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死掉了一個人,諸位。我明白現在你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認爲自己是無辜的——即便那個傢伙真的在你們中間。因爲他的頭腦裡也許會有被僞造的記憶,而這些記憶一直覆蓋在真實的意識層面之上,只有在被召喚的時候,纔會脫離現在的身份變成另外一個人。如果有誰發現自己最近有短暫地失憶的現象,請現在就說出來。你們都看到了凱爾特的悲慘結局,也應該知道我命人剖開了他的屍體……那麼你們現在就更不應該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不會放過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直到真相浮出水面。”我冷冷地在他們三人的身上來回掃視,而每一個人表情都真切無比……那種彷徨、無助、不解、憤怒——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睛。
“我發誓,先生,我真的沒有!”瑪利亞哭喊了起來,而她的哭聲帶動了另一個女僕黛比,馬伕蓋爾則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這兩個女人的哭聲似乎比三十個人的吼叫還要嘹亮。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她們,直到感覺有什麼東西從我身後的窗戶外邊走開了。
光線的微弱變化使得我的心頭一輕,我不動聲色地發散開自己的精神力,直到再也感覺不到那個存在。
然後我嘆了一口氣,疲憊地揮了揮手:“你們弄得我心煩意亂。那麼今天就暫時到此爲止——但在我沒有查明真相之前,誰都不許離開這座宅子。”我揮手叫來了門前的衛兵將那三人帶了下去,又在沙發上靜坐了一會兒,直到愷薩小心地推開了門並且走到我的身邊。
“找到了。”他輕聲說,“的確有一套器械,雖然我對外科手術不是很熟悉,然而……”他再次湊近我,並且攤開手,“這些東西可和你說的一樣。”
他的手掌上有一塊寶石,邊角凹凸不平,似乎被切割過,顏色有些黯淡。寶石之下是一團尼麻,上面沾有細小的顆粒。我湊近聞了聞……香料的味道。
“人呢?”我輕聲問。
“已經跑掉了。但是我按您吩咐的沒有聲張。”
“幹得漂亮。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珍妮。”我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凱撒。”
“但還有一件事情……”他收回了手,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來,“一個衛兵發現了我……我殺了他。”
“屍體呢?”
“藏在我的房間裡。”
我從懷裡取出了一瓶透明的藥劑遞給了他:“用的時候小心點兒——這是強酸。我可不想你在毀掉他的屍體的時候連自己的手也一起毀掉了。”
他接過那小小的瓶子謹慎地放進懷裡,然後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
“那天在陵墓裡,在安德烈對你舉起武器的時候,我……”
我輕輕地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這正是我要你來爲我做這件事情的原因。你懂得做什麼對自己是有利的,懂得應該跟在誰的身後。我從不相信什麼忠誠或者榮譽……我只相信利益之下的暫短合作。但是愷薩,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要你背叛我,你要記住,無論他給予你什麼,我可以給予你的永遠是他的雙倍。”
他沉默着看了看我,然後點點頭轉身退下了。
我輕輕地捻着手中的那團尼麻沉默不語,然後在過了十幾分鍾,感到窗外的光線再次略微地變暗之後站起來轉過了身。
那個騎黑貓的黑妖精再一次出現了。現在她用小巧的魔杖輕輕地叩打着玻璃,在窗外召喚我。
我用惱怒的神色瞧了她一會,用力地打開窗。
“您的感覺很敏銳,閣下。”她用歌唱一般的聲音說道。
“感謝誇獎。”我陰沉着臉,就像是一個宿醉將醒的凡人。
“但是您失敗了,閣下。”
“這我也知道。”
“我原本以爲您真的會把他們的肚子一個一個剖開,閣下。”
“我現在倒是想對您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順便說一句,你說‘閣下’這個詞的時候,聲音尖銳刺耳,極其難聽。”
“言語上的挑釁毫無意義——你什麼時候啓程?”她操縱着黑貓在原地轉了個圈,像是怕我像昨夜一樣忽然關上窗戶,謹慎地向後退了退。
我擡手擋住有些刺眼的秋日朝陽,問她:“是不是現在我們所說的每一個字,那位暗精靈女王都聽得到?”
