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三爺終於帶着好消息歸來,他這趟還是有些本事,竟將那些散戶手裡的米糧以極低的價格收取到手不說,更是和他們還簽下了三年的供給契約。此時老太太瞧着那一張張契約,眼裡露出讚賞之意,不但誇了三爺有本事,也誇讚了太太教導有方。
一時間廳內倒是還了,但蘇悅兒還是敏銳的發現二爺和二奶奶不知一次的目光對視,顯然對三爺這次的收穫之行還是心存芥蒂的。不過也輪不上他們繼續的賠笑誇讚,景陽郡主便已聞訊而來,才一進廳,三爺便是面露靦腆之色的看向郡主,惹的蘇悅兒不禁失笑,心嘆真是什麼瓜配什麼秧。
三爺可能當初和大爺一起在郡主住在平城的日子就一起玩耍的緣故,和景陽郡主看着有些親和,每每當郡主說什麼的時候,他也是絕對的響應。而這一席飯用了不久後,蘇悅兒就發現景陽郡主倒頗會人前一套,尤其是那一笑一哭,簡直具備了專業演員的水準。
大家正這麼鬧着,卻是嚇人遞送進來帖子,乃是縣衙的董大人跟前的師爺差人送來的一封信,大體的意思就是說,這天也漸熱了,事關人命的案子都不會拖着,明日便會審驗,因着蘇家河白家有姻親,今日裡白府有人親自過問,所以特地送來此信知會一聲也是個禮數,若白家有人要去聽審,也可開了二門在堂間側室聽審。
老太太說了知道,便叫白老爺去打理回信,而此時郡主卻一臉詫異狀的問及此事,加之三爺纔回來,自然也是不知道,又可勁的跟着問,於是二爺便和二奶奶兩人一前一後的把蘇家小爺殺人的事說了出來。正言語着卻不料蘇夫人田氏又來了,當下只得草草收了宴席,請了人進來坐,而廳裡都是貴客,郡主壓根也沒要離去的意思,只能一併這麼多人的見了。
田氏再來,是因爲得知明日開審,實在擔心蘇星痕會受什麼苦,不安的前來求白家關照,甚至見了老太太后也不顧臉面的訴說蘇家老爺無用,說他認識的不過一堆只知道酸詩腐詞的人如今卻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田氏再哭訴,老太太並着老爺一併安慰,太太也暫時丟下羣主出言撫慰,並時不時的拿出話中話來暗示,這法子是你女兒的意思,您就別來纏着我們,倒也弄的蘇悅兒當下有點裡外不是人。
蘇悅兒無奈正欲再解釋一次讓田氏懂的此事不易變亂做大的道理,卻不想三爺在旁邊有些大聲的嘀咕道:“嘿,想不到蘇家小爺到本事,只這麼一搡就能殺了人,有意思!有意思!”
“言兒!不許胡說!那不過是傳言罷了,我瞧着就是場意外!”老太太瞧三爺如此放肆急忙在一旁補了一句緩和氣氛。而二爺卻立刻反應自己先前說了蘇家小爺殺人的話有了既定的歧義,忙是拉着三爺一道起身給蘇悅兒道歉。蘇悅兒只得欠身還禮,人卻並不多話,只蹙眉坐着。
她心裡是極不情願白家牽扯進來的。豪門大戶遇事,是好處置,可那也有壞處,好處就是犯了大罪,也能繞彎花錢的變成小事,但若是無中生有的事,卻往往能愈描愈黑,尤其是這種牽扯上人命官司的,稍不留神就能被扯到體無完膚去。而且從來都有一個道理,就是:小事好處理,大事嚴處理。若沒鬧起來,許不算太大的事兒,可一旦鬧起來,稍微處理不好就成了靶子,所以她是萬分不願!
