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夜,你……”
“娘娘最好識相點,鬧得動靜太大,可就沒有解藥了。”岑夜要緊不慢的堵了錦妃的嘴,無甚情緒。
他的冷,和夏半均的截然不同。
夏半均是沉默的,嚴謹的,冰冰涼涼,卻清清亮亮。
而岑夜。
陰梟的,歹毒的,卻又是波瀾不驚的平靜。
彷彿骨子裡天生就是陰暗,是狠厲,總猶如暴風雨前的安詳,很沉、很重,深不可測,窺不見底。
倘若紅蓮不是認識岑夜,不是還算有點了解岑夜,那麼……
看到現在的這一幕,多半會與那義賊幫的夏半清心意相通。
這少年當真可怕,要是留在世間,定然是那霍亂的源頭,招災的妖孽!
紅蓮自是不會知道夏半清的這些想法,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都摸不透義賊幫要害岑夜的原因。
看着那牢裡的白衣少年,紅蓮早就不自覺地蹙了眉頭。
之前在那破廟中,不是沒見過他逼問人的手段,可要是今晚真的毒死了丞相和三皇子,那麼即便是本就要死的逆賊,白王也不可能在衆人面前,罔顧法紀的袒護他。
“岑夜,就算我們要死,那輪不到你來私下處刑,快把解藥拿出來!”
錦妃一語道中了紅蓮的擔憂,不過還是因顧慮岑夜,而收斂了態度。
“像你們這樣的賤人和髒東西,本世子怎麼會專程弄髒自己的手。”岑夜說着像是不解的話,卻是陳述的語氣。
“娘娘難道不覺得,就只是上刑場砍頭,死的有些太舒服了麼。”
“你……!”丞相一把老骨頭終於爬了過來,剛要去抓岑夜的腿,竟被他重重一腳踢開。
“髒死了,別隨便碰我!”
話一出,紅蓮心裡就是一緊:他今晚雖也說過,叫她不要碰他,可理由卻並不是嫌她髒,難道他……!
紅蓮眼簾一跌,似乎知道了什麼,看着岑夜的眼神裡,盡是心疼和酸楚。
“此毒藥雖不猛烈,但可以使人的五臟六腑日漸潰爛,日日夜夜疼得鑽心刺骨。”岑夜看了三人一眼,便沒往下面說。
因爲後面的話,大夥兒都是清清楚楚。
王后!
“那個女人不是我們弄瘋的,你栽贓我們賣國就算了,但只有蘇妧那個賤人,我們纔不要揹她的黑鍋!”
啪!
錦妃話沒說完,一道極重的耳光就是落下,卻是打在岑珏的臉上。
“你再說一遍,罵誰是賤人?”岑夜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的問錦妃,直接無視了岑珏投來的怒火目光。
“岑夜你這個……!”
啪啪!
錦妃話沒說完,又是兩道耳光落下,力道很大,岑珏的兩邊臉已然紅到了肉裡。
岑夜也不說話,只極其陰冷的盯着錦妃,示意她,答錯了話!
丞相和岑珏此刻都是腹痛難忍,早就滿頭冷汗,錦妃愣了一會兒,完全蔫了似的道:“我……”
“我是賤人。”
“哼。”岑夜勾嘴冷笑,非常之滿意。
“那麼賤人,我母后失心瘋的原因,你知道多少,便給我說多少,否則……”
岑夜話說一半,也不暗示什麼,只是加深了笑意,恐嚇得極具威懾力。
紅蓮牢門外面,把岑夜的每個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越是這般的陰梟歹毒,她就越是覺得心疼難
抑。
雖說過去的歷經不同,但這種因髮指的恨意,而衍生出的極端憎惡,她比世上任何都要清楚。
她在十四歲時被逼得走投無路,所以選擇了和那幫賤人共歸於盡。
她用死抵消了那些憎與恨,如果遇到仙人師傅,是命運償還給她的幸運。
那麼她在這靈州遇到了岑夜,自己,又能不能成爲他的幸運?
就像夏半均對她說過,夏府永遠是她的家。
那她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對他說,她永遠是他的家人,是他可以依靠的溫暖?
怎麼辦呢。
好像只要是這樣一想,她便似乎越來越想要護着岑夜,護着他這個,萬分想要收做弟弟的少年了。
“世子投毒也好,打罵也好,就算是嚴刑逼供,對我們這些將死之人來說,都是毫無區別,也沒什麼意義。”
丞相明顯冷靜下來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紅蓮的母愛氾濫。
“世子殿下栽贓我們在先,這世上凡事都要講個公平。”丞相就算腹痛,也還是掩蓋不了眼中狡黠的光。
“倘若殿下非要知道王后娘娘發瘋的原因,自然是要拿點東西來換。”
“拿些此時此刻,對我們來說有意義的東西,比如……自由。”丞相意味深長的看着岑夜,儼然就是隻狐狸變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就是真的。”岑夜面無表情頂回去,眼中睥睨,卻在聽到丞相後面的話之後,就是緊了眉頭。
“發瘋同鬱陵王岑嘯之間,脫不了干係。”
聽了這話,紅蓮也是一驚,難不成這老狐狸還真知道些什麼?
