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從前的……米蓮娜?馬第爾”她似乎話費了極大的勇氣纔將這個名字說出口來,“當那個撒爾坦想要獲得力量、變成神靈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米蓮娜和封神哪一個更重要?當撒爾坦獲得重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米蓮娜和復仇哪個更重要?”
“而到了現在……”她喘息着,飽滿的胸膛急劇起伏着,“你有沒有想過,我和米蓮娜,哪一個更重要?”
她的話就像是一道閃電直刺我的內心,我頓時愣在了那裡,然後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怒氣:“那麼我就告訴你,更重要的是……是……”
但那個名字竟然卡在了我的喉嚨當中,我竟然沒法兒順暢地將它說出來
珍妮就那樣看着我,然後眼中帶着淚光微笑起來:“你說不出來,撒爾坦,你說不出來。……仔細地想一想吧,問問你的內心,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然後她站起身來輕輕地走了出去,又關上了門。
我竟然沒法兒將那個名字說出來——米蓮娜。
我曾經以爲自己親吻珍妮僅僅是因爲她與她的那位祖先如此相似,她們說的話語一模一樣,她的性格全無二致……而當時我被前夜的傷心往事弄得心智煩亂,又被久別重逢之後的欣喜衝昏了頭腦,我……
不,不,不……那麼她離開的那個夜晚又是怎麼回事?
那種失落?那種惆悵?
而且……那種久別重逢之後的“欣喜”又從何而來?
我癱坐在寬大的椅子上,讓自己的身體深陷進靠墊裡。我一直以爲自己僅僅是將珍妮當作米蓮娜的化身,一個寄託我那矛盾情感的替代品,然而就在剛纔那個名字卡在我的口中的時候,我才發現事情並非我想象的那樣。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經愛上她了。
我無力地看向一邊的羅格奧,而這個擁有小男孩外表的神秘者依舊坐在陰影裡,向我笑了笑。
原來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到底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不重要的呢?我一心探究從前的那些背叛,探究米蓮娜的背叛,究竟是爲了什麼呢?我問自己,即便知道了真相,又能如呢?我還能回到過去,將往事改變麼?
心裡忽然變得空虛而且無力起來。我又在椅子上靜坐了一會兒,喝掉一杯紅茶,起身走到了窗前推開玻璃窗。
秋月的寒意立即涌了進來,我的口中呼出了白色的霧氣。我所在的位置是馬第爾家宅邸的三樓,艾林城幾乎盡收眼底。城市中的人們與鄉村中的人們不同,他們在夜晚依舊會燃起火燭,將城市妝點得璀璨亮麗。遠處的幾條主要街道上還有人們在來來往往,偶爾會響起醉酒的人們的大聲嚎叫,卻在傳到這裡的時候顯得微弱飄渺。
窗下是一個花園,花園的外圍有三三兩兩的衛兵把守。夏日裡爬滿了外牆的長春藤與爬山虎在這個季節已經變得枯黃,在微微的秋風裡瑟瑟發抖,等待冬雪將它們掩蓋。我呼吸了一會微涼的新鮮空氣,然後隨手扯下了一片爬山虎的葉子。
令我感到微微驚訝的是,這葉子竟然柔韌而富有彈性,完全不像是那種一搓就碎的枯葉。我轉身讓它對着屋內的燭光,這發發現它的表面竟然猶有一絲綠意,就像是剛剛開始枯萎。
我立即回身仔細去看窗戶旁邊的那隻藤蔓,然後發現藤蔓上也呈現出了淡淡的綠色……剛纔似乎是因爲月光和燭光的關係,我並沒有發現它們的異常。現在這綠色正在我的注視之下,以緩慢卻清晰可見的速度漸漸蔓延,就像是生命之神的手在輕輕地碰觸它們,令它們的藤蔓變得飽滿挺拔,令它們的葉片變得翠綠挺括——這奇蹟就在我的眼前發生,然後我聽到了窗戶旁邊的外牆上,出現了細微的聲響。
我警惕地向後退開了兩步,一個法術的咒文立即在我的腦海之中翻騰了起來,呼之欲出。
然而過了幾秒鐘之後,我所預想的刺客並未出現,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隻黑貓。
這黑貓從窗戶之外的牆壁上輕盈地跳下,落在窗臺上,以它的落點爲中心,已經枯萎了的植物立即一點一點地恢復了生命力,重新變回了夏月的模樣。
黑貓擁有錦緞一樣光滑的皮毛、纖細的四肢、靈活的尾巴,還有一雙黃色的大眼睛。但真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的不是這隻黑貓,而是她的背上的一個小人。那是一個穿着黑色袍子的小人,袍子的領口、袖口、邊角都有暗紅色的底邊。她擁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和一頂尖尖的黑帽,一手抓住黑貓的背毛,一手持有一柄精緻小巧的法杖。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小東西。是一隻妖精麼?
