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八年八月下旬,康熙皇帝自熱河行宮啓程前往土城圍獵,隨行命皇三子和碩誠親王胤祉、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祿、皇二十子胤褘、隨駕。
圍獵是自滿清入關以來的傳統活動,主要是爲了提醒後世子孫,不要忘記騎射本領。因此康熙帝屢次親自下馬射獵,還帶着幾個兒子一同,就是希望能夠讓他們不要忘本。
如今的康熙皇帝已經有六十五歲了,按照這個年代來說,已經是長壽之極,皇帝這份職業也幹了五十八年了,在中國曆朝歷代也是非常罕見的。
康熙帝手中拿着一把金線纏絲弓,正專心致志的瞄準一隻麋鹿,左手扳指微微一鬆,這箭便狠狠的紮在了麋鹿的脖子上,麋鹿倒在了地上,發出了兩聲無助的哀鳴。
身旁的侍衛們紛紛大聲叫好,康熙自己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得色,畢竟如今他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可是他仍然像一隻垂垂老矣的雄獅,想跟所有人亮出自己的爪子,以表明雄心未老。
和碩誠親王胤祉親自從宮人手中接過長箭,雙手捧着單膝跪在地上,興奮道:“父皇天威,神箭無敵。”其餘的幾名皇子也都跪在地上,大聲賀喜道“父皇天威,神箭無敵。”
這麼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可不多見,康熙帝便想抓住這個機會來堂教育課,便微微頷首道:“朕自幼至今,用鳥槍、弓矢獲虎一百三十五隻,熊二十隻,豹二十五隻,猞猁猻十隻,麋鹿十四隻,狼九十六隻,野豬一百三十二隻,哨獲鹿數百隻。其餘圍場內隨便射獲野獸,不可勝數。”
允祉跪下道:“父皇射獵無雙,無敵海內,縱觀數千年也未曾有人有如此壯舉,更何況對於父皇而言,這些也不過是小道,平三藩收臺灣,平葛爾丹,無一不旗開得勝。如今那策妄阿拉布坦也不過是父皇箭下的獵物,隨手射之。”
康熙帝登基五十多年,這每天的奉承話不知聽了多少,可如今這番話依然搔到了他的癢處,這一輩子要什麼有什麼,所求的不就是個聖君的身後名嘛。
望着眼前跪着的諸皇子等人,康熙皇帝繼續開始教育課。
“朕甚至曾在一日內射兔三百一十八隻。如果是常人,一輩子亦不能達此一天數目。朕所以屢次諭示爾等,是因爲你們年紀還輕,應當勤學。凡事沒有學不好的。朕不過也是由學而能,哪有生而能者的人。”
這一番殷切有加的話,卻讓胤祉等人紅了眼睛,也不知是真的想哭,還是強自擠出的淚。
就在這一片父慈子孝的場景時,卻有人不識好歹的呈上了一摞奏本。雖說這康熙皇帝外出行獵嗨皮,可是這每天的工作還是要乾的。
康熙皇帝熟練的拿起一本放在最上面的奏本,然後便有小太監在一旁備好了硃筆,以供皇帝硃批。
只是一翻開奏本,康熙皇帝的臉色便陰沉了幾分,“吏部議覆,浙江巡撫朱軾疏參浙江巡鹽御史哈爾金,往紹所掣鹽,風聞挾妓酣酒,因而毆傷平民,又額外加派、勒寫銀票。”
一幫飯桶,康熙帝在心中罵了一句,不過再怎麼生氣,這手中的硃筆卻沒有停下,“着刑部尚書張廷樞,內閣學士德音,前往審理。”
隨後又批覆了幾本,康熙皇帝臉色好了幾分,可是看到了最後一本來自湖北巡撫張連登的奏本後,這臉色便跟黑炭一般,狠狠的將手中的奏摺摔了出去。
“張連登這是想幹什麼!朕屢有旨意,綠營不得擅自增加鳥槍火炮,更何況湖廣乃腹心之地,縱使有一二賊人,何須額外添置子母炮?尤爲可恨的是,就爲了區區的武備檢查,便傷了我大清一員參將!”
這一番雷霆雨露卻是讓人心驚肉條,無人敢於主動進言。
康熙皇帝的臉色在憤怒裡帶着些許的擔憂,他已經明顯感覺到局勢的不穩,這大清國內國外都是波濤洶涌,暗流滾滾,自己還在一日,這些宵小就不敢妄動,可如今自己還沒有死,這些人便忍耐不住了。
望着面前只會跪下磕頭的一幫奴才,康熙皇帝不由得懷念起了當年的李光地,無論這李光地做事藏了多少私心,夾雜了多少的利益,可畢竟是個能幹事情的人,在這種時候,也往往會有主意。
其實張連登所上的奏摺十分簡單,也就是將這次軍備檢查所見所聞敘述了一遍,只是在末尾加上了一句,“臣以爲這鳥槍火炮威力巨大,可派人多鑄多造,以備軍資,可緩於輕重之間。”
很正常的一番話,可是在多疑焦慮的康熙帝眼中,卻藏着別樣的味道。
因爲張連登不瞭解康熙帝,對於火器的威力,康熙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無論是平三藩還是打葛爾丹,都大大藉助了火器之利。
而每年國外的一些傳教士也會將西方最先進的火器帶到皇宮裡。以供康熙皇帝欣賞使用。可是越是瞭解火器,康熙心裡卻越是憂慮,因爲這個火器實在是太可怕了,它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武裝起幾萬個甚至幾十萬個漢人,以漢人的底蘊,幾乎是無窮無盡。
若真到了那一日,以二百萬八旗國族如何能敵?怕是跑回關外都不可能了。
想到這裡,康熙帝便忍耐不住,他如今無非就是希望自己臨死之前,能夠博得一個身後名。可是這幫子奴才,卻在挖他的大清江山的牆角。
“着刑部並有司前往審理此案,總督滿丕行事顢頇,罰俸三月,張連登屢出狂言,不思孔孟之道,着停職閉門反省,好生讀書。”
這一番發作卻是重重擡起,輕輕放下,實在是如今的康熙皇帝不願意再掀起政潮,若是局勢動盪,有需要大量的心血來平穩局勢。
既然出了這麼檔子事,康熙皇帝的倦意便擁了上來,再也沒有心思繼續遊獵,躺在輿榻上揮手道:“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