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到了七月,可驕陽卻仍是火一樣地熾烈。過了正午,居然還越來越熱,謝輕塵不由咳嗽起來。
水不漪把水遞到他嘴邊,他卻只抿了一口。
“謝公子,還撐得住麼?就快到了!”水不漪道,從阿意手中接過一方手帕替他擦了擦額頭的大汗。
“多謝!我這是老毛病,不礙事的!”謝輕塵低低地道。
可是,水不漪所謂的“快到了”,卻是又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謝輕塵覺得自己幾乎要暈厥過去了,才終於聽到有人在前方大聲道:“恭迎水護法回宮!”
然後就聽到厚重的大門開啓的聲音,馬兒終於走進陰涼處,一股涼涼的風颼溜溜地吹了過來——莫非這所謂的紫微聖宮,竟然還有城門?這分明就是走在城門中的感覺!
謝輕塵一念未已,那陰涼處果然就已結束,足見他所料不差。
但是後面的路倒也不再覺得曝曬,似乎樹蔭甚多,中間還夾着絲絲縷縷的花香。可是,卻也又走了好久,馬兒才停住了腳步。
水不漪終於除去了他眼睛上的黑布,謝輕塵把眼睛閉了片刻,才慢慢睜開——果然不出所料,這裡根本就是一座小城一般,綠樹環繞,花木成蔭,屋宇重重疊疊地掩映在花木山石之間。
此即,自己正停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面前,大殿檐下正中懸着一塊大匾,上書三個大字:“凌雲殿”!
好大的氣派,簡直堪比皇家宮苑!謝輕塵心底暗暗忖度。
水不漪做個手勢,阿如和阿意過來,終於替謝輕塵解開了縛在他腰間和腿腳上的繩索。
“謝公子,請下馬吧?”水不漪在身旁說道。
謝輕塵把目光從那塊大匾上收回來,預備跳下馬來,卻驀然發覺他被綁得太久,兩條腿痠麻無比,已經幾乎不聽使喚,不禁苦笑一下,轉向水不漪道:“水護法,我這腿腳已經被你綁得不聽使喚了——能不能麻煩你把我手上的繩子也解開,讓我活動一下?”
水不漪一臉驚訝地道:“啊呀,公子怎麼不早說?阿意,快來給公子鬆綁!”
謝輕塵望着她裝模作樣的表情,不由鄙夷地一笑。
雙手終於重獲自由,可是肩臂同腿腳一樣,痠麻痛癢,難受之極。謝輕塵輕輕咬着下脣,慢慢地揉搓活動,好一會兒方纔覺得好過一些。他這才跳下馬來,可是不知怎麼雙腿一軟,就坐倒在地上。
“謝公子,你怎樣?”水不漪問道。
“還好!”謝輕塵坐在地上,繼續揉着肩臂腿腳,頭也不擡地道。
“阿如阿意,去扶公子起來!”水不漪吩咐道。
“不必!”謝輕塵擺擺手,自己慢慢站起身來,卻正看到已經來到身邊準備攙扶他的阿意——那少女一副又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的神情,一下子叫謝輕塵想起她和阿如在路上說的話來,不由嘴角一翹,勾出一抹優美的弧線來。
阿意受寵若驚,大睜着眼睛看着他,又想對他笑又不好意思笑。還是阿如鎮定些,忙拉着她走開了。
水不漪輕拍手掌,便有一名教衆雙手奉上一副精鋼鐐銬。
從鬆綁開始,數把鋼刀就一直指在周身,還有兩柄更是直接架在他頸中,謝輕塵明白做什麼都是徒勞,也就並不掙扎反抗。看來,此番想要伺機脫身,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了。
“謝公子,此間雖然不必像路上那樣,可是公子身手卓絕,恕我等不可不防!”水不漪親自動手給他戴好鐐銬,口中卻仍是一如既往的客氣。
謝輕塵淡淡地一笑,道:“這點自知之明,謝某還是有的——我謝輕塵今日本來就是階下囚,又不是什麼座上賓。”
水不漪臉上永遠都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微笑,她轉過身去,朗聲道:“玄武宮護法水不漪回來覆命!”
須臾之後,殿門徐徐開啓,兩名橙色衣衫的女子走出來,道:“水護法請!謝公子請!”
大殿門檻甚高,謝輕塵鐐銬加身,十分勉強才得以邁進,不由苦笑連連——這階下囚的滋味,果然不好受得很!
進了大殿,謝輕塵暗吸一口氣:大殿寬敞富麗,處處雕龍刻鳳,寶鼎含香,滿室氤氳,一派莊嚴整肅!