但那小傢伙先同我開了口:“夜安,法師閣下。”
“夜安,神秘的客人。”我不動神色地說道,“您爲何來此?”
她用一種歌唱般的語調說道:“我來自北方,我奉命向您傳達一個消息。我的主人,暗精靈的女王米倫?尼恩陛下邀請您去暗精靈的主城作客,以表示對王子殿下冒昧地侵犯了您的領地的歉意——”
我的心裡一跳……這消息,傳得如此之快?從這裡到暗精靈們的聚居地大約需要將近七個月的路程,可是從事發到現在不過短短六天,米倫?尼恩如何知道了這個消息?
接着這小傢伙繼續唱道:“您何時動身?”
“您爲什麼認爲我會接受那位陛下的邀請?”我說道,“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對我心懷歹意,甚至不知道能夠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因爲女王陛下那裡有您需要的東西,撒爾坦?迪格斯閣下。”那小傢伙說,“您曾是我們暗精靈與妖精一族的盟友,我們不必擔心。”
我皺了皺眉頭,再一次說道:“我有一個疑問——你是從北方來?從你們的女王身邊來?”
“不,我從此地來。”她說道,“女王陛下喚醒了我,並且交給了我這個任務。”
“但你們的那位陛下如何得知王子被我囚禁?似乎從這裡到她的居所,需要七個月的路程……”
“我無法告知您,閣下”那小傢伙拒絕回答——而我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於是我看了看她,輕聲問:“你……是一隻小妖精?”
“是的,閣下”她尖聲尖氣地說道,“您是打算用血脈誓約的力量強迫我說出一些事情麼?不,我可不是那種被順服了的妖精……我是一隻黑暗妖精,您可沒法兒命令我,閣下”
她說完之後操縱着那隻黑貓在原地轉了轉,然後繼續問道:“您什麼時候啓程,閣下?”
我看了看她,然後狠狠地摔上了窗戶。這小傢伙發出一聲驚叫,與那隻黑貓一起跳下了窗臺。
然後我推開書房的大門大步走了出去,並且在走廊裡遇見了正在巡夜的一位年輕管家。未等他向我打招呼,我已經大聲說道:“讓每一個僕人都到大廳裡集合男僕、女僕、廚師長、馬車伕,一個都不要落下——包括鄉間別墅裡的僕人,都來大廳裡集合”
那管家被我的話弄得愣了一愣,然後輕聲問道:“您是說,現在?先生?”
