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二西一聲吩咐,門口的小二都撤了,這樣堵在客人門口,也不是個事兒,影響也不好。隨即,開店門的開店門,洗菜的洗菜,抹桌子的抹桌子,“一家客棧”又恢復了欣欣向榮的樣子,只是我怎麼感覺他們的腦袋像裝了定向轉動器,老朝我們這邊瞄呢?
待小二們各就各位,我和二西,以及三令才一起進了天字一號房。不管怎麼說,我是這店的老闆娘,對待客人總要像春天般溫暖,誰讓他們是衣食父母呢。
客人已經醒了,坐在牀上,仰頭看着天花板,半天也沒見他動彈一下。我朝三令使眼色,怎麼能讓客人這樣光坐着呢?萬一生病了,累的還不是我店裡的小二?對這種赤裸裸的資源浪費,是一定要堅決制止的。
三令點頭,朝前走了二步,離牀還有二步路的距離,再也不肯走了。他伸長脖子朝客人瞅瞅,見對方沒反應,才說道,“客官,你身體好點沒有?我們家老闆娘來看望你了。”
牀上的人兒仍舊看他的天花板,一動不動。順着他視線,我也擡頭看屋頂,上面有截橫樑,可以看到青色瓦片,一片疊着一片,像被摞到的多米諾。在瓦片與牆壁銜接處,破敗的蜘蛛網,小碎布條兒,在上面迎風飄蕩。陽光下,甚至能看到飛舞的灰塵。
剛一呼出氣兒,就覺得有灰塵蹦進眼睛裡,我連忙低頭揉眼睛,什麼天字一號房,跟個破民居似的。要不是因爲我是這店的老闆娘,早逃之夭夭了。貨比貨得扔啊,現在終於知道自家的蝸窩舒服了,雖然小,好歹窗明几淨,牀上也沒有不明飛蟲來回的爬。
清清喉嚨,笑道,“客官,你看你身體也挺虛的,還是快點躺下休息吧。三令,扶客官休息。”
三令看了我一眼,拒絕道,“老闆娘,客官有手有腳,又沒殘廢。”
我冷冷一笑,“看來你不想要下個月的工錢了。”
“老闆娘,不帶你這樣恐嚇的。”三令委屈的扁嘴,衝到牀前,也不管客人同不同意,扶住他的肩頭,硬把他往下塞。這位客人倒也合作,不聲不響,躺回牀上,視線也從屋頂轉向我。
怎麼是他?
一身黑衣,衣角綾亂,兩邊的袖口都破了,絲線從裡面劃拉出來,被牀邊的小木條扯的老長。他的頭髮披着,發尖溼着,應該剛清洗過。眉眼朦朧,總是在要閉眼睡去的時候,又被人爲的強力睜開,猶如強撐着不睡的小貓,像極了我養的寵物瑪瑙。晨時的陽光,在他的身上灑下幾何似的圖形,隨着微風,不時晃上一晃,此時的少年,哪還有那天持弓號令的氣勢。
這位客人,不就是我那天在古樹下偷偷看到,差點被他一箭射死的少年。他怎麼會在這裡?是純粹的住店?還是找碴?或者要對我趕盡殺絕,以防那天的秘密泄露?
我全身顫抖,冷汗直冒,一把抱住二西的手臂,“二西,這裡好冷,我就要感冒發燒流鼻涕了,我要回房。”
二西奇怪的看着我,還拿手測我的溫度,“小姐,你體溫挺正常的啊。”
我一手揮開她的觸摸,低聲吼道,“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快點扶我回去,我要回去好好躺躺。”
“好吧。”二西抿嘴一笑,笑的我全身冷颼颼的,好似被她偷窺到了我所有的秘密。
我靈機一動,身體輕晃,自動靠到了她的肩膀上,驚叫道,“二西,不好,我要暈倒了。”
似乎聽到一聲低嘆,二西的手一伸,按住我的肩膀,往她的懷裡一摟,及時制住了我欲倒的身體。我的嘴脣似乎碰到了她的肌膚,粉嫩的,讓我更加頭暈眼花。我不由壞心大起,伸出舌頭,往她的頸上一舔,隨即連忙閉上了眼睛。只感覺身旁的人突然一震,腳步也停了下來,周圍一片寂靜,似乎進入了荒無人煙的黃沙地,乾燥缺水,讓人不能呼吸,就此窒息而死。突然,遠遠的似有馬蹄聲而來,一陣強似一陣,一聲快過一聲,聲聲迫人命。緊握的手心馬上出了層薄汗,後悔之意立時浮上心頭。你說我不是犯渾嘛,怎麼能在外人面前調戲二西呢,萬一她下不了臺,扣我一輩子的零花錢,那怎麼辦是好?
我在這邊忐忑不安,卻感覺有雙手從眼瞼處扶過,隨即聽到二西的輕笑,“小姐,您好壞哦,怎麼能這樣對待奴婢呢。”
我不敢置信的睜開眼,二西笑的溫柔異常,一點都沒有平時被我整蠱似的惱怒,她的眼睛好亮,像二顆黑水晶,通徹清淨。心突然不安起來,經過剛纔的舉動,好像有什麼東西變質了。臉一紅,七手八腳從她的懷抱裡掙開來,“二西,不麻煩你了,還是我自己走吧。”
甩開二西,我朝門口奔去,速度可謂驚人,傑瑞也沒有我逃的快吧?可還不待我邁開幾步,三令有些結巴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老闆娘,這位……客人……客人怎麼辦?”
我真是暈頭了,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了呢。想了想,招招手,把三令叫到跟前,低聲吩咐他,“三令,你自己想辦法,不管是鬧鬼仇殺瘟疫,啥藉口都行,在用餐之前,把客人趕到別家去住。”
三令一愣,摸摸後腦勺,苦笑道,“老闆娘,這不太好吧,我們畢竟還收了銀子呢。”
“退給他。”我發狠道,命都沒了,還要身外之物幹嘛。
“那……那小的去試試。”三令吞吞唾沫,我猜他是被我嚇到了吧。
也沒心情去看三令如何完成這項任務,我是趕緊抹了鞋底逃吧,不然真的會被二西劈死。
“娘子,你別走。”我的腳才邁開那麼一小步,身後卻有一股大力衝向我,把我撞的一個趔趄。身子收不住勢,一路往前衝向房門。就在衝出門口的時候,連忙一把抓住門框,手指頭一陣鑽心的疼。二西,你這個死丫頭,我只不過剛剛調戲了你一下下,你怎麼就想要我的命呢?太可惡了!怒氣衝衝的轉過身,吼道,“二西,我要把今年的工錢都扣了。”
吼出的同時,二西愣了,我也愣了。在我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二西,而是剛纔還在牀上裝植物人的少年。他的左手臂倚在門框上,右手扶上我的肩膀,把我整個人圈進他的懷抱。這麼近的距離,我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如花如葉,猶如初晨站在山巔聞到的第一縷朝陽的味道。
他的指腹從我的額頭劃過,滑過眉骨,滑落臉頰,滑向嘴脣,滑到耳垂處,捏捏揉揉,動作輕柔,無盡的情意從指間泄出。他擡起我的肥下巴,深深的凝視,“娘子,你不喜歡剛纔我裝死人的遊戲嗎?那我不玩了,你別生氣了哦。氣壞了身子,長了皺紋,爲夫可要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