“天啊,竟有這樣的奇事,那蘇家小弟不是受了委屈?還有那什麼,那什麼老賴的寡母,怎麼這麼糊塗,她兒子活着只怕一輩子也掙不到一百兩吧?她有這一百兩不說是大魚大肉,但至少買個宅子,請幾個下人也能舒服的過了下半輩子啊,真不知道她想什麼!”郡主忽然一臉關照的發表感言,三爺果然是一勁兒的附和。
蘇悅兒不想和她多話並未理她,只想怎麼把自己的便宜娘先給安撫住,卻不料人家郡主倒十分的積極:“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爲白家雖是世家,卻無官家的底子!縱然白家大老爺身爲刺史,但卻離的太遠,屬於遠水解不了近火的,以我的意思,要不我去趟衙門吧?”
太太立刻接口:“郡主客氣了,這種事如何能讓您拋頭露面?兒孫自有兒孫福,蘇家小爺又沒殺人,遲早出的來!”
田氏起先並未注意到屋裡多出的這兩位,她這會着急上火的進來只是一通禮後就奔主題了,哪裡曉得廳裡有位郡主,這會的太太突然提了一句,只驚的臉都白了,不知該作何是好。
“太太您別客氣,我可沒把你們當外人,我是一心一意的就當是自家人的。再說了,當初大爺待我至親也是關照百倍的,我怎麼好把大爺房裡的事當不相干的?縱然白家大奶奶心裡梗着刺,瞧我不願搭理,但我是一心把她當成姐妹的,若這次的事我沒聽見也就罷了,我既然聽見了,那不論怎麼說都是要幫的。”說着她不等廳里人反應,直接衝身旁的小廝說道:“阿合,拿哥哥給我的那方印,去衙門裡拜見董大人吧,今次的事既然是他主事,少不得知會他可不敢亂用刑,不然我一準告訴哥哥叫哥哥參他一本!哦,還有,你去了他那兒出來,再去城主那裡走一趟,告訴他明日裡的蘇家可是白家姻親。怠慢不得,請他一併旁聽。”
“是,郡主。”那小廝應了就出,廳里人出言欲留都充耳不聞。蘇悅兒瞧着這小廝出去,只覺得事情被郡主這麼一攪和,不亂都亂,想要清者自清都難,只得起身言道:“郡主,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您的恩惠我受不起,您還是撤回……”
“哎呀,白家大奶奶何必這般客氣啊!您不許我叫您姐妹,那是因爲您尚知禮儀怕怠慢了我,可我又不是第一次來白家,說起來比你都早入白家和大爺在一起,我是真個的把你們當自家人啊。那董靖董大人是個爲官清廉的好官,也曾是我父王麾下的參將,我只不過提醒他別亂用刑罷了,也是爲得您弟弟好。”郡主說着一轉眼瞥向早就死瞪着蘇悅兒的田氏,口裡柔柔地說道:“想來蘇夫人這會的心就揪着的吧,哎,您女兒要着臉面不幫您,我幫!我呀可是堂堂郡主,看他們誰敢不賣我悅王府的面子!”
田氏一聽說蘇星痕不用受刑,心裡都樂開了花,不但激動的下跪給郡主磕頭謝恩,更是被拉起來後衝着蘇悅兒直道着郡主的好,甚至還要拉着她再給郡主道謝。
蘇悅兒瞧着田氏這般糊塗,又瞧着白家顧着臉面不好開口,再看着景陽郡主那眼珠子裡的得意,她忽然一把甩開了母親揪扯的胳膊,大着嗓子道:“娘!您夠了吧!這裡是白家不是蘇府!您要鬧,要求,也分分場合!做女兒的理解您焦急的心,可弟弟他沒殺人啊,那不過是個意外好不好?董大人既然是清官,他自會審理給弟弟一個公道的。您這邊求着白家,多少還算姻親的關係,您求着郡主?這算什麼?人家是悅王府的郡主,豈能隨便賣你臉面!你看着人家爲咱們的事操心,可實際上您是恬着臉拿白家的人情去賒!娘,您現在就回去!明天弟弟審理之時,除了我,白家不會再有一個人去!這是蘇府的事,沒道理拖着白家去淌渾水!”
田氏聞言,臉色的歡喜逐漸變成憤怒,終當聽見女兒說明日裡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去時,她憤怒的就想對悅兒甩巴掌,可蘇悅兒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娘,這裡是白府!”
