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心悅君兮

二人正要離開,謝輕塵忽然一把拉住阿意,將食指豎在嘴巴上,示意她噤聲,一邊指指地上,和她一起貼着假山蹲了下來。

阿意正在疑惑,就聽到輕輕的腳步聲,隨即便聽到棄書的聲音:“都這麼久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對啊,莫非她們真把人家凍死了?”是裂畫。

“那她們倆可就慘了!”棄書笑道,“聖君還要憑那謝輕塵來奪天劍呢!”

說着,宮燈的光芒已然照進了假山後面,先進來的是裂畫,她提起宮燈“咦”了一聲——謝輕塵驀然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招制敵,裂畫就倒了下去!

“來——”棄書瞪大了眼睛,可是隻喊了半個音,便也“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阿意跟過來,嚇得心噗噗直跳!

“阿意,我看她們很快就會發現了!”謝輕塵壓低聲音問道,“咱們能找個守衛少一點的地方翻牆出去麼?”

“有倒是有,可是那牆很高的,大約有三四丈高呢!不如我去找根繩子來?”阿意悄悄地問道。

“不忙,先帶我過去看看!”謝輕塵道。

“啊呀,你看!”阿意突然低低地驚呼一聲:原來,那兩盞宮燈掉在地上,着了起來。

便聽到不遠處有人道:“咦,那裡怎麼有火光?過去看看!”

“糟了!快走!”謝輕塵拉起她,兩人繞過假山,就看到四五個巡夜的教衆奔了過來!

“什麼人?哪裡走?”當先一女子大喝一聲,挺劍就刺!

“看來非得大開殺戒了!”謝輕塵暗歎一聲,手中長劍揮出,一劍就斬了這名女子!

“來人啊!有刺客!”一名女子已經大喊出聲!

謝輕塵長劍連揮,那些巡夜的女子武功低微,全無還手之力,轉眼間全都伏屍在地!

可是,宮裡卻也就立即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往這裡趕來!

“阿意,咱們去最近的一堵宮牆那裡!”謝輕塵急道。

阿意嚇得渾身發抖,拉起他閃過幾處花樹,有人過來就連忙蹲在假山下躲避一下。

幸好此地是個偏僻之處,紫微教衆人一時沒能趕來,而謝輕塵和阿意已然找到了一堵宮牆——阿意說得不錯,那牆足有三四丈之高!

“怎麼辦?出不去!”阿意嚇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謝輕塵擡頭看看,微笑一下,道:“誰說出不去的?給你看看我的能耐!”

阿意還沒回過神來,已被他攔腰橫抱起來,阿意嚇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連忙自己捂住了嘴巴!

謝輕塵低頭看她一眼,那女孩子的神情已然整個如在夢中了,不由笑道:“你不要只是傻傻地看着我,抱緊我,否則摔着你!”

阿意忙攬住他的脖子,謝輕塵吸一口氣,身子已然拔起兩丈多高,等力氣將竭之時,他伸足在牆上一蹬,一個旋身,另一足趁勢一攀,就又拔起一丈多高——阿意雲裡霧裡地清醒過來時,才發現兩人已經站在高牆頂上!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表示一下自己的驚歎,謝輕塵已經抱着她飄下地去!

出了宮牆,謝輕塵舉目四望,才發覺四處許多黑黢黢的影子,原來這裡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包——他來時被蒙着眼睛,真是沒有想到紫微教的魔宮竟是建在一片山凹之中!

“往哪邊走啊?”謝輕塵轉向阿意。

“跟我來!”阿意道,就往北面的一座小山上攀去。

謝輕塵心情大好,微笑一下,幾個起落就已趕到她身邊。

阿意看他時,他已攀上山頂,笑吟吟地伸出手來拉她。

可是握住那女孩子的手時,謝輕塵卻“咦”了一聲:原來阿意的手竟冰涼冰涼的,手心裡還盡是濡溼的汗水!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生病了麼?”謝輕塵拉她上來,輕聲問道。

阿意搖搖頭,癡癡地看他一眼。

謝輕塵轉念一想,突然明白過來:她應該是因爲緊張或者激動,以至於手心裡都出汗了!不由地就笑了。

可是阿意沒有笑,她回頭看一眼山下火把亂動人影憧憧的紫微魔宮,眼裡忽然有了淚水。

“阿意,你怎麼啦?”