想他兩朝爲臣,還官拜丞相,手裡掌握的秘密自然不少。否則白王也不會那般不嫌累的,要從上到下都進行徹查。
儘管在明秀樓,舒怡一起的青年說是爲了借題發揮,可怎麼想,這都該只是一部分的原因,關鍵還是這老狐狸的黨羽衆多。
所以即便是有了白王手諭,要沒有了岑夜世子的身份,還當真見不到這老狐狸。
“母后是爲岑嘯叔叔說情之後,被打入冷宮,然後才患上了失心瘋。這般說辭,我已經在刺客口中聽得太多,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講出丞相大人說的這點。”
“我不是笨蛋,你休要耍弄我。”岑夜雖不買賬,可紅蓮知道,他是詐那老狐狸,想要套出更多的情報。
然而丞相不愧是老江湖,早就識破了岑夜的小伎倆。
“老臣當了兩朝的丞相,可以說是看着王上和岑嘯王爺長大,他們和王后之間的恩恩怨怨,老臣比後宮中的錦兒,知道得更多,更詳細。”
“這整件事裡,能對人說的部分只有這些,再說多一點點,都會全盤托出。”
“世子殿下聰明過人,老臣自當是謹慎些的好。”丞相因爲腹痛而老臉扭曲,卻還要陰險的笑笑,導致模樣看上去相當可怖。
“只要殿下爲老臣一家昭雪,對外宣稱兵力部署圖乃是假的,是世子回國時看走了眼,拿錯了,一切都是場誤會。”
“那麼屆時,老臣自然會將所有關於王后的秘密,全部告訴殿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丞相說完就是看着岑夜,而岑夜也同樣看着丞相。
兩個人都不說話,只專心的在彼此眼中試探着,卻又始終都看不出什麼破綻。
想那老狐狸說的雖有道理,可王后發瘋的背後顯然十分複雜,牽扯到兩代人。
而且就鳳棲殿裡的情況而言,白王不惜拉着那麼多的宮娥太監、侍衛陪葬,最重要的,無非是想隱瞞岑夜可能不是親身兒子這件事。
假若這老狐狸真的知道王后的秘密,也就犯不着大費周章的派刺客,阻撓岑夜回宮。
“哼,丞相大人真是隻會打算的老狐狸,竟用如此模棱兩可、混淆視聽的話,來引世子上當。”
紅蓮突然插嘴,只因發覺岑夜似乎有些動搖。
岑夜哪裡知道她是看破了丞相的謊言,回過頭來,透過牢房的木欄,看着站在外面的紅蓮,像在示意她說下去,解釋清楚。
“哼,本相若不知道,難不成,你個丫頭片子還能知道?”丞相一聲嘲諷氣勢十足,顯然明白王后之後,只有白王一人知曉。
所以當聽到紅蓮承認的時候,就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別以爲和世子唱雙簧,就能詐我把真相說出來。”
“紅蓮敢問世子殿下,是相信他多一些,還相信我多一些。”紅蓮懶得搭理那上了年紀的謊話精,只擲地有聲的問岑夜。
岑夜明顯對她突然說知道王后的事,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愣纔有些僵硬的答道:“自然是你。”
“既然如此,就請殿下相信紅蓮。紅蓮敢用性命擔保,這隻老狐狸對王后患病之事,毫不知情!”
岑夜不管怎麼說也是世子,紅蓮在人前還是很給他面子的,態度一直都畢恭畢敬,抱拳告禮的手也一直都沒有放下。
“殿下可還記得入宮之前,紅蓮曾在夏大人的幫助下,先行進宮打探過一番?”
“……記得。”岑夜乖乖答了話,完全被紅蓮奪走主導權一般,有什麼說什麼,似乎真被她的這齣戲搞蒙了,實在真假難辨。
“紅蓮不敢說對此事全部瞭解,但那時潛入鳳棲殿,確實偷聽到了王上同王后之間的一番對話……”
“你說什麼?當真?!”岑夜神色驟變,打斷紅蓮時候的表情相當震驚,只差從牢欄裡鑽出來,抓着她的肩膀搖上兩下。
她竟在那個時候就潛入過鳳棲殿,今天卻與自己說,守衛重重,無法潛入!
那她之後打着先行打探一番的幌子,出宮跑去找夏家那冰窟窿,多半就是爲了商量,要如何讓自己打消見母后的念頭!
如果是這樣,那夏半均很可能也早就知道些什麼,然後她還聯合着他,要一起來騙自己?
倘若事情真的是這樣,那麼能說明的就只有……!
岑夜傻了一般的看着紅蓮,還蜷着身坐在地上的丞相卻是大笑:“哈哈哈,你這小丫頭竟敢私闖皇宮,還偷入鳳棲殿?!”
“好,真是好極了!”
“待我告訴了白王,你這該死的小丫頭片子,就等着和我們一起陪葬吧!”
丞相從笑轉怒,可見對紅蓮的怨念之深,卻是那少女全然沒把他放在眼裡,拋出一聲嗤諷的冷笑。
隨後就是拉開了牢房的門,滿是睥睨的踱步進來,居高臨下俯看着那老狐狸。
微微眯起眼睛,不屑中帶着些許的憤怒:“你這老不死的,以爲自己是誰呀,啊?”
這模樣,這語氣,還有這老不死的……
這女人怎麼看都是紅蓮沒錯,可爲什麼突然,簡直像換成了不認識的別人?!
岑夜看這身邊那少女的臉,聽到她講話的瞬間,本就還沒脫離傻愣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傻、更加的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