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熙哈哈一笑,把手一揮,衆歌舞伎一起拜在司空湖的面前,司空湖笑逐顏開,一個個看過,嘖嘖有聲道:“真好,真好,可惜我是無福消受啊。”
尹熙道:“她們既無福侍奉先生,終是無用之人。”
眸中殺機閃過,一個身高過丈的強健武士箭步而入,鷹抓小雞般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提起家妓就往石階下摜去,那院中盡是青石板鋪就,若是摔實了必是個骨碎筋裂、香消玉殞的結果。虧得司空湖捨命撲救,把自己當做肉墊,才把這一個個水靈靈、香噴噴的美嬌娘給救了下來,恐尹熙再下死手,忙又打躬作揖,爲她們求情。
少浪劍:“君子不奪人所愛,君子不強人所難。二位都是君子,何苦因此小事自尋煩惱呢。”尹熙哈哈一笑,道聲遵命,揮手讓武士退下。
宴散,回房。司空湖怒氣衝衝地責問少浪劍:“你口口聲聲說是因爲厭煩了朝中爭鬥才離開中京城,可笑我竟傻乎乎的信以爲真。本來殿下吩咐你做什麼事,我無權過問,但身爲兄弟,你瞞我這般苦,真的好嗎?”
少浪劍道:“不好。不過我並非存心瞞你,我的本意是隱居天啓城,再不回中京城。但你也看到了,有人不肯放過我。眼下這情形就算我閉門不出,只怕人家都要打上門來,我能怎麼辦,我只能劍走偏鋒,冒險去趟天脊山,查明神諭之事:此事殿下一直很關注,言談間早有心遣人前去,卻又怕招惹無端是非,我而今可進可退,成了固然是件功勞,敗了也無關大局,所以我決心冒這個險。若僥倖成功,便是奇功一件,她就奈何不得我。我想這也是那個慄發武士的意思,否則我們在無定河邊已經死了。”
司空湖想了想,問:“話雖如此,但這事靠譜嗎,是殿下親口承諾你的,還是陳維那王八蛋轉述的?”
少浪劍道:“神諭之事在宮中是個禁忌,殿下不方便說出口的。”
“我就知道又是陳維那個王八蛋蠱惑的你,唉,這個老王八蛋哄了咱們一次又一次,不能再信他了。”
“若不然,你有更好的主意?”
“沒有。只是,好吧,那就信他最後一次。我只是不明白,尹熙爲何知道此事,陳維告訴他的?還是他在宮裡另有耳目,這事連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就知道,這太可怕了。”
“別胡思亂想了,尹氏能歷數百年不衰,自有他的道理。”
入夜,有管家送來家妓侍寢,人人花容月貌,個個國色天香。司空湖的一雙糙手在家妓柔軟如緞的皮膚上掠過,嘖嘖連聲,然後施展他的長項——喝酒。
片刻之後將幾個家妓灌的人事不省,司空湖把衆人抱上牀,先撕碎她們的衣裳,擺弄了幾個撩人的姿勢,搔搔頭,又拆開她們的髮釵,弄亂頭髮,拉毯子蓋上,這才滿意地拍拍手,對冷眼旁觀的少浪劍說道:“尹氏治家嚴謹,又神秘鬼祟,就說這家妓侍寢,若被客人拒絕或讓客人不