“謝公子,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去了?”阿意看着他,眼淚就滾出了眼眶。

“都是我連累了你!”謝輕塵柔聲道,輕輕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裡,“阿意,反正回不去了,就跟我走吧!”

阿意看着他,真覺得自己宛在夢中,她喃喃地道:“你說什麼?”

“我在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在那樣朦朧的月光下,看着那樣溫柔的眼波,聽着那樣輕柔的徵詢,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夠跟他說“不願意”的吧?

兩人跑下山來,謝輕塵一路握着阿意始終冰涼汗溼的手,阿意竟也沒有一絲一毫抽出手去的意思。

天色越來越黑,可是謝輕塵知道,那是因爲天馬上就要亮了的緣故。

阿意忽然問道:“謝公子,你——有沒有心上人?”

謝輕塵腳下微微一滯,隨即輕輕嘆一口氣,道:“有過!”

阿意低着頭,又問:“就是那位和你在一起的越姑娘麼?”

“不是她!”謝輕塵道,“她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兒,我因爲害得她孤苦伶仃,所以就認她做了妹妹。”

“那你的心上人呢?”

謝輕塵沉默了,一直到阿意停住腳步轉臉怔怔地看着他時,他才終於開口:“她不在了。”

阿意聽着他冷到毫無生氣的聲音,不由縮了縮肩,她掩飾地笑道:“想不到天快亮的時候會如此寒冷!”

謝輕塵沒有說話,脫下外衣來披在了她身上。衣服很長,阿意穿不起來,衣襟在地上拖着,阿意雙手將衣襟提了起來,緊緊地裹在自己身上——衣服上還殘留着謝輕塵的體溫,又給了她些許的溫暖。

“阿意,我們快走吧,免得她們在宮裡搜不到我,一會兒就追來了。”謝輕塵道。

可是阿意站着沒有動。

“你怎麼啦?”謝輕塵低下頭柔聲問道,“後悔了麼?”

阿意擡起頭來,第一次那樣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搖搖頭:“不,今夜的事,我永不後悔!”

謝輕塵微笑了:“那就好!阿意,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阿意走上一步,緊緊地抱住了他。

謝輕塵就覺得有些不對,可是到底哪裡不對,他一時又有些模糊。

阿意卻已經放開了他,掏出一個繡花的荷包來:“謝公子,這是我全部的積蓄——”

“我不缺這個!”謝輕塵搖搖頭,笑道,“你留着自己買花戴吧!”

“拿着!”阿意把荷包塞進他手裡,“我知道你輕功好,可是走長路終究還是馬匹更合用——我今日出來時特意將它帶着,是爲了給你去牧民家裡買馬用的!”

“想不到你還真細心!”謝輕塵笑了,“這倒是,我現在還真是身無分文!好,等回去,我加倍給你!”

“謝公子,你往那邊再走三五里路,就有一片牧民聚居的地方。”阿意擡起頭看着他,終於很吃力地道,“我想,我不跟你走了!”

“爲什麼?”謝輕塵愕然,蹙起了眉頭。

阿意悽然一笑:“我看得出來,你的心——”

謝輕塵神色黯淡下來,他低下頭去,輕輕咬咬下脣,終於又道:“我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絕不辜負你,你放心!”

阿意看着他難過的神情,覺得他本來可能是想說“我會努力忘記她”,可是他終於沒有說,因爲他知道他自己做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你會好好待我!”

“那你——”謝輕塵看着她的眼睛,發現她還是不打算跟他走。

果然,阿意就那樣悽然地望着他,微笑着道:“可是,我怕,我怕我傾心的只是想像中的你,我怕你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好,我怕我會失望——”她慢慢地往後退去。

謝輕塵在微薄的晨曦中,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看着這個古怪的女孩子,聰明如他,此即卻真的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兩行清淚順着阿意的臉頰慢慢地滑落,她仍在慢慢地往來時路上退去。

謝輕塵卻突然一皺眉頭:“阿意,別傻了,她們好像出宮門了!”

