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還未到,良嬪出事的消息卻早已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榮妃,青嬪二人來了之後,儲秀宮裡的岑梨瀾也帶着婢女來了,看着地上的血跡,榮妃便在帷帳處站住了,一邊用手拉住帷帳,一邊冷着臉往裡瞧着,岑梨瀾走到迴雪面前,見她眼圈泛紅,又走近牀邊看了看良嬪蠟白的臉,不由得深深的嘆了口氣。自己進宮來從沒得皇上召喚,可這皇上的良嬪,雖是曾爲皇上生的孩子,如今卻是這樣一個悽慘下場,不免令人唏噓不已。
永和宮門口傳來一陣請安之聲,迴雪轉頭一看,太后已由李嬤嬤扶着來到了內室門口,後面跟着的欣恩殿的繪貴人,只見太后此時穿着暗橙色滾寬邊旗裝,手裡握着那串佛珠,脖子裡另掛了一串鞍褐色瑪瑙珠,頭上斜插着鳳舞朝陽簪子,行走間叮噹作響,不絕於耳,站在帷帳邊的榮妃見是太后來了,忙拿出袖裡的手帕子捂在臉上,一邊哭着,一邊上前去攙住了太后的胳膊。
屋裡衆人給太后行了禮,太后一臉的面無表情,走到良嬪的牀前看了看,又看了看回雪,問了太醫幾句,知道良嬪已經沒了,眼神低垂的道:“有什麼好哭,不過是個不爭氣的人罷了,尚有皇上,承熙,她竟然撒手去了,按例,妃子自盡,可是滅三族的大罪。”榮妃聽了,一面點頭稱是,一面止住了淚。
皇上來的有些匆忙,但顯然在門外已聽到太后剛纔的話,於是在進入永和宮內室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給拌倒,這倒嚇的王福全一臉的冷汗,趕緊上去扶住了,皇上定了定神,走過帷帳,給太后行過禮,便走到良嬪牀前,見她面無血色的一動不動,內心一陣波瀾,怕被衆人看到,便彎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過良嬪的臉,對王福全道:“傳朕的旨,良嬪一生侍朕勤懇,如今因病早世,着禮部以妃位葬禮對待。”王福全聽了,哈着腰點了點頭。太后聽皇上口裡說着,因病早世這四個字,顯然是不想去追究良嬪私下自盡的事,或者說,皇上心裡還是憐憫她的。於是一改之前自己的冷漠,說了幾句良嬪的好處與可憐,又坐着安慰了皇上幾句,便說要回慈寧宮抄經,扶着李嬤嬤去了,繪貴人見狀,也趕緊讓阿香扶着自己,頭也不回的走了。皇上看承熙並不往良嬪牀前站,眼裡也沒有一絲哀傷的神色,心生奇怪,便讓小太監帶着她,跟自己一起回養心殿。
榮妃見皇上已走,忙又拿出手帕子捂住了嘴,這永和宮裡的陣陣血腥,讓她幾次想吐出來,但礙於太后,皇上在此,忍的十分辛苦,不等皇上走遠,
便帶着青嬪噠噠的出了永和宮。
岑梨瀾見迴雪哀傷,便也拉她出去道:“聽說暢音閣的水塘下面,如今撒了好多魚苗,是火紅的小金魚呢。我帶你去看看。”迴雪本沒心思去,見岑梨瀾一門心思想帶自己散心,便帶着煙紫去了。
二人走到暢音閣的亭臺旁,見一個穿着長袍馬褂的男子正靠在欄杆處,小太監拿着網兜舀起一兜魚,倒在一根根小圓木鋪成的亭臺小道上,只見那些金魚如春日裡的朝霞般火紅跳躍,拍打的小圓木噼啪做響,彈的一尺高,卻又狠狠的落在木頭上,走近一看,這個男子原來是二阿哥,自從葉赫那拉氏被關入冷宮,她的二阿哥在宮裡待遇也大不如往日,沒想到今日竟然還有功夫在這暢音閣的水塘邊看魚,二阿哥倒還完全沉浸在這一兜金魚的歡樂裡,只見他面對着金魚蹲了下來,然後伸出手去,把一隻小金魚握在手裡,然後臉色漲紅,顯然是手上加重了力氣,小金魚脫離了水面,又被二阿哥這樣握着,不禁張開了嘴巴,顯得頗爲難受。