“是的,現在”我大聲重複了一遍,“馬上讓衛兵去通知他們……每四個人一組,相互監督,有誰想要溜走,格殺勿論”
史蒂芬早已向這這座宅邸裡的人表明了我的身份,因此這管家立即躬身行禮,然後飛快地走開了。不多時,整座宅邸當中響起了急促的鈴聲,而衛兵們則策馬出城,趕往鄉間別墅。
我見到那隻黑貓的時候正是午夜,而等到所有的僕人在大廳當中集合完畢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僕人們幾乎全部到場,唯一一個缺席的是一位老馬伕……衛兵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病死在了自家的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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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當中的吊燈被點亮,月長石的外罩使得寬敞的空間燈火通明。前幾日潑灑在這裡的鮮血都已經被打掃乾淨,這裡聞不到半點兒血腥氣。然而我的心裡明白,如果我的那個推斷是真的的話,今晚也許又要有人橫屍當場。
我安慰了史蒂芬並且讓他在牀上靜養。實際上即便他想出席這樣的場合也有心無力——現在他的病情已經變得極其嚴重,一天裡有十二個小時以上的時間都是躺在牀上。
我向安德烈、愷薩和珍妮這三個可以被我完全信任的人說出了剛纔的見聞,重點強調了我心中的疑惑——爲何米倫?尼恩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每到這種危急時刻,珍妮就好像變了一個人。我能夠從她發紅的眼眶當中看出她在不久前還流過淚,然而此刻她已經神情肅然,完全看不出曾經有過情緒低落的時候。
僕人們在寬闊的大廳裡站成四排,女人在前,男人在後。最後兩排是家族衛兵,共有四十人。不少人的臉上還帶有明顯的不滿,還有幾個傢伙昏昏欲睡,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在地上。
然而這些都是表象——就像古魯丁村莊的艾舍莉……她可以完美地騙過我,而我察覺不出半點兒端倪。
我陰沉着面孔在他們面前走了幾個來回,然後說道:“現在,我懷疑你們當中出現了一個欺騙者。這個人瞞着他的領主,與一些邪惡的敵人交換信息,並且令馬第爾家族陷入了某種極端危險的境地……”我說到這裡的時候,那些人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幾個昏昏欲睡的傢伙勉強打起了精神,踮起腳來試圖將我看得更加清楚。
“他一定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但我知道他就在你們當中。”人羣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而珍妮走近我,湊近我的耳邊說道:“會不會是約瑟芬?這些人都是我熟悉的僕人,幾乎每一個人在我家裡服務的時間都超過了四年……”
“我在約瑟芬的身邊佈置了一個強力的鍊金法陣,他不可能通風報信。”我微微低頭說道,“而且,想一想艾舍莉……在她召喚了惡魔之前,你可有察覺?”
珍妮皺了皺眉頭,輕輕嘆了一口氣並且不再說話。
“現在,我需要你們仔細想一想——”我看向他們,“你們身邊的人,最近是否有誰,有什麼異常?有誰會常常毫無原因地發呆?有誰會喜歡獨自跑去僻靜無人的地方?有誰喜歡收集一些奇怪的材料?”
人羣安靜了下來,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一個歐瑞金。”我從袖子裡摸出一枚金幣來,“最先說話的,將得到它。”
“瑪利亞”一箇中年女人說道,“瑪利亞最近總是發呆,大人,千真萬確”
我立即將金幣拋給了她,而被指控的那個年輕姑娘,瑪利亞則尖叫起來:“污衊這是污衊僅僅因爲我昨天發現你偷了一瓶葡萄酒”
我向那年輕的姑娘擺了擺手,示意她安靜下來,然後問那個中年女人:“那麼,你的名字?”
“蘇珊娜,大人。”她眉開眼笑,“我在廚房工作。”
“記下她們的名字,兩個都記下來。”我向珍妮說道。
然後我再次摸出四枚歐瑞金:“從現在開始,說出一切你們認爲可疑的人——如果你們所指控的那個人最後證明是的確有罪的,那麼你將得到這四枚金幣。而沉默不語者,將同樣被懷疑”
“您這是對我們的侮辱”剛纔的那位管家此刻同樣站在隊伍當中,現在他對我憤怒地大聲叫喊,“您這簡直是,簡直是……”
“這是對你們的保護。”我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着他們,並且沉聲道:“如果我想採取更加簡潔明瞭的方式,我會一一剖開你們的肚皮,看看究竟誰的身體裡塞滿了香料和寶石。如果您想要立即證明自己的清白,可以選擇這種方法”
要是覺得最近有什麼問題,告訴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