“你,你可是姓蘇的?你可知道你還有個弟弟!”田氏氣的咬牙切齒。
蘇悅兒拿眼瞪着她:“正因爲我知道,我才請你別以爲求了一幫人就是幫他,您這樣把事情鬧大,只會讓弟弟的處境更危險!還有,我是姓蘇,可現在,我是白蘇飾,我是白家的大奶奶,我決不能看着您胡來,讓我白家大房受人輕視!”說完她一轉身便是高喊:“紅玉,秋蘭!送蘇夫人出府!”
田氏哆嗦着嘴脣,看着蘇悅兒指着她只管哆嗦說不出話,身邊的人見鬧到這種地步,也不免尷尬。太太更是扶着田氏衝蘇悅兒厲聲:“兒媳婦,她可是你娘,你怎麼能和你娘說這種話?”
“大嫂,您太過了!百行孝爲先啊!”二爺嘆了一句,二奶奶立刻上去勸,一時間倒似蘇悅兒裡外不是人。郡主眼裡含笑嘴巴卻份外的毒:“得,我好心好意的幫忙,倒說的我跟個惡人似的,我幾時得罪你們蘇家了不成?”
田氏果然聽到郡主這麼說話,就青白着臉色要開口,但此時老太太卻開口了,而且是用着前所未有的洪亮之聲稱讚道:“好!好一個白家大奶奶!這纔是當家主母的樣兒!”說着她衝蘇悅兒伸出了手,紅櫻立刻衝蘇悅兒道:“大奶奶您快上前啊!”
蘇悅兒當下只得上前,剛到老太太跟前,就被其抓了手:“好,好,有我當年的風範。主母便是一家主事之母,宅府越大,牽扯的事就越多,利益也越大。若是我年輕的時候,遇上這事,說難聽的只怕親家母都進不了我白家的門,但我年老了,就念着親情了,也是願意幫上一幫,所以指派你公爹前後忙活。白日裡你的一番話就叫我聽的舒心,知道你是個明眼又識得大局的人,但畢竟我念着那是你弟弟,許是客套的話,沒徹底的說了不聞不問。可今個晚上,你這般對你孃親言語,說來的確有不孝之嫌,但,字字珠璣,更是將我白家的利益看在其中,你能捨了孃家而維護夫家,這纔是爲妻正道,好啊!說來這纔是當家主母主持中饋,有舍有得的大家之氣,好,好啊!”老太太說着一喊:“德厚,如意!大爺娶了房好妻啊!白家的將來可有福嘍!”
白老爺聽着淡淡一笑:“娘說的是!”說着他看向了一邊似看戲一般的大爺,卻又眼裡閃過一絲哀色。而太太聽了不免笑的有些尷尬,只應付着應了一聲是。
田氏此刻與郡主站在一起便覺得尷尬,而老太太則抓着蘇悅兒沖田氏說道:“蘇夫人,您蘇家和白家乃是姻親,全然不顧那就沒了商量,我白家不會這麼做,但這件事上,蘇家小爺只是意外,我算着是場誤會,不若我們都先稍安勿躁,聽了明日的審理再做定奪,若是董大人不分是非黑白,誣陷他,甚至屈打成招,我白家自當爲蘇家出頭,哪怕是上京吿御狀呢!想來憑我白家的基業,足以還他一個清白!而眼下一切未定,你我貿然求告,卻是一壓再壓,想來只會讓董大人誤會蘇家小爺真的有錯在先,那豈不是害了他?您說是不是?”
