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jīng靈們冷酷無情,迄今爲止唯一算得上正常的就只有艾舍莉……我能保證瑟琳娜像她一樣麼?一旦放開了她,她就此遠去或是禁錮我回到北方的“冰雪宮殿”……
不,絕不我無法信任她
我再次嘗試着伸手去夠那玻璃瓶——裡面的藥劑黃黃綠綠,它可以將珍妮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自然也可以拯救我……
然而這一次不止是手指,就連整條右臂都痙攣起來,並且開始痠痛——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個內臟出問題了——應該是肝臟破裂了。
“該死的你就要死了”瑟琳娜罕見地大怒,“你要我在你死後仍然待在這個袋子裡,看着你腐爛嗎?”
腐爛?不……我受夠了腐爛的感覺——那巫妖的身體之內腐爛的感覺,像是無時無刻都有成千上萬的蛆蟲在啃噬我,我不想再忍受一次。
我努力地cāo控垂在腰間的左手手指,搭上那個盒子的皮扣,然後輕輕一扳……隨後世界徹底地黑暗下來。
“喂,清醒過來。”
一個聲音在呼喚我。
“給他喝這瓶藥劑”
這是一個粗獷的聲音……是半人馬麼?他不是已經死去了麼?
嗯……灰寶石。一定是灰寶石復活了他……
口感與氣味兒同樣惡劣到極點的液體涌進我的喉嚨,我咳嗽幾聲,像得到了生命之水一樣將它們嚥下。
胃裡彷彿落進了一團火。而後這團火焰猛烈翻騰,又化爲無數細小的支流滲進我的體內,開始迅速修復受損的部位。冰與火的觸感傳遍全身,猛烈的刺激令我眉頭一跳,張開了眼。
“諸神在上,他還活着半人馬努力地彎下腰,將他佈滿了血污的臉湊過來。
我無力地轉動頭顱——窗外依舊是一輪明月……還好,昏迷的時間不是很久。
魅的石化雕像依舊保持着剛纔的姿勢……還好,她沒有逃走。
牆角的另一個人……艾舍莉。她依舊躺在地上。也還好……我可以修復她。
羅格奧……羅格奧依舊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我。
我閉上了眼睛。看起來那一天,在黑暗當中,他對我是的話是真的——如果我不能達成他的願望,他會毫不猶豫地去投奔米倫?尼恩。。
瑟琳娜驚叫起來:“喂,別閉上眼睛,喂”
臉頰感受到了,我痛苦的睜開眼,咧嘴還她一個微笑:“……輕點兒。我可不想成爲第一個被人用耳光打死的魔法師。”
瑟琳娜已經恢復到常人大小,她的黑貓……不,黑豹正不耐煩地蹲在我的身邊,用黃sè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我,偶爾嗅一嗅。
“這傢伙想吃了我?”我試着活動手指,令它們從麻木中擺脫出來。而瑟琳娜哼了一聲:“想吃你的話,在剛纔就已經吃掉了——”
“爲什麼不走?”我坐直身子,試着深呼吸——胸口仍有疼痛,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這個大傢伙醒過來了。”暗jīng靈公主無奈地攤了攤手,喚過她的坐騎。
呵呵……半人馬可攔不住你。我在心裡微笑,然後感受到了久違的欣喜——那種發自心底的欣喜。
庫爾蘇勒將我攙扶了起來,而我又爲自己灌下了一瓶恢復jīng神力、清醒頭腦的藥劑。涼氣自尾椎直衝上大腦,我哆嗦了一下,然後覺得自己“看起來好了很多”。
我走到艾舍莉的身前檢查她的傷勢——心臟的部位破開了一個大洞,只有極少量的血液流出。她的臉上還有淚痕,顯然是在哭泣的時候被一次擊殺。但好在魔法傀儡的身上早就不存在“心臟”這個概念,這一次攻擊應該只是破壞了她身體的魔力結構,造成她短暫地失去了意識。身體裡的填充物並未受到不可挽回的損害,的確可以修復。
