散不了多少人逃走,而傅爾丹的一萬大軍可能快出了幕阜山,到時候這裡的百姓將會直面刀鋒。
若只是如此,與掩耳盜鈴有何差異?想到這裡,寧忠源當下便下定了決心。
“亭鶴,頒佈我的命令,集中漢陽的守軍和武昌的守軍,隨我一同出征,今夜便出發,守衛咸寧!”
寧忠源的語氣十分平淡,可是話語中卻透着一股義不容辭的味道。
咸寧只是一個城池窄小的縣城,而武昌卻是城高壁厚的堅城,無論讓誰來守,都不會考慮前者。
“王上,何必如此,我等只需堅守武昌,以武昌城池之深闊,傅爾丹也無法奈我何!”
崔萬採有些傻眼,他不明白平日裡這個殺伐果斷的老軍頭,今日卻表現得如此大爲迥異,可是寧忠源這種愛護百姓的姿態,卻讓崔萬採有些無地自容。
寧忠源沒有讀過聖賢書,不懂什麼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是心裡卻明白一點,那就是在當初寧家危亡之際,正是這楚地的父老鄉親的支持,才讓寧忠源和寧家發展到了今天,纔有了復漢軍,若是此刻拋棄他們,自己有何面目去見這些父老?
更何況這並非堅守武昌就能高枕無憂,就算傅爾丹打不下武昌,還能打不下漢陽和孝感縣?那可是寧家紮根百年之地,豈能輕易言棄?
這便是寧渝和寧忠源的區別,在寧渝看來,只要能夠保住武昌,其他地方丟了都能拿回來,至於一些犧牲自然是難免的。可是在寧忠源的心裡,卻自覺對每一個臣民都擔負着一份責任。
正所謂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他寧忠源不是君子,可好歹也是一個有血性的漢子。
“亭鶴,寫下詔書,若是孤有何不測,即刻傳位寧渝,孤可以死,復漢軍不能亡,這是大傢伙的希望。”
“亭鶴,渝兒是你的學生,也是你的女婿,將來你要好好輔佐他!”
從來都是用你我相稱的寧忠源,第一次去用孤在自稱,他的眼神裡沒有畏懼,只有從容,只有對復漢軍的渴望。他不是一個真正有魄力的君主,卻對自己統治下的百姓愛得深沉。
崔萬採長長嘆了一口氣,連忙跪下來,苦笑道:“王上,是,臣死而後已!”
康熙六十年九月初八,傅爾丹率領不到一萬的疲軍從幕阜山上出來,抵達了通山,這一漫長而艱難的出征之路,卻是耗盡了全軍的銳氣。
超過一千人就此消失在了茫茫的山道之上,他們或許脫離了隊伍,或許滾落了山崖,就連傅爾丹也差一點死在了這條路上,只是等到這些人穿過了重重的崇山峻嶺,才重新點燃了內心的熱情和獸性。
傅爾丹並非什麼愛民如子的將軍,他也不相信這個,在穿越幕阜山上時,便已經下了允諾不封刀的命令,這才讓這些大頭兵鼓起內心殘存的勇氣,從幕阜山上活着爬了下來。
大軍行進之間,一路伴隨着燒殺搶掠,傅爾丹用這樣的方式激勵着戰心,也在激化着仇恨。所幸的是自通山前往咸寧的這一路上,人煙稀少,倒也沒有釀成十分慘重的損失。
正因爲如此,傅爾丹也在渴望着抵達咸寧,纔有機會去將自己目前手中的這把刀給磨成利刃,以血氣開鋒方能無往不勝。
而寧忠源將武昌城和漢陽城的守備部隊全都集合起來,再加上自己的王府守衛,也在向着咸寧出發。
這兩個守備團並非精銳主力,加起來也只有四千人,平時也都是以刀槍爲主,所有的槍炮都已經支援給了最前線的不對,因此大多都是手持刀槍,戰鬥力比較低下。
除此之外,寧忠源真正能夠依靠的還是王府的守衛,合計五百多人,他們的編制是跟主力師是一般無二的,除了全員裝備了雷式燧發槍,還有六門火炮。
對於彼此而言,這都是一場有進無退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