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和山莊。回春閣。
蕭千羽在他手腕腳踝上裹了厚厚的軟布, 然後將他手腳攤開用奇異的透明柔絲綁起來,微一沉吟終於道:“你若實在疼得厲害,就不妨叫出來, 可能也會覺得好過一些。”
他沒有立即回答, 卻把目光投向窗外瀟瀟的雨簾——沒有看到那一抹清削的白色身影, 也沒有聽到她輕盈的腳步聲, 可就是知道, 她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撐着一把油紙傘,在瀟瀟細雨中守望。
隔着天地間密密的雨簾, 隔着“回春閣”厚厚的牆壁,她的心一直在他身邊陪着他, 想要給他一絲撐下去的勇氣。
他收回目光, 輕聲道:“勞煩你找些布, 幫我將嘴巴堵起來。”
蕭千羽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那個傻丫頭若是聽到我慘叫,她會被嚇壞的!說不定發瘋一樣地闖進來也未可知!”
蕭千羽沒有再說話, 照他的吩咐做了。
雲中志和袁如笙第二日雨停之後就告辭離去了。
蕭慕天破天荒憋了整整三日沒有來找他喝酒,倒不是因爲蕭慕天自己耗損了內功的緣故。
實在是謝輕塵那樣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誰看了誰擔心。越冰瑩尤其格外緊張,連他在外面呆得太久都會不願意,弄得他又是覺得感動又是覺得好笑。
回想起當日在半山亭哄她離開的樣子, 突然發覺近一年不見, 那小姑娘竟長大了, 不再是印象中那樣傻乎乎又楚楚可憐的小丫頭模樣,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她的目光變了。
可是, 什麼都不能跟她講,他還得回去救母親出來。二十年來, 龍傲雖然從未有一指加於母親身上,可他看着母親的那些眼神,還是叫清醒後的謝輕塵常常覺得不安。
讓越冰瑩那個小傻瓜擔心本就不忍,何況她又不擅作僞,而龍傲偏偏最是老奸巨猾不過,若是被他看出破綻,只怕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蕭慕天終於耐不住酒蟲作祟,看他臉色稍好,立即迫不及待來找他品酒對飲,卻不知正中他下懷。
翁婿把酒言歡,盡興而歸。回到自己房中的時候,已是夜深人靜。
他閂好門,又把窗簾拉好,環視一圈,確信屋子已被遮得嚴嚴實實,連一絲光亮都不會透出去。
他這才把上身的衣衫全部脫掉,露出背上那枚唯有因酒氣才顯現的刺青。
翻出一件白色襯裡的長衣,在牀上平平整整鋪好,然後盤膝坐在牀上,慢慢運起內力,那枚刺青因內力催發,在他背上緩緩暈開。
他在鋪好的衣衫上躺下去,把青色的印記拓在白色的襯裡上。
天亮起來看時,那件掛起的衣衫早已晾乾,雪白的襯裡纖塵不染,誰會知道他已將絕世神功“□□秘笈”印在上面。
剩下的,就是給那個傻瓜寫封信,告訴她這個秘密了。
水晶谷口。
蕭千羽英姿颯爽地騎着一匹駿馬,心下卻早對這一家的告別不耐煩至極,暗自腹誹不已。
龍傲微笑嘆道:“這兩日累得肩膀都疼了呢!霄兒,替爲父揉一揉吧!”
“是!”他點點頭,走到龍傲身後,看賈章讓開,便輕輕把手放在他肩頭。
站在身後的賈章與柏灃,藉着他的身子掩住谷口遠行人的視線,突然一起出手,分別用鋒利的匕首抵住了他兩邊腰眼!
他只微微一僵,隨即便若無其事地在龍傲肩上繼續輕輕推拿。
“路途遙遠,你們早些動身吧!”龍傲亦是一臉平靜無波地道。
兩把匕首挑破衣衫,刺入肌膚半寸之後停了下來,溫熱的血液,順着身體緩緩流了下去。
WWW .Tтká n .C〇 他沒有移動身子,只把手從龍傲肩頭收回,輕輕搭在輪椅的靠背上,目送那一行車馬轔轔遠去。
彼此心下都是明鏡一般啊!
放過那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代價就是他離去的自由!