可是阿意驀然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阿意——”謝輕塵大吃一驚,奔過去,纔看到一縷鮮血正從她嘴角慢慢滑下。

“你怎麼啦?”謝輕塵跪下來,抱起她的身子,驚問道。

“謝公子,我已自絕經脈,你不必管我,快走吧,她們就快追上來了!”阿意流着眼淚微笑一下,伸手摸摸他的臉。

“你、你到底在想什麼?”生平頭一次,謝輕塵被別人弄得這樣不知所措。

“你知道麼?其實,我更怕,怕你其實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怕我看到你就高興,看不到你就傷心,我怕我看見你笑我的天就晴了,可是你一皺眉頭我的天就陰了……”阿意的聲音慢慢地低下去,最後就只有嘴巴在動,可是她突然眼睛一亮,拼盡最後的全部力氣一把推開了謝輕塵,“快走!她們——”

是的,馬蹄聲已經可以聽到,紫微教的女子們追來了。

阿意的手終於軟軟地垂落地上,謝輕塵放下她的身子,站起身時,發覺自己心痛欲裂——不愛,未必就不難過!

他最後看了一眼阿意掛着淚水的臉龐,緊緊地捏了捏手中那個彷彿還帶着她餘溫的荷包,將它揣在懷裡,轉過身走了,至於那片雜沓的人馬來處,他連望也沒望一眼:謝輕塵一個人的時候,誰能把他怎麼樣呢?!

第二日的下午,謝輕塵快趕到那個小集鎮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一騎人馬,竟是越冰瑩和他那匹額心有一縷白毛的黑馬!

越冰瑩也終於認出了他,她從馬上縱身跳下,就飛奔而來!

謝輕塵也連忙跳下馬來,伸開雙臂,等着她。

越冰瑩撲進他懷裡,只叫了一聲“哥”,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謝輕塵輕輕拍拍她清削的後背,笑道:“又哭?愛哭包!羞羞羞!”

越冰瑩推開他,抹去眼淚,擡起頭笑了,可是笑容馬上就僵在了臉上:“哥,你的臉?”

謝輕塵摸摸自己兀自青腫淤紫的半邊臉,微笑道:“被人家打了一巴掌而已,不礙事的!”

“咦?你的衣服怎麼換了?”越冰瑩一臉的詫異很快又變成了關切,“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

“除了這一巴掌,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你不要擔心了!”謝輕塵搖搖頭。

“好狠的一巴掌!”越冰瑩心疼地道,就從懷裡掏出個小盒子,打開來,用手指挖了一些藥膏,小心地給他塗在腫起來的地方,“還疼麼?”

謝輕塵微笑着搖搖頭:“越神醫藥到病除,一點兒都不疼啦!”

越冰瑩撅着嘴在他胳臂上輕輕擂了一拳,笑着嗔道:“又欺負我!”

“小傻瓜,你好像又沒聽我的話!”謝輕塵斜她一眼,板起了臉。

“什麼啊?”越冰瑩不明所以。

“我叫你跟他們去中原,你卻爲何一個人在這裡遊蕩?”謝輕塵不笑了。

“託婭大嬸和蘇和他們,有湛姐姐他們保護——我放心不下你,就、就一個人回來了!”越冰瑩低下頭,“哥,你若有什麼事,我、我也不活了!”

“傻瓜,你在胡說什麼?!”謝輕塵皺眉道,“倘若真有那樣一日,黃泉之下我都不理你!”

越冰瑩擡起頭,看到謝輕塵一臉的嚴肅:“瑩兒,你給我聽着: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否則,無論是夫人還是我,我們都不會原諒你!聽懂沒有?!”

越冰瑩擡起頭看着他,沒有說話。

“看着我做什麼?”謝輕塵蹙起了眉頭,“你今日若是不答應我,我就不再理你了!”

越冰瑩連忙點頭:“我答應你!”

“發誓!”謝輕塵偏着頭。

越冰瑩“噗哧”笑了,點點頭朗聲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越冰瑩今日鄭重起誓:不管發生什麼,我一定好好活下去!否則——否則,娘就永遠不原諒我!哥就——永遠不理我!”

就看到謝輕塵也笑了,道:“嗯,這才乖!”