正前方是一座九級高臺,正中安放一張雕龍金榻,榻上端坐一婦人,金冠雲肩,華服錦繡,那架勢分明是君臨天下的女皇模樣!只是她面上戴着一個純金做的面具,遮住了上面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威嚴的鳳目,面具外面的下半張臉,膚質白皙光潤,雙脣緊抿,雖堅毅卻不失女子的溫潤秀美,下頜線條完美,除掉面具的話,想必也曾是個美人兒。
紫微魔君果然是個女子,謝輕塵心道。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水不漪率紫微教衆包圍四煞之時,他就已有如此猜測:沒有一個男子會只招女子做屬下的,除非他荒淫無度,可是一個荒淫無度的男人,又怎麼可能訓得出那麼像模像樣的娘子軍?所以,紫微魔君十之八九是個女子。而一個只招女子做下屬的女人,也必然是個對男人有什麼成見的女人,不是極度厭惡就是極度輕視,不知這位魔君屬於哪一種?謝輕塵暗暗忖度。
不知怎麼又一轉念:哎呀,這可糟糕,自己既是她的死對頭謝至的後人,又是一個她極度厭惡或者輕視的男人,此番落在她手裡,恐怕當真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水不漪快步走到階前,跪拜下去,口中道:“玄武宮護法水不漪拜見聖君!”
紫微魔君擡擡手道:“水護法請起,你一路鞍馬勞頓,這就回去歇息片刻吧,本宮晚上再召你!”她的聲音大氣端凝,頗具威儀。
水不漪於是躬身退了出去。
紫微魔君這纔將目光投向一直筆直地站在階下打量端詳她的謝輕塵。謝輕塵略偏着頭,不卑不亢地接住了她充滿威壓的目光。
一個坐在臺上,一個站在階下,靜靜地對視了片刻。
紫微魔君終於開口:“謝公子,水不漪一直極口贊你,說公子身手卓絕,智計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謝輕塵“噗哧”就笑了:“聖君還真會說笑!謝輕塵淪爲你階下之囚,任人宰割,哪裡還有什麼丰神和器宇可言?”
紫微魔君也淡淡地一笑,道:“原來謝公子甚是風趣!公子一路奔波,甚是辛苦,本宮已略備薄酒,爲公子接風洗塵——焚琴、悔棋,請公子去略略盥洗一下,再用膳吧!”
她身後兩個絳紅衣衫的侍女答應一聲,從高臺兩側下來,走到謝輕塵身邊,身材高挑一些的那個,側身做個請的手勢,道:“公子請隨我來!”
另一個略矮一些的跟在謝輕塵後面,一起將謝輕塵從大殿裡帶了出來,又引着他穿過一片迴廊,來到一間精舍旁。
謝輕塵一路留心,發現這裡結構佈局甚是複雜,左一道迴廊,右一道花牆,這兒一座假山,那裡一塊巨石,若無人引領,只怕放開了讓他走,他都未必能在一個時辰之內跑得出去。這兩個侍女腳步輕靈,身佩長劍,顯然都是武功不弱,她們一前一後,分明就是監視和押解。謝輕塵心下暗暗覺得,越是深入,才越是發現此番的兇險,莫非這裡真的就會成爲他謝輕塵的葬身之地麼?
他擡起頭,見那精舍門上也懸着一小塊匾,上書“臥龍居”三字,不由自嘲地暗忖:我如今這副模樣,此間應叫做“困獸居”還差不多!
“公子,請!”那個身材高挑走在前面的侍女叫做焚琴,此刻已經推開了精舍的雕花木門。
謝輕塵走進去,見屋內陳設雖然簡單,卻甚是清雅,薰着淡淡的麝香。
方纔跟在他後面那個叫悔棋的侍女,端來一個已經倒好半盆清水的銅盆放在一張小几子上,又拿過一條雪白的手巾,侍立在一旁道:“公子,先將就洗把臉吧?”
謝輕塵接過手巾,洗了臉和手,聽着鐐銬的鏈子與銅盆觸得叮噹作響,只覺此情此景滑稽透頂。
焚琴已然捧了一個托盤在一旁候着,看他洗完了臉,便道:“公子,漱漱口麼?”
謝輕塵端起那細瓷的杯子,抿一口水,漱一漱口,慢慢吐進旁邊的小銅盂裡,心道:這魔君搞什麼鬼呢?她鎖縛住我,卻又弄這些繁瑣的皇家一般的禮儀來待我,到底想怎樣?
那焚琴大約見他斯文知禮,竟終於對他綻開一個笑容,道:“公子旅途勞頓,不知是想歇息片刻,還是先去用膳?”
謝輕塵擡起眼皮兒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悉聽尊便!”