只要她們出得“水晶谷”,他就沒有什麼好擔心了:蕭千羽武藝出衆,又善使毒用藥;那個傻丫頭,也終於躋身一流高手之列,白天的時候,“恨水劍”完全可以用來防身!母親雖不會武功,可是有那兩大高手護衛,料想也不會有何差池。
何況,龍傲的人馬很快就得忙着去追拿那些被他偷偷放走的囚犯了——可他們也會有人接應!一時三刻之間,龍傲怕是要忙得焦頭爛額,氣得七竅生煙了吧?
果然,等那些遠行者在視野中消失之後,龍傲的聲音恢復了當日在地牢中的陰森:“謝輕塵?”
他沒有回答,因爲身後有人正上氣不接下氣地飛奔而來。
那人一頭撲倒在龍傲腳下,渾身抖得篩糠也似:“報報報告谷主,大大大事不好!”
龍傲蹙眉道:“何事驚慌成這般沒出息的樣子?”
“谷谷主,地牢被人打開,人犯、人犯悉數逃跑了!”
龍傲一掌擊下,輪椅的扶手木屑紛飛!
龍傲佈置好人馬去追蹤,然後纔來到地牢。
謝輕塵已被牢牢鎖在刑架上,頸中還架着兩把利刃,只是這次手臂沒有吊起來,卻平平地伸開,被鋼箍扣在刑架上。
上次因爲“極樂散”發作得太猛烈,他都感覺不到其他的疼痛,今日才感到那些釘刺扎入身體的劇烈痛感。
他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忍着鑽心的疼痛,悄悄活動一下手指:還好,它們全都靈活自如,看來只是傷到皮肉,筋骨倒是無損!
龍傲看到他,卻一言不發,只是驀然揚手,兩道碧色光芒便分別飛入他兩側的“肩井穴”——一陣刺痛之後,變成微麻,接着就是上半身全都痠軟無力!
不等他想明白龍傲到底有何意圖,又有數道碧色光芒飛出,分別沒入他雙膝的“膝眼穴”。
很快,除了神智無比清醒以外,整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就看到龍傲眼中寒芒一閃,輕喝一聲:“賈章,鐵棍拿來!”
“谷主,鐵棍已然備好在此!”賈章應聲拎出兩根兒臂粗細的鐵棍。
龍傲居然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就要動手了?
謝輕塵擡起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卻聽他對左右兩邊架着利刃在自己頸中的下屬道:“不必如此提防他了,現在若解開他,他連站也站不起來!你二人把刀放下,一人一條鐵棍,將他膝蓋和手肘全都打成粉碎!”
謝輕塵瞪大了眼睛:膝蓋與手肘被打成粉碎,他豈不成了廢人一個!他固然不願就此死去,卻更不願從此成爲一個廢人!
那二人已擲刀於地,從賈章手中接過了鐵棍!
“等一等!”
龍傲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怎麼,你倒是轉了性子?骨頭不那麼硬了?”
“你既打碎我雙腿雙臂,倒不如索性殺了我!”
龍傲冷笑:“你自然是希望痛快一些,可於我有何好處?放心,你已全身痠麻,不會覺得十分疼痛啦!只是,親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血肉橫飛,手臂腿腳變成肉泥,想來倒也有趣得緊呢!”
“你將我變成廢人一個,於你又有多少好處?”
龍傲忍不住笑了:“聽你的口氣,倒像是要和我討價還價一般?”
“權且算是吧!”謝輕塵道。
龍傲微一蹙眉道:“你拿什麼同我討價還價?”
“‘□□秘笈’!”謝輕塵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你不是把它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寧死不肯給我的麼?”龍傲倒是有些詫異。
“人到一心求死時,命比什麼都賤;可若一心求生時,什麼都比命賤!”
龍傲不覺詫異地看他一眼:“你現在是一心求生?”
“不錯!”謝輕塵點點頭。
龍傲深深地盯他一眼,終於道:“嗯!人若有了牽掛,便不想死了!”
“對啊!”謝輕塵再點點頭。
龍傲微微一笑:“一本‘□□秘笈’換你一條命,未免太薄!”
“你不覺得自己貪心了些麼?”謝輕塵道。
“現在,是你在我手裡!”龍傲的笑容終於有了一絲得意之色。
謝輕塵有些泄氣地垂下頭,略一沉吟,終又擡起頭,問道:“你還要什麼?”
“你!”龍傲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誓死效忠於我,追隨我左右!”