二人並轡而行,越冰瑩追問謝輕塵的遭遇,謝輕塵卻搖搖頭道:“我現在累得很,到了客棧再跟你細細講來,好不好?”

越冰瑩便不再糾纏。等到了鎮上,二人仍舊住在那家客棧。

吃過晚飯,越冰瑩就鑽進謝輕塵的房間,要他細細將自己的遭遇講來。

謝輕塵於是從分別之後跟她講起,一直講到自己去牧民家裡買了馬兒,往這邊趕來。

可能是講得太久了,謝輕塵就咳嗽起來,越冰瑩忙去給他端了杯水來。謝輕塵喝了大半杯水,卻還是咳。

“哥,你怎麼啦?來,我給你號一下脈象?”越冰瑩看他咳得厲害,關切地道。

謝輕塵擺擺手,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搖搖頭道:“我怕熱怕燥,每年到入暑的時候,倘若天乾物燥,或者勞累炎熱,就容易這樣——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我給你熬些藥吧?”

“不必不必!多喝些水,涼一涼,自己就好了。”謝輕塵搖搖頭,輕輕嘆一口氣,“往年這樣的時候,百合就會熬一碗冰糖銀耳羹給我。她知道我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所以每次放的冰糖都剛剛好——也不知她從哪裡找來的冰塊,放在裡面……”

講到這裡,難免傷感,他搖搖頭,於是就不再說下去了。

越冰瑩看着他又有些迷迷濛濛的眼睛,連忙岔開話題道:“哥,那位阿意姑娘,如果她當真跟你回來,你打算拿她怎麼辦呢?”

“我拿她怎麼辦?”謝輕塵低着頭笑一下,又搖了搖頭,然後他擡起頭來,捏了捏越冰瑩的鼻子尖兒,“小傻瓜,那你就有嫂嫂了!”

越冰瑩愕然地瞪大眼睛,叫出聲來:“你要娶她?”

“是啊!”謝輕塵點點頭,隨即卻又嘆了口氣,“誰知道,她卻寧可去死,也不願意嫁給我——瑩兒,我就那麼不堪麼?”

越冰瑩卻還是不能置信:“哥,你說的是真的麼?你當真打算娶她?”

謝輕塵看看她,認真地點點頭:“對啊!怎麼啦?”

“你瘋了嗎?”越冰瑩擡手去摸摸他的額頭,“還是——”

“你才瘋了呢!”謝輕塵皺着眉頭,躲開了她的手。

“你一定在騙人的,對不對?”

“瑩兒,我說的句句是真!這有什麼好騙人呢?”謝輕塵蹙起眉頭,背過身去,“難得會有人那樣對我一見傾心!才見了幾次,就肯爲我背叛師門,肯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給我,肯爲我去死,我不娶她娶誰?雖然我並不喜歡她只是因爲我的相貌才傾心於我,可是這麼多年,除了她,還真是沒有第二個人像她那樣一直誇我好看——雖然有些好笑,可確是真心真意,連我都感動!”

越冰瑩看着他的背影,心裡酸酸的:“原來你也是個大傻瓜!你以爲只有阿意那麼傾心於你,所以你就要娶她?原來只要別人傾心於你,你就會娶人家,那你娶一個,只怕是不夠了!”可是她卻只敢想一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謝輕塵聽她半晌沒有作聲,有些奇怪,轉臉來才發現她表情古怪:“瑩兒,你怎麼啦?”

不想越冰瑩嘆一口氣,搖搖頭轉身就走。

謝輕塵一把拽住她:“喂,你怎麼啦?”

“哥,很晚了,我去睡了!”越冰瑩低着頭,輕輕拂開他的手,徑自走了。

謝輕塵看着她推門出門關門,竟一眼都不再看自己——他輕輕咬着下脣,慢慢蹙起了眉頭。

翌日清晨,二人下來吃飯,謝輕塵驚訝地發現:越冰瑩一雙眼睛腫着,眼裡還有很多血絲,似乎竟是哭了大半夜!