老太太聲音洪亮,語氣雖是婉轉和藹,但那洪亮之聲震在田氏的心裡,她自然是沒什麼好說,只說着是,便順着老太太的話說了幾句就灰溜溜的告辭了,只是走時,未看蘇悅兒一眼。而在旁的郡主瞧了,則帶着歉意的說道:“看來我是好心辦了壞事,得了,我也不參合在次了,免得成了惡人。”說罷便帶着金蟬出廳,卻是趁着夜色,趕緊的追着田氏去了。
廳內一時剩下自家人,老太太交代二爺和三爺去把米糧的事處理好,就打發了他們都回去,連大爺也一併的攆了,而後拉着蘇悅兒說了陣子貼心與安撫的話後,也就打發她回去了。
回了院落,便瞧見翠兒正和紅光紅綾張羅了着禮物。蘇悅兒因大爺說起才問了下人,得知確實今日是玉兒的生日下午便給紅光比了搖搖椅的樣子和特點,幸好紅光的領悟能力越強,還真就做了一個可以靠自己上下而使得小馬自動挪向前的引力馬,這會的紅綾和翠兒已經用梅紅色的綢子給馬兒包了上下,還細心的加了些棉花,使得摸上去十分的舒服,坐着也不咯。
“奶奶就是點子多!”紅綾笑嘻嘻的讚了一句,蘇悅兒笑問大爺,才得知大爺已經去了何姨娘的院落陪玉兒玩耍,當下也就趕緊帶了禮物過去,送給了玉兒,並比劃着如何玩樂。一時小院裡倒也歡樂自在,小月兒更是喜歡的坐在引力馬上自騎帶搖的,玩的不亦樂乎。
瞧着時候差不多,蘇悅兒便自發離開,留下大爺今日裡照着禮數的陪人家,而後回了房,裝腔作勢的說着累了話,收拾了一番就散了下人,自己關了門。
待到半夜時分,她便輕車熟路的換了夜行衣,帶了傢伙盤發而出,再一次爬牆除了白家前往賞金壁。
壁前此刻正有不少“道友”在看最近的行市,蘇悅兒便向進去瞧瞧看能不能遇到那兩位,只是還沒等到人羣裡,身邊就響起了那含笑而溫潤的聲音:“你不是在找我們吧?”
蘇悅兒詫異的回頭,便看見貓臉和娃娃頭已經站在跟前,當下便是錯愕:“你們知道我找你們?”
“怎麼?你真找我們?”娃娃頭的破風箱開拉:“我們只是這麼一說,倒是巧了,唉,我們兩個今天聽到一樁稀奇事,想問問你有沒興趣,怎麼,你找我們有何事?”
蘇悅兒擺了下手:“你們說的是什麼?”
“我們想夜探衙門去看看那個倒黴鬼是怎麼死的?唉,你的事呢?”貓臉一副關心的口吻。蘇悅兒聞言便是大喜,立刻說道:“真是巧了,我也想去看看呢,只是我是外地人,一不知道官府在哪兒,二來沒你們好輕功可進不去,還想着找你們借力呢。”
“那倒不錯,有我們帶個你進入,容易!”貓臉說着一拍手:“走吧,去瞧瞧?”
蘇悅兒自然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麼會想着帶上我?”
“因爲你是女人,應該比我們細心,總能發現點什麼吧!”這次說話的是娃娃頭,蘇悅兒衝他一笑,便一手拍上一個肩膀,而他們兩個誰也沒多,使得蘇悅兒很開心:“我們三個那就去夜探吧!”
當下兩人便帶着蘇悅兒往衙門的方向去,而那貓臉似乎做夠了先前觀察的準備,竟是給蘇悅兒講着關於衙門內部的守衛安排。
三人很快到了衙門附近,爲了悄無聲息的進入,大家一致決定用輕功飛進去。蘇悅兒這種完全沒輕功的就只能靠他們兩個帶。蘇悅兒對着貓臉和娃娃頭,本能的覺得貓臉要親和些,自然是往貓臉處走了一步,等於就是選擇了貓臉抱她進去。貓臉一愣就要伸手去抱,可娃娃頭卻開腔了:“還是我抱你進去吧!他比我靈巧,爲咱們探路和放倒那些守衛更是他輕車熟路的事!”
說罷竟是伸手抓向蘇悅兒,當下便是打橫一抱,就看向了貓臉。而貓臉則呵呵一笑,無奈似的聳肩道:“羨慕你啊,美人在懷!”說完便是縱身一躍,幻影成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