“我不會再替別人賣命!”謝輕塵一口回絕。
“你從前在‘極樂山莊’不是好好做了十餘年?”
“那是因爲做劍做習慣了,不知道做人的好處!”
龍傲笑了:“嗯,你做人做成這般悽慘的模樣,又有什麼好處?”
“那也比給別人做劍好!”
龍傲微一沉吟,終又冷冷地道:“你以爲,你還有的選擇麼?”
謝輕塵蹙眉道:“你想將我再度變爲龍九霄?”
龍傲面上又浮起那抹好笑的神氣:“謝輕塵,你當真以爲你的身體是鐵打鋼鑄,還經得起一次那樣脫胎換骨的折騰麼?實話告訴你,不消十針,你必死無疑!怕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
謝輕塵沉默了。
他不由想起“回春閣”那次,不知道是多少次死去活轉之後,他看到蕭千羽和蕭慕天分守兩邊,一邊徐徐爲他虛脫無力的體內渡入真氣,一邊變顏變色地盯着他的臉,許久方吁了口氣。
那是蕭千羽頭一次用那樣溫柔的聲音對他說話:“你還撐得住麼?”
輪迴般極致的痛楚,雖然已叫他幾乎恨不得再也不要醒來,可那些已漸恢復的記憶,卻終於還是叫他橫下心去點了點頭。
蕭慕天與蕭千羽二人,卻在他身邊整整守了半個時辰,都沒敢往他身上紮下一針,直到他終於凝起心神,眼裡露出催促的神情。
可那一針下去,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又死了過去。
蕭千羽告訴他是最後一針的時候,他叫蕭千羽抽出嘴裡的布,用全身力氣發出的聲音卻彷彿在說悄悄話:“倘若我死了,就跟她說是毒性太烈;倘若只是昏去,就說我睡着了。”
蕭千羽鄭重地點點頭,眼裡竟有晶瑩一閃。
還好,他只是“睡着了”。
倘若再“睡去”那麼多次,怕是當真醒不過來了。
龍傲看着他的神情,終於又笑了,緩緩道:“你不再一心求死,只是爲了你的母親和妻子,對吧?”
謝輕塵沉吟不語。
龍傲冷笑:“你以爲用自己做交換,把她們送到‘悅和山莊’就可保萬無一失了麼?”
謝輕塵擡眼看看他,不知他想說什麼。
其實,從柏灃被人救走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悅和山莊”也不是最萬無一失的地方,可他能怎麼辦呢?除了那裡,他實在不知道,還能把這兩個自己最珍視的女人送到哪裡去才最安心!
“你知道雲中志從‘悅和山莊’拿走了什麼東西?”龍傲的冷笑中,頗有些深意。
謝輕塵微一揚眉,露出一個詢問的神情。
“你知道‘孟婆棘’,可知道‘孟婆籽’麼?”龍傲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隻被自己關進籠裡的獵物,滿是玩味與得意。
“略有所聞!”謝輕塵微一蹙眉道。
“還記得中秋之夜分食的那塊月餅麼?”龍傲突然往前湊了一下,惡毒地一笑,“我把‘孟婆籽’的仁兒剝出來,放在月餅裡,給她倆吃下去了!”
謝輕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追問一句:“你想做什麼?”
“‘孟婆籽’的殼兒與仁兒,分開來就會變成這個世間最奇妙的一種□□!”那一瞬間,龍傲笑得無比邪惡,“‘同、生、共、死’!”
“你!”謝輕塵勃然大怒,恨不得撲上去一把擰斷他的脖子!
“怎麼?着急了?想殺了我?”龍傲哈哈大笑,“可是,我是‘同生’,而你的妻子是‘共死’;想知道你孃的‘同生’是誰麼?是賈章!還想殺了我麼?!”
謝輕塵垂下頭去,想死的心都有了:枉他自負聰明,卻終究還是算不過這隻老狐狸,又一次完全栽進他手裡!
龍傲看到他泄氣的神情,神色終於和緩一些:“其實,你若聽話些,又何至於有今日呢?”
謝輕塵垂着頭,一言不發。
“這樣吧,老夫就給你一次機會,你我做筆交易,如何?”龍傲微笑道。
謝輕塵終又擡起頭,略有些無奈地道:“願聞其詳!”
龍傲正了神色道:“第一,你將‘□□秘笈’交給我,我就不再執意廢你手臂腿腳!”
