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城下,復漢軍大營中此時一片寂靜,營寨鱗次櫛比排列得整整齊齊,一對對兵丁在營中巡視。在營帳外圍處,有一營帳倒顯得孤零零,一隻小手拉開了帳簾,隨後便走了出來,卻是一個模樣嬌小的書童,放在這軍營裡倒顯得不倫不類。
一旁巡邏的兵丁中,也有那麼幾雙不老實的眼睛,在書童身上打量着,可隨着帶隊的長官一聲咳嗽,大傢伙便老老實實地目視前方,向前邁開了步子。
書童見此情景,連忙重新鑽回了帳篷,嬌嗔道:“小爺,這寧家的公子做事也太埋汰人了,就把您放在這羣糙漢當中,也不怕當真出了什麼岔子。”
“呵呵,這算得了什麼,我當初還不是在桃花山裡闖出來的,也沒見得什麼問題,再加上我等此次來複漢軍,目的也不單純,想必那寧渝約莫也清楚了,自然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好臉色。”
說話的正是那陳采薇,她先從靴子裡掏出了一把黝黑的匕首,將刀柄上面纏着的布條慢慢解開,當中正刻着兩個字,“采薇”,像這般把自家閨房大名刻在上面也着實少見,不過以白蓮教中人行事來看,倒也不以爲奇。
那小書童聽聞此言,癟了癟嘴,也不再多說,只是託着下巴,透過帳篷的縫隙,望着遠方的夜色發呆,行爲舉着不似書童,倒更像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主僕二人也不說話,一個在耍弄自己的匕首,另一個在發呆,倒也誰也不耽擱,只是眼看着着落日西垂,卻是快要天黑了,這讓小書童有些奈不住,噌地一下子便想外走,一邊走一邊嘴裡嚷嚷着。
“我倒要看看,這寧家少爺的架子到底有多大!”
話音剛落,帳篷外便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寧渝拉起營簾,露出了一張頗爲黝黑的臉,細細的眸子裡帶着精光,一頭短髮精神幹練,看上去倒也英氣勃勃,讓小書童看得有些發愣。
陳采薇見了寧渝,臉上便是一喜,只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又斂起了笑意,只是頗爲沉靜地望着眼前這個男人。
寧渝卻感覺渾身上下有些不自在,對於陳采薇,他其實並沒見過很多次,最開始抓住她時也很快就放走了,後來便是在圍攻荊州的時候,再見了一次,這一次應該算得上第三次了。
可是讓寧渝感覺到搞笑的是,就是才見了兩次,就被定下了婚約,至於婚期則是遙遙無期,或許永遠都不會有這一天,這一點寧渝心裡明白,陳采薇心裡亦是明白。
“陳小......兄弟至此,在下歡迎之至,只是戰事頻繁,卻是慢待陳兄弟了。”寧渝原本還想叫陳小姐的,可是話到了嘴邊時,望着對方一身的文士打扮,也就改了口,喚做陳小兄弟。
陳采薇也不以爲意,她將匕首塞回了袖子裡,只是輕聲道:“寧兄倒是風采逼人,我這一路上從河南入湖廣鄖陽,而後順着長江一路乘船至此,倒也見了一番風景,人人傳言道湖廣久經戰事,早已經打成了一片爛地,可我感覺百姓生活並沒有多麼困苦,反似比僞清時更加強上許多。”
寧渝臉上倒沒有多少喜色,百姓之所以能過的下去,也是因爲初生的復漢軍政權在盤剝上比較輕,再加上之前收繳的旗人田地財產,才能勉力維持下去,可是如果這一仗遷延日久,那麼到時候也只能勒緊褲腰帶玩命了。
“陳兄弟此番前來,想必也是有要事在身,否則何必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前來,若是有什麼是復漢軍能幫得上的,陳兄弟不妨開口。”寧渝這一番話自然是場面話,不過是想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來意罷了。
陳采薇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的性子原本就比較直爽,也確實有事要懇請寧渝幫助,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低聲道:“原本此番不該牽涉寧兄進來,只是我已經實在沒辦法了.....”
通過陳采薇的講述,寧渝這才明白,原來白蓮教內部已經開始出現內鬥和分裂的跡象,其中主要的矛盾點就在於劉如漢和陳道顯二人,幾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陳采薇作爲陳道顯的女兒,身份又十分特殊,至少在明面上跟復漢軍已經實現了聯姻,正因爲如此,才導致陳道顯在白蓮教內部的話語權越來越重,特別是隨着復漢軍在寧渝的率
領下,先取湖南後下江西,如今連安慶似乎都已經成了囊中之物,這讓白蓮教內部許多人都開始依附陳道顯,也導致了白蓮教內部力量的失衡。
前面其實說過,白蓮教本身並不是一個十分緊密的組織,它裡面也是分爲多種教派,劉如漢代表的八卦教和陳道顯代表的白鶴道,更是一北一南,當初之所以能夠並肩作戰,也是因爲要抵禦清廷的壓力。
眼下清廷接連受挫,眼看着江山要被奪走半壁,自然也就不會對白蓮教有更大的壓力,在失去了外部壓力的情況下,劉如漢便打算對陳道顯下手,已實現自己在白蓮教內獨大。
只是在對方行動時,陳道顯也嗅到了苗頭,便第一時間將陳采薇給送了出去,一來是去聯繫自己的潛在盟友復漢軍,二來也是怕對方會對自己的女兒產生威脅,以避免自己的後顧之憂,也好專心與劉如漢分庭抗禮。
如此倒也剛剛好,白蓮教和朱一貴都出了內亂,也就無暇再顧其他,等回頭康熙死了,這清廷也得修煉內功去了,到時候的復漢軍,至少在一定時間內,是真沒有什麼敵手了。
想到了這裡,寧渝險些高興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