“那就請公子移步去用膳吧!”焚琴對他微一欠身,仍像方纔一樣,側身在前面引路,悔棋跟在後面,明似侍候,實則押解。
兜兜轉轉,又來到一間大廳門口,謝輕塵擡頭看看:“養頤廳”。
焚琴引他進來,廳內陳設古雅,居中一張很大的長桌,屋內飄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紫微魔君從一張錦帳後面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兩個同樣着絳紅衣衫的侍女。她已換了一身看着更爲舒適和隨意的衣裙,卻仍是戴着那個純金的面具,坐到主位的軟椅上,對謝輕塵點點頭道:“謝公子,請坐!”
焚琴與悔棋已候在那把客位的軟椅兩旁,躬身道:“公子,請!”
謝輕塵微一頷首,也坐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人家要怎樣發落自己,如今也只好隨人家了。
紫微魔君於是道:“裂畫,傳膳!”
焚琴、悔棋、裂畫,好生古怪的名字,謝輕塵看看紫微魔君身後另一名侍女,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應該叫什麼書吧?”
那侍女欠身答道:“回公子,婢子叫棄書!”
“焚琴、悔棋、棄書、裂畫!”謝輕塵笑着搖了搖頭,“有趣!”
“公子舉止有度,談吐不凡,不知府上是何世家?”紫微魔君的眼裡對他也是一片好奇。
謝輕塵神色微微一黯,道:“實不相瞞,謝某是個孤兒!”
紫微魔君一怔:“哦!那麼,公子的文韜武略,又師出哪位高人呢?”
謝輕塵低下頭,沉吟片刻,才又擡起頭道:“那些粗淺的拳腳功夫,是爲了活命和混飯不得已才學的;些許認得幾個字,是百無聊賴胡亂消遣的——什麼文韜武略的謬讚,只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
紫微魔君露出一口貝齒,笑了:“公子倒是謙遜得很!”
此時,已有黃色衣衫的侍女絡繹傳菜進來,紫微魔君便道:“公子,粗蔬濁釀,切莫見笑!請!”
便有侍女斟好美酒,遞上銀箸,那焚琴與悔棋左右侍候,每一道菜餚都親自端到眼前,等他搖頭表示不要或者夾完放下,再爲他端過另一道菜來。
涼盤熱炒,果蔬肉食,山珍海味,青紅白綠,到最後竟擺了滿滿一桌,謝輕塵每一種都只是淺嘗輒止,可是不等菜齊,肚子已經飽了;金樽美酒,清洌醇香,竟也是他生平僅見的珍酵!
可是,享受如此尊貴招待的客人,卻偏偏鐐銬叮噹,謝輕塵覺得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撤去宴席之後,侍女又傳上幾道點心,個個精巧細膩,謝輕塵卻分毫未動。
“公子是嫌棄點心粗糙麼?怎麼分毫不動?”紫微魔君奇怪地問道。
謝輕塵微笑着搖搖頭道:“聖君多心了!一來承蒙款待已然酒足飯飽,二來呢,謝某一向不喜甜食,聖君勿怪!”
“哦!”紫微魔君點點頭,不再勉強,又道:“公子請稍事休息,晚些本宮再來敘談!”
於是,謝輕塵又被焚琴悔棋押回“臥龍居”。只是這一回,又有一件令謝輕塵驚訝的事:屋內已備好一大桶飄着花瓣的溫水,四名眉清目秀的小廝身配長劍,捧着各種洗漱用品和一套簇新的衣衫候在桶旁。謝輕塵忍不住就笑了:想不到此番竟有這麼好的招待?
一直到他坐在桶裡洗澡的時候,還是笑得渾身發顫:既有人侍候寬衣洗澡,又有人一直將利刃架在脖子上,遭遇如此離奇經歷的,除了他謝輕塵,世間恐怕再無第二人了!
換上人家給他準備的那套月白色衣衫時,謝輕塵甚是驚訝:那身衣服除了稍稍有些寬肥以外,衣袖領口與長短都無不合適,就像爲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唯一叫他鬱悶的是,衣服穿好,人家馬上就又給他戴上了那副鐐銬。
小廝們清理屋子,悔棋便拿了一條很大的手巾來細心地給他擦乾了頭髮,焚琴用一把上好的象牙梳子替他梳好了頭髮,然後一前一後各捧了一面碩大的銅鏡,問道:“公子看看,還滿意麼?”
謝輕塵搖頭笑道:“兩位姑娘,你們不拿些胭脂水粉來給我用麼?”
焚琴和悔棋齊齊一怔,悔棋脫口問道:“公子,你要那些做什麼?”
“我還想要珠釵和花鈿,姑娘也一併取來吧,省得一趟趟地跑!”謝輕塵擡手加額,笑得幾乎背過氣去。
焚琴和悔棋明白過來,也都忍俊不禁,悔棋道:“謝公子果然風趣!婢子們侍奉慣了聖君,請公子切莫見怪!”