“好!”謝輕塵點點頭。
“第二,你乖乖聽我的話,追隨於我,老夫便答應你,不傷害她二人,並且仍放你回去與她二人團聚。”
“你已然種下‘同生共死’,還說什麼不傷害?”謝輕塵蹙眉道。
龍傲哈哈一笑:“只要老夫與賈章安然無恙,她們就什麼事也沒有啊!”
謝輕塵冷笑:“我若不肯爲你所用,莫非你會與賈章自盡來叫她們同死不成?”
龍傲沉下臉道:“謝輕塵,老夫既能給她二人種下‘同生共死’,自然也能在她二人身上使些其他手段!”
“比如,下毒迷惑瑩兒心智,叫她去練什麼‘恨水神功’?”謝輕塵道。
龍傲初時一怔,隨即便又哈哈大笑,道:“嗯,你比老夫預想的還要聰明!不錯,那丫頭味覺靈敏,下毒原本不易,可老夫若是每日只放入一點點,日久則積少成多,自然便做到了!”
“如此說來,那什麼西風婆婆果然是你的人了?”
“不錯!她同老夫目的一樣,爲了拿到‘□□秘笈’!”龍傲倒是十分坦誠。
“你與她俱是強練邪功緻走火入魔,一個雙腿失靈,一個夜夜陰寒,於是從我這裡強奪‘□□秘笈’,欲爲自己導邪入正,對麼?”
龍傲滿眼欣賞之色:“不錯!”
“後來你們終於想到下毒惑她心智,再誘她習練邪功,令她同你們一般墮入魔道,以此來試探我手中可有‘□□秘笈’?”
龍傲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謝輕塵嘆一口氣,復又問道:“你既欲控制我,卻爲何不直接在我身上下毒?”
龍傲淡淡地道:“你先中‘極樂散’,後因‘忘憂’脫胎換骨,再歷經一次‘輪迴’之針回到從前,如今除了‘孟婆棘’,還有什麼毒能將你怎樣?”
“可是我現在——”
“那不過是一種麻藥,而且藥效亦遠不及在他人身上更持久!”龍傲道,“厲害的,其實只是鎖住你筋脈的那幾枚針!”
謝輕塵又嘆息道:“我明白了,正因如此,你才以她們來要挾我?”
“不錯!”龍傲點頭微笑,“以她們爲要挾,比直接控制你這死硬的傢伙容易得多啦!”
謝輕塵無言以對,重又垂下頭去。
龍傲放緩語調,微笑道:“老夫當真不明白你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其實,你做龍九霄這近一年來,咱們父慈子孝,本來不是很好麼?你看,老夫已是風燭殘年,膝下卻尚無子嗣,只要你願意,老夫便收你爲義子。”
謝輕塵卻冷哼一聲道:“你不過是要我接替從前龍九霆的位置,成爲你掃平武林的一把趁手兵器罷了!”
龍傲笑道:“瞧你,何必將自己與那等狼子野心的東西相提並論?!想當初,老夫從冰天雪地中將他撿回收養,豈料他有朝一日覺得自己羽翼漸豐,竟欲謀害老夫取而代之!”
謝輕塵冷冷地道:“龍谷主何等精明之人,焉知我不會變成第二個龍九霆?”
龍傲哈哈大笑:“今日便是衝着你這份坦誠相待,老夫亦相信你不會如他那樣!想一想吧,日後你我父子聯手,重振‘勤天盟’,一統江湖,號令武林,何其美哉?!”
“說穿了還是拿我當一把劍使!”謝輕塵鄙夷地道。
龍傲笑道:“你在‘極樂山莊’二十年,不也始終是一把劍麼?”
謝輕塵的眼神黯淡下來,半晌方道:“那時候,不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做一個人,可以是自己的主人,而不是隻能爲他人做一把劍!”
龍傲微微一笑,逼視着他道:“可是如今,除此而外,你還有更好的選擇麼?”
謝輕塵遲疑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點點頭道,“那好,就依你所言!不過,恕我不敢高攀龍谷主,給你做什麼義子!”