“呵呵——”她笑了起來,笑聲悅耳,在我聽起來卻極其可惡,“您被我們的情報系統嚇住了,閣下。還沒那麼誇張——我也是需要報備彙總的。”
“那麼再見。”我趁她尖笑的時候再一次狠狠地摔上窗戶,黑貓被嚇了一跳,大叫着跳下了窗臺。
“這些該死的黑妖精”我低低地咒罵了一聲,然後轉身走出門去。
這一次審訊持續了將近三天的時間。僕人們四人爲一組,輪流被我詢問,然而一無所獲。在第四天的時候,府邸裡的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人們雖然不敢對我做出不敬的舉動,卻學會了在暗處用陰毒的眼神盯着我。但這可比不上我從前所經歷的那些注視——那纔是可以令人寢食難安的眼神。
直到最後我宣佈在珍妮的強烈要求下放棄了這次問詢,僕人們才如蒙大赦。
我和珍妮似乎進入了冷戰期,而我一時並不打算離開這裡。馬第爾家的領地上有數量衆多的領民和隸農,在戰爭時期武裝起來,就是一支上萬人的軍隊。而現在已經到了秋月的最後一個三十天,距離德爾塔王室覆滅的時間大約還有四十到五十天。我們得在此之前做好準備……但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向珍妮提起。
從前她與我遊歷各處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負擔,然而現在的她即將成爲詹妮佛?馬第爾子爵。想要讓一個女人將自己領地的人民投入到爭霸天下這件事情當中,可的確要花費不少力氣。
其實倒是有一個方法——我與她結婚,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這片土地。然而這個念頭令我感到了莫名的不適,甚至以我的頭腦都沒法理出一個頭緒來。在長達三天的失眠之後我放棄了繼續思考這個念頭——馬第爾家的女人似乎天生擁有令我心煩意亂的能力。
而那隻黑妖精——那隻常常在我的窗外出現的黑妖精現在似乎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她現在總有本事在我打算狠狠地摔上窗戶之前從窗臺上跳開。期間她做的唯一一件讓我覺得愉快的事情就是某一次不小心碰到了一盆已經枯萎的鳶尾花盆飾——它立刻變得生機盎然起來。
這也是我一直沒有抓住它、並且解剖它的原因之一。我總覺得這樣的小傢伙似乎很難同暗精靈大法師米倫?尼恩扯上關係……她更適合扮演一個善良的角色,而不是一個行走在黑夜之中、時不時地打擾我的睡眠的傳訊者。
在秋月六十三日這一天,我們得到了一個消息——北方邊境的龍堡被提瑪克獸人帝國攻下了。
歐瑞與獸人帝國之間有一道長城,長城之內是蜿蜒曲折的萊茵河。有三個戰略要地依河而建:龍堡、鐵爐堡、雷因克堡。這三座城池堵死了獸人們的大軍團南下時候唯一能夠通過的三個要地,這使得獸人們的軍隊在秋季只能分散成小股力量從另一些隱秘的小路侵入,然後燒殺搶掠。
但也許是今年秋季的掠奪使得那些獸人們發現了歐瑞內部的軟弱,也有可能是被另一股勢力蠱惑,提瑪克獸人帝國的皇帝竟然對歐瑞公開宣戰,並且以極其強硬的姿態攻擊了最北端的龍堡,然後……佔據了它,而非劫掠。
據說還有大約三萬的獸人軍隊正在前往歐瑞的路上,他們似乎打算一口氣拔掉萊茵河上的三顆釘子,然後全面進攻。
再蠢的人都能夠看得出獸人們的野心,他們是打算全面入侵了。歐瑞的國王派遣了王國軍隊,而各地的諸侯則必須在經濟上做出支援。但據我估計王軍至少還要一個月才能到達前線,在此之前僅能依靠當地的領主和邊防軍們組織抵抗,總之事態不容樂觀——對歐瑞國王而言。
至少有一個人能夠與這次入侵扯上關係。一位是北方的暗精靈女王米倫?尼恩。她就居住在提瑪克獸人帝國附近的區域,在亞丁王國之內。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她爲了令自己的勢力可以延伸至歐瑞境內甚至更南方的迷霧之森而鼓動獸人挑起了戰爭。
她的想法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甚至是意外地幫助我達成了我從前預想的一個目標——在歐瑞大亂之時令獸人也來分一杯羹,吸引走王室的軍力,好讓各地的領主有割地自立的機會。那樣一來,即便馬第爾家也做些什麼,至少不會成爲衆矢之的。
我甚至在期盼這場戰爭可以變得曠日持久,至少在迪妮莎令德爾塔王室覆滅之前不要結束。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