只是但願其他的一些東西……也可以被我修復。
然後我直起身子,看向窗邊的雕像。
難以想象,我竟然被她欺騙了可如果她的確就是那個魅,那個女妖,爲何之前要冒着那麼大的風險表現出一幅楚楚可憐的姿態?要知道在那個時候我隨時都可能殺死她
“殺了她,還是……”瑟琳娜繞着她走了一圈兒,然後喃喃自語,“如果殺死她,我們可就成爲西大陸第二次弒神的生物了”
庫爾蘇勒已經憤怒地高舉了他的長矛——他身上的傷害都已經修復,灰寶石的力量果然神奇無比。只要將這個雕像砸碎,“魅”就不可能再次復活。她的身體原本就是靈魂、jīng神力、魔力混合的形態,此刻將她打碎,打碎的就是她的靈魂,也就是——黑暗之後塔克西斯的靈魂。
我伸手攔住了庫爾蘇勒:“等等。我有些話要問她。”
半人馬不甘地放下了武器。我用右手輕觸雕像的額頭,解除了那裡的時裝狀態。
魅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然後用力地轉了轉脖子——無法移動。然而她將yīn毒的目光依次投向我們三人,最終停留在我的身上。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看穿我的幻境?”她現在的聲音已然動聽,然而相比白天已經凌厲了很多,帶上了刻薄的味道。
“這一次你做得很完美。”我咳嗽着,拉過一張椅子在她的面前坐了下來,“無論是戰鬥時候地上碎木片的抖動,還是煙塵的瀰漫,或是光線的變化、影子的移動,都堪稱完美。然而……你錯在實在太過細心了。你甚至考慮到了我身上的鍊金藥劑的粉末——你在幻化出艾舍莉的幻象的時候、在將我擊飛之後,甚至沒有忘記令我看到我身上的粉末飄落的效果。呵呵……”
我咳嗽起來,又吐出幾點乾涸的血塊。
“這有什麼不對?”魅惱怒地叫道,“到底哪裡不對?哪裡令你看穿了幻象?”
“因爲我的那種鍊金藥劑的粉末,一旦沾染到身上就很難被抖落。只有用特殊的藥水才能洗掉——它們長期地附着在身上對人體有傷害,因此我並不常用。”我肅然道,“正是因爲你讓我看到了它們落下的景象,我才抓住了破綻。如果還有下一次,你想要構建一個幻境的話,記住——越是簡單的環境,才越不容易被看穿。”
魅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那麼,現在我們來說一說昨晚的問題,和今天下午的問題。昨晚的那個人……是你無疑。那麼今天下午的時候,你爲什麼又要裝出那副模樣?難道你不知道,我隨時可能殺掉你麼?”我也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看着我的眼睛。
“下午?”她怨毒地瞪了我一會兒,然後低聲笑了起來——笑容裡是掩飾不住的鄙夷,“你說那個小東西?
“怎麼,那不是你?”我皺起眉頭。
“呸,當然不是我”魅吐了一口看不見的口水,“那個自稱‘唯安塔’的小東西都跟你說了什麼?被女巫囚禁?等待王子來救她?自己是一個可憐的尋常姑娘?……哈哈哈哈——那個小東西倒是應該去做遊吟詩人”
“她現在哪裡?”庫爾蘇勒似乎已經喜歡上了那個柔弱的小傢伙,重重地塔前一步,喘着粗氣問道。
“被我殺死了殺死了”魅尖叫起來,“就像碾碎一隻臭蟲那樣,碾得粉碎再也不會來招惹我”
我靜靜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狂叫,然後在她停下來之後冷冷地說道:“恐不……你也是叫唯安塔吧?”
魅忽然安靜了下來,緊閉着嘴巴不說話。
“讓我好好想想……”我閉上了眼睛沉默一會,然後嘴邊露出笑容來,“呵呵……有趣我在月光山谷的時候將你的身體分裂成了兩個部分,那麼……現在的情況就是——兩個靈魂共用一具軀體麼?”