雖然知道要他爲自己賣命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威逼利誘之下,不管出自真心還是假意,聽他終於親口應允,總是叫人十分高興的。
龍傲心情大好,正欲叫賈章放他下來,地牢的門被推開,卻是柏灃,匆匆拾級而下。
Wшw ☢ttκǎ n ☢℃o
“人呢?抓回來多少?”龍傲懶洋洋地問道。
“啓稟谷主,屬下辦事不力,請谷主責罰!”柏灃在他身前單膝跪下,沮喪地道。
“你該不會是空手而歸吧?”龍傲皺起眉頭道。
柏灃便將追蹤時遇到雲中志等人的事情一一講來。
龍傲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終於擡頭望向謝輕塵道:“這是怎麼回事?”
龍傲何等精明,他絕不會相信任何一推六二五的回答,謝輕塵索性選擇沉默。
“你是如何將消息傳給他們的?”龍傲臉色陰沉地問道。
謝輕塵擡起頭直視着他,還是沉默不語。他是在清醒之後,才認出那個爲了尋他救他的結義兄長,竟混跡於一幹最下等的僕從中間,特意把自己僞裝成一副瘸腿獨眼的模樣,並故意弄得灰頭土臉滿身骯髒。那原本神仙一般的人物,整日佝僂着身子,一瘸一拐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計,怎不叫他感動莫名?!
“你方纔不是已經答應爲我所用麼?”龍傲攥緊了拳頭,“連這麼一點誠意都沒有,叫老夫如何相信你?”
謝輕塵知道,自己身邊無一不是龍傲親手安插的眼線,谷中其餘人等他又少有機會接觸,這個謊要撒得天衣無縫還當真不能。可是以龍傲的精明,只要稍有破綻,立即就會被他識破,因此他只能繼續沉默。
龍傲眼中的怒氣終於升騰而起:“謝輕塵,看來你我這筆交易終還是要告吹了?”
交易告吹,意味着什麼?首先就是打碎他的手肘膝蓋,叫他變成一個廢人!
可是,大哥定然不會放心自己獨留谷中,只怕早已去而復返,倘若給龍傲知道,一旦啓動谷內重重機關,他還如何能夠安然脫身?看來自己唯有等到麻藥效力稍退,自絕筋脈而死了!
謝輕塵一咬牙,閉上了眼睛!
龍傲看他略略偏了偏頭,咬緊牙關閉上眼睛,不由也泄氣地靠在輪椅背上:果然,這小子還是如此死硬!那時氣頭上確實打算一舉將他打成廢人一個,可方纔一番威逼利誘,卻說得連自己都有些動搖了!
他略一思忖,竟突然又展顏笑道:“謝輕塵,你以爲你如此死硬不肯招認,老夫就無法可想了麼?哼!我就不信,老夫現在若假意離開片刻,你的同黨會不來地牢中救你?哈哈哈!”
謝輕塵心頭凜然一驚,不覺睜開眼睛,卻只見龍傲手中碧芒一閃,一枚毒針已飛入他頸中,封了他啞穴!
然後,他又轉向那兩名執棍的守衛道:“倘若發現他敢有一絲妄動,你二人便立即動手打碎他膝蓋與手肘!賈章,柏灃,咱們且稍微離開片刻,只等着甕中捉鱉好了!”
謝輕塵倒吸一口冷氣,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三人出了地牢,徑自離去。
原想略施緩兵之計,乘其不備冒險動用體內“君子罡氣”逼出毒針,伺機脫身,可龍傲最後留下的這一句囑咐,卻是粉碎了他所有冒險的僥倖心理!只怕一枚針還沒有逼出,那鐵棍便已先敲碎了自己的膝蓋與手肘!
龍傲實在是心機深沉,心思縝密,看來此番當真插翅難逃,唯有把這條性命交在此地了!
若僥倖得死倒也罷了,否則必會被龍傲折磨得生不如死!想想當初龍傲一次次催發“極樂散”兩極反轉的殘酷,誰會不覺得心有餘悸呢?
可眼下最叫人心焦的還是大哥,倘若他不明就裡,貿然闖入地牢前來相救,卻又該如何是好?!
偏偏那啞穴離得頭腦最近,藥力很快上行,他就覺得眼前慢慢變得模糊,神識也漸漸渙散起來。
不行,不能昏睡過去,能早一刻向大哥示警,他可能就多一份脫出龍傲魔爪的勝算!
已漸混沌的神智,因他驀然咬破嘴脣的尖銳疼痛,復又變得清明一些!
就在此時,他驚訝地聽到地下傳來一絲輕微的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