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屏着氣開着車,車子裡頭四個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得很詭異。
看着李一鳴閉着眼睛靠着車後座,輕輕勻着呼吸,李國寶有一千多句髒話堵在嗓子眼裡好難受。
平治在大埔公路上前行,迅速把那小貨車拋遠,車燈引來夜蟲撞在車窗上,濺出一小灘汁水,空氣中的水汽讓車窗也變得模糊起來,海邊的夜晚是很潮的。
阿金拉了下方向盤下的一個短杆。
吱吱聲中,兩個雨刷像人臂似地左右擺動,在這種氣氛下,傳呼機的嗶嗶聲聽起來就很帶感了。
嗶嗶嗶!
又嗶嗶嗶!
李國寶拿起這玩意看了眼,嘆了口氣:“李生,考察團可能吃壞肚子了。”
“哦?嚴重嗎?”
“艾迪會處理好,他說大家都吃了藥,現在大家都堅持繼續上課。”李國寶把這小機子放在邊上,重重嘆了口氣,看了眼李一鳴,這少年強勢的性格連那些考察團的都害怕。
昏黃路燈照進車子,李建國的臉也是陰沉如水。
開貨車的是兩個人,但剛纔他過去時並沒有看到,人是不可能突然沒的,是被兒子怎麼了?
但阿標那急切的口氣和表情暗示着兒子是把那兩人給殺了,......就算那兩個是死不足惜的罪犯,但也不應該由兒子自己去動手。
還有那考察團那麼多人拉了肚子,必定也是兒子給他們下了藥,這種行爲......李建國想起之前兒子攤開手掌,手中那四顆藥片,他肯定另外又藏了一些。
撒謊騙人還殺了人,這一連串的行爲如此密集地發生在今天,這樣的兒子讓李建國再次感覺到了陌生和恐懼。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出現在兒子腦子裡那些東西帶來的影響,之前......不是這樣的!
不對,之前...之前在火車站,兒子說他抓了一些小偷和一個逃犯,其中有個小偷就是被他一腳踢在喉嚨上,那人後來怎麼樣自己一直就沒再問。
李建國想像那場面,自己的咽喉似乎也有點發幹。
一鳴同志現在對壞人的下手太狠了,一出手非死即重傷,這是個很不好的現象,必須做點思想教育工作了!
但在這車子裡,有外人在,他又什麼都說不了,這個臭小子一定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還有他想讓自己提前回內地,不知道又在打着什麼主意.......
滋啦啦!
對講機信號又來了,阿金默默地按了下:“嗨呀。”
“阿金前面中大路段可能會有飛車仔,...唔......注意.....”是阿杰的聲音。
阿金僵着臉應了句:“知道了,我們...會注意。”
李建國看着他:“飛車仔?是什麼?”
阿金不知如何回答,中大,那就是港中大了,那片校區邊上確實每到晚上就有很多阿飛混混在玩,但現在麻煩了!這車裡可坐着個大陸來的殺星!
李一鳴突然開口:“中大邊上流氓很多嗎?”
“李生!”李國寶騰一下坐直,伸手拉住李一鳴的手,顫聲開口,“李生!別玩啦!”
看到李國寶如此緊張,李建國大致知道什麼意思了,兒子更是已經說出了流氓字樣,想到之前發生的事,他趕緊回頭狠狠瞪着兒子,眉間眼角滿滿都是怒意,可惜,那臭小子連眼都不睜!
“一鳴!”李建國忍不了了,沉聲叫道。
李一鳴睜開眼看看父親和李國寶很不高興:“我又沒說現在要怎樣。”
等你說就晚了,李國寶拉着李一鳴手不放:“李生,之前那就算了,這邊出事真不好辦了!而且這些人也就是晚上開開飛車不是什麼大罪,你要把他們弄死,很麻煩的!”
短短接觸下來他已經發現李一鳴的心性,這種人是真見不了爛仔。
他可以拼着脫力去救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工人,也可以冒着摔死的危險去救一車人蛇,救人毫不自得,殺人也面不改色,只憑着心中好惡行事,偏偏武力高強,小兒持刀太可怕!