“二阿哥看就看,哪能這樣虐待它們。”岑梨瀾看不過去,便往前一步道。
二阿哥擡頭看了看岑梨瀾跟迴雪,一臉無所謂的道:“本阿哥愛怎麼玩它們就怎麼玩,不過是幾條魚,還玩的起。”說着,生氣似的把手裡的魚啪的摔在腳下,只見魚在地上顫抖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迴雪想起良嬪死前顫抖的樣子,又看了看這堆無辜的金魚,便走上前去,試圖把金魚扔回水裡去。
“鬱嬪娘娘可別多管閒事。”二阿哥見迴雪伸出了手,便站了起來。迴雪並不理會他說了什麼,而是彎下腰,欲去撿拾金魚,二阿哥臉上不快,岑梨瀾的婢女可蕊倒是機靈,站在岑梨瀾一側笑着對二阿哥及迴雪道:“二阿哥大富大貴,是天王貴胄,在這皇宮大院裡,玩什麼都是應該的,只是娘娘您別髒了手。”
岑梨瀾聽了可蕊的話,用手撞了撞她,這樣的場合,哪有一個婢女說話的份,可蕊見岑梨瀾不高興,纔算住了嘴,迴雪聽了可蕊的話,暗自想着,岑梨瀾的這個婢女,心思果然不是煙紫可比,她的這句話,一來幫二阿哥說了話,讓二阿哥高興了,還連帶好像很關心自己,提醒自己別髒了手,這種細緻,做個婢女,也算虧了她了。二阿哥倒也不理會可蕊說了什麼,擡起腳往那堆彈跳的金魚身上一踩,臉上笑了笑,又是連着幾腳,只見那金魚早已死的徹底,看着一地狼藉,二阿哥拍了拍手,小太監趕緊拿了手帕子出來給他擦了,二阿哥才說了句:“本阿哥玩累了,走吧。”說着,撩起長袍回了個身,腰裡掛的一塊和田雪玉柔和透亮,下掛着淡黃的穗子也是一陣搖擺,二阿哥回頭間,看着了剛纔說話的可蕊,對着可蕊笑了笑,便走開了。二阿哥這一笑看的可蕊心猿意馬,臉上紅了一半,倒顯得頗爲嬌羞。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岑梨瀾鄙夷的看着二阿哥的背影道:“他的娘如今在冷宮裡,他倒還能玩的高興,花樣百出,看他對魚這狠勁,如果當了皇上,還不得把後,宮裡的女人當魚玩了。都說阿斗誤國,是個庸才,這個二阿哥,說他庸才都侮辱了庸才倆字。”
看着地上的魚慘狀百出,迴雪早已沒了觀魚的念頭,聽了岑梨瀾的話,左右看了看,拉住岑梨瀾的手道:“你最是嫉惡如仇,只是這話要讓別人聽去了,怕你就有麻煩了。自做孽,不可活,隨他折騰去。”說完,二人走到亭臺盡頭的小亭子裡坐下,記得上回,跟岑梨瀾坐在小亭子裡還是個雨天,那天納蘭侍衛穿着蓑衣來這裡避雨,好久沒見,不知他過的是好是不好。
“你頭上的簪子倒是別緻。”岑梨瀾望了望這水塘裡早已開敗的蓮花,收回目光,看見迴雪頭上一個霧色鑲藍寶石的簪子正在鬢邊搖曳,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兩眼。簪子貴氣的多,但做成霧色的卻是極少,進宮那麼多天,更是沒見過別人帶過,想來不是出自內務府的手。
“小主真有眼光,這是皇上回來後賞的。”煙紫聽了岑梨瀾的話,笑了笑道,迴雪朝煙紫看了看,示意她不要多嘴,都是皇上的女人,何必又在岑梨瀾面前說着自己的恩寵,自己不是一個炫耀的人,更不想讓岑梨瀾心下不舒服,畢竟進宮這些天,她還沒有侍寢一次。岑梨瀾聽了煙紫的話,笑了笑倒是並不爲意,只是可蕊聽了,更覺得別家主子眼眉吐氣,自己主子是個無用的了,不由得一臉鐵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