焚琴道:“公子,請稍事休息,晚些我家聖君可能還會邀公子前去敘談。”
“嗯,這句話纔要緊!”謝輕塵不笑了,心裡暗忖,“等你吃好歇好,放鬆警惕,纔是她要有所動作的時候——不過,謝輕塵現在除了小命一條,一無所有,我就不信,你能奈我何?”
他暗暗冷笑,於是和衣躺在牀上,焚琴替他拉下錦帳,二女侍立牀頭,聽他呼吸均勻悠長,竟是頭一挨着枕頭就睡着了。
焚琴叫醒他的時候,外面已是夜幕深垂,屋內已經掌上了燈燭。
“公子,我家聖君有請!”焚琴拉開錦帳,躬身道。
謝輕塵起來,二女服侍他漱口洗臉,爲他理好頭髮,就又將他押到一處後園。紫微魔君已然候在那裡,棄書和裂畫挑着宮燈侍立身後。
旁邊還站着一個水不漪,她身後跟着阿如和阿意,奇怪的是,阿如手裡抱着兩條狐裘披風,阿意手裡也抱着好幾件厚厚的披風。阿意看到謝輕塵,眼底閃過一抹驚喜,可是謝輕塵的目光掠過時,她卻連忙低下了頭。
“謝公子,勞乏可曾稍解?”紫微魔君緩聲問道。
“還好!”謝輕塵點點頭。
那紫微魔君藉着宮燈之光,又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輕嘆一口氣:“想不到這衣服竟如此合身!公子清逸俊雅的模樣,倒是叫本宮想起一位故人來!”
“果然!”謝輕塵心底冷笑,不由鄙夷地輕輕撇了撇嘴角,“該找死對頭的後人來複仇泄憤了吧?”
可是他卻故意不動聲色地問道:“哦?不知是哪位故人?”
紫微魔君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道:“請公子隨本宮過來!”
她伸手過來,隔着衣袖拉着謝輕塵的手腕,攜着他往前走去。轉過一座假山,來到一堵一人多高的石壁面前,謝輕塵看到石壁上有一道五尺來高的石門,兩旁各守着一名紫衣女子,此即正拜倒在地:“參見聖君!”
“把門打開!”紫微魔君道。
“是!”守門的女子取出鑰匙,打開巨鎖,又搬動機關,石門緩緩打開,一股凜冽的奇寒襲來,以至於衆人都不禁微微打了個寒戰。
焚琴和悔棋打着宮燈當先開道,紫微魔君攜着謝輕塵隨後躬身進入。進來後才發現別有洞天,裡面是一條寬敞開闊可容兩人並行的甬道,一層層石級綿延而下,兩面都堆着厚重的巨大冰塊——原來是個冰窖!
紫微魔君攜着他一直往裡走,甬道卻不是直的,彎彎拐拐,最後來到一個約十丈見方的大廳,廳裡大大小小的冰塊都整整齊齊地堆在四面乾乾淨淨的石臺上,最裡面的牆上卻又有一道石門。
外面是炎炎盛夏,這裡卻寒冷得好似數九隆冬。阿如把手裡的狐裘披風分別披在了紫微魔君和水不漪身上,阿意則把手裡的那幾件披風一一分發給焚琴她們。
只有謝輕塵什麼都沒有,可是他卻也沒有顯出寒冷或者不悅的神情。
“謝公子,冷麼?”紫微魔君轉頭問他。
“還好!”謝輕塵點點頭,還是那淡淡的一句。
“來!”紫微魔君重又隔着衣袖攜起他的手來,走到那扇石門前,水不漪推開了石門,露出一個不大的石室,裡面透出淡淡的柔光。
焚琴和悔棋把宮燈掛在大廳,率先進了石室,躬身侍立兩旁。紫微魔君攜着謝輕塵隨後進來,拾級而下。
這間小石室裡,四面各砌着一根一人粗細的冰柱,正中停着一尊水晶的棺木,石室頂上懸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發出淡淡的柔光。
“公子,這個人,你可認得?”紫微魔君鬆開了手,指指水晶棺木裡那人,緩緩地問道。
謝輕塵突然覺得自己的雙腿彷彿灌了重鉛一般,說什麼也不願走上前去,可是卻又彷彿有什麼力量一定要催逼着他走上前去。
他略一遲疑,終於還是硬着頭皮走上兩步,看清棺木裡躺着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美,他雙目微閉,嘴脣輕抿,彷彿只是沉沉地睡着了——雖然他早已隱隱地猜到了,可是此即真正一眼看清那人的面容,謝輕塵還是不由渾身一震,就覺得心口猛然如遭一記重錘:這個人,他怎麼可能不認識?快二十年了,無論謝輕塵曾怎樣地恨過他怨過他,可是卻從無一日忘記過他的模樣!
因爲他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天劍謝至,也是他謝輕塵的生身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