“瑩兒,你怎麼啦?”謝輕塵忙關切地問她。

“沒有怎麼啊。”越冰瑩搖搖頭,從懷裡掏出藥盒來,細心地給他兀自腫着的臉頰上塗了些藥。

早飯她吃得很少,也不說笑。

“咱們今日休息一日,明日再走?”謝輕塵看着她的眼睛,嘆一口氣,“幹麼要哭成這樣啊?有什麼難過告訴我,說出來可能就會好一些,嗯?”

“誰哭了?”越冰瑩瞟他一眼,自己回房去了。

謝輕塵看她心緒不佳,於是也不去打擾她,自己去鎮上走一走,想着買個什麼東西逗她開開心纔好,不想還果真找到一樣好玩的:那是一個捏麪人兒的,用各種各樣顏色鮮豔的面,捏出花鳥魚蟲男女人物,惟妙惟肖!

“這個玩意兒新鮮有趣,她一定喜歡!”謝輕塵心道。

可是捏個什麼給她,她纔會開心呢?謝輕塵略一思忖,就有了主意。

謝輕塵回到客棧時,已是午飯時分。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先去敲了敲越冰瑩的房門。

越冰瑩打開門,看到是他,微笑一下:“哥,你回來啦?”

“嗯!”謝輕塵點點頭。

“進來吧?”越冰瑩道。

“嗯~”謝輕塵搖搖頭,一臉笑容。

越冰瑩詫異地看着他:“哥,你——”

“我買了一個好東西給你!”謝輕塵把手從背後拿出來,將一個東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瞧!”

越冰瑩果然頗有興趣,一把接了過去,待她看清那樣東西時,更是“噗哧”一下忍俊不禁:原來,那是個彩色面泥捏的人兒,捏的是一個賣豆腐的漢子,一肩挑着兩塊豆腐,一肩挑着一對粉嫩可愛的孩子,前面的是個綠衫的女孩兒,後面的是個紅襖的男孩兒,那漢子留着兩撇小鬍子,正對着自己咧開嘴巴憨憨地笑着。

“哥,你好醜!”越冰瑩笑道。

“誰跟你說那是我了?”謝輕塵也笑了,“走吧,下去吃飯!”

“嗯!”越冰瑩點點頭。

她一路看着那個麪人兒微笑,竟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謝輕塵忙扶了她一把,搖搖頭笑了。

吃過午飯,各自回房,越冰瑩站在自己門口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謝輕塵等了一時,可是她終於什麼也沒有說,低頭進自己的房間裡去了。

謝輕塵於是推開門,回到自己的房間,等看到桌上那一碗冰糖銀耳羹時,他什麼都明白了。

他慢慢走到桌旁,坐下來,用羹匙輕輕舀起一塊銀耳——越冰瑩很細心,同百合一樣,她把那銀耳整得乾乾淨淨,弄成小小的塊兒,一塊一塊兒或浮或沉,晶瑩潤澤。

沒有冰塊,酷暑的天氣裡,什麼東西放進口裡似乎都是溫的,冰糖好像也多了一些——她畢竟不知道,謝輕塵幾乎不食甜味兒,百合做的冰糖銀耳羹,那冰糖只是在細品之後纔有的一絲餘味兒。

可是他仍然把銀耳和湯汁都吃喝得一滴不剩——聰明如他,豈能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個女孩子全部的心思?

等越冰瑩敲門進來的時候,他正在喝水。

“哥,你這件衣服的袖子,我縫好了!”越冰瑩把他的包袱放到牀上。

“哦!”謝輕塵點點頭。

“哥,”越冰瑩看看桌上的空碗,莞爾一笑,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回房去了!”

“嗯!”謝輕塵坐在桌旁,看着她收了空碗轉身欲走,突然站起身道,“瑩兒——我的咳嗽已經好了!你以後不用做這個了!”

越冰瑩一怔,轉身來看着他,謝輕塵卻已然背過身去,只聽到他冷到毫無生氣的聲音:“而且,我看見這個,也只會徒增傷感!”

越冰瑩沒有再說話,轉身出去了。

謝輕塵暗暗嘆一口氣,打開包袱,卻驚訝地看到她縫補得好好的那件舊衣服下面,還有一套新做的衣衫——原來她的眼睛,竟是因爲昨晚熬夜給他做衣服纔會紅腫的!

謝輕塵閉起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