我開始放聲大笑,而魅的臉sè變得極其難看,她掙扎向我大吼:“你?是你?怪不得我在你的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該死的,你換了模樣我依然認得出是你昨天晚上我就應該感覺到如果不是你跑進我的領地將我的身體一分爲二,我又怎麼會只能在夜晚月亮升起來的時候出現”
庫爾蘇勒與瑟琳娜難以置信地後退了一步,仔細打量眼前的這尊赤luo着身體的石雕——就是這具身體裡,藏有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一個在黑夜出現,嗜殺、冷血、足智多謀,是一個真正的女妖。
另一個在白天出現,柔弱、單純、膽小善良,幻想着自己是一個被女巫囚禁的普通女孩兒……
白天的那個似乎對昨晚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直到夜晚,在我仍舊在艾舍莉與她之間搖擺不定的時候對我們發起了突然襲擊,險些殺死了艾舍莉,險些殺死了庫爾蘇勒,也險些殺死了我
“事情……有點兒難辦了。”我擡頭看向旁邊兩個人,攤開了手,“如果毀滅她……另一個等着被王子拯救的小姑娘可也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活見鬼”半人馬粗重地噴了一口氣,就像是馬打了個鼻響,“我可從沒見過這種事”
“我也沒見過一個大塊頭的蠢貨能被擊穿了兩個心臟之後重新站起來”魅……或者說夜間的唯安塔努力扭過頭,刻薄地說道。
庫爾蘇勒悶哼了一聲,擡起手來想要賞給她一耳光——然而未等我阻攔,他就遲疑着放了下來,“諸神在上,還有另一個小姑娘藏在裡面”
“喏,你想怎麼辦?”瑟琳娜戴上了她的尖頂小帽子,用短柄魔杖頂端的紅寶石敲敲女妖的後背:“嘖嘖……真是個美人兒……可是撒爾坦,你一直在問她,‘昨夜的是不是你’——那麼你們昨夜都發生了什麼?”
我幾乎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臉sè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而庫爾蘇勒愣了愣,忽然露出了那種極其著名的、男人之間的微笑來:“你昨天問我:——難道不是一場香豔到了極點的夢境麼?”
兩個非人類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向我聳了聳肩。
我有些頭疼——生理上或者心理上。只得緊繃着臉,用的口氣說道:“事情可不像你們想象得那麼美妙——女妖喜歡通過某種方式吸取生靈的jīng氣,否則我今天也不會如此狼狽——我的jīng神力可至今都沒有恢復。”
“蠢貨。”夜晚的唯安塔忽然低聲咒罵了一句。
“蠢貨?”我看向她,“難道你還有別的解釋?”
夜晚的唯安塔擡起頭來凝視着我,又憤怒地地大叫起來:“如果知道昨晚的那個法師是你,我就會殺死你,而不是試着去得到你的”
這個回答倒是令我們統統驚訝了起來。
“得到……我的?”我感到事情似乎同我原來想象的有些一致了,“你要得到一個魔法師的,想要做什麼?爲什麼不是我的鮮血?”
夜晚的唯安塔不再說話。我打算用魔法敲打敲打她,卻想起她的身體還隱藏有另一個靈魂,只得住了手。而她看到我無奈的神sè,得意地笑了起來:“解開我的魔法,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我沒有半點兒猶豫,乾脆地回答:“沒問題。”魅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不過先喝下這個。”我從懷裡取出一瓶藥水來,瑟琳娜在看到它的時候撇了撇嘴——具有虛弱術和魔法禁錮雙重效果的藥劑,我身上帶的分量可不多,但給她喝剛剛好。
灌下了藥水的魅被我解除了石化狀態,原本正在向外攀爬的身體一下子落在地面上,半天沒法動彈——長時間的石化令她的腿腳發麻,沒有十幾分鍾甭想再蹦躂起來。
“現在,說吧。”我說道,“然後我再想想怎麼對付你。”
魅用長長的頭髮包裹着自己的身體,在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尖聲尖氣地笑了起來:“說出來了……你就更不能對我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