飛車仔什麼樣子李國寶怎麼會不清楚,平時在路上也不是沒見過,太平山道有時也會成爲這些人的賽車場,但他最多就是冷眼看下,腹誹這些人沒家教暗罵他們早晚摔死,......
但眼前這位,是真的會讓他們馬上摔死的!
李一鳴刷一下把手抽開,皺眉看着兩個大人:“那如果一會看到有人耍流氓呢?如果有流氓開着車跟我們飈影響我們車行安全呢?如果他們還對我們罵髒話威脅我們呢?”
李國寶一時語塞,如果真出現那種情況,自己又怎麼拉得住,之前阿金可是看出李一鳴應該是從開着的車子裡直接跳到那貨車上直接殺人的,......
一想到這,李國寶果斷扭頭對着李建國,他已經發現這位李建國同志的最大作用了:“建國先生,要不你坐後面......”
“好!”李建國沉臉點頭。
阿金都不用聽指示就打起靠邊停車燈,緩緩停了下來。
兩人匆匆換了位置,李國寶拉着安全帶長長舒了口氣,雖然副駕駛座往時是保鏢在坐,但現在他坐起來更有安全感:“李生,拜託了!”
李建國衝他點點頭,示意請放心,這孩子我能看好。
李國寶長吁一聲,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想着快點到總部大樓,在銀行裡就不會有這麼多破事,縱然此時車速比之前提升了許多,這回程仍顯得極爲漫長。
李建國坐在兒子邊上,看着兒子的眼睛,眉毛嘴巴胡亂動,頭狠狠地搖了搖,千言萬語說不出口的感覺真是好想罵髒話!
李一鳴看看父親,乾脆閉上眼睛裝起了睡覺。
李建國乾脆伸出手直接替兒子把車窗關上。
沒過一會兒,果然路面上已經多了一些速度飛快聲如炸雷的摩托車,每輛車都坐着兩人,一男一女,男的都穿着皮衣,女的打扮不一,但基本都是穿着高跟鞋,露着大白腿,......
這打扮看得李建國直皺眉,還好自己坐到後面來,不然兒子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
李國寶往後看了眼,看到李建國抓着李一鳴的手,長長吐了口濁氣,看來李先生真就是來看着這孩子別讓他亂來的。
轟隆隆聲音呼嘯在夜風中遠遠傳出,這些車子果然是毫無自覺地在路上狂飈着,一輛輛地超着車,在路面上做着s形的動作,車上的人還發出大聲的怪笑。
李一鳴微微睜眼,只見馬路上不斷有車子從岔道上開來,加入車隊,那方向應該就是中大校區了。
車子很安靜,沒人有心情說話,反顯得這車外的聲音更加刺耳。李國寶看看前方,皺起眉頭:“阿金,放點歌。”
阿金趕緊伸手按了個鍵,這車子他比李國寶熟悉,平時放什麼歌他都有數。
沙沙聲一過,放出來的卻是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月光》,車裡鋼琴聲叮叮咚咚舒緩柔和,優雅如月色,反而更顯得外面的車聲惹人厭煩。
現在放的這盤磁帶全都是這個調調,因爲這盤是他爲自己訂製的。
平時李國寶在車上閉目養神時最喜歡聽這個來緩解情緒,但現在他感覺自己要是李一鳴聽着這個對比外面的噪音可能會更想殺人。
“別的還有沒?歡快點的?”李國寶問道。
“在置物箱裡面。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標哥說我們要留意狀況,車裡不能聽太激烈的音樂。我一般是聽廣播。”阿金小聲應道。
這都幾點了廣播哪還會放什麼歡快的歌曲。
李國寶眉頭擰得更緊,一把拉開置物箱,準備找個慷慨激昂的歌,結果嘩啦下先掉出來兩根警棍,然後是兩個電筒兩罐可樂,李國寶忍着氣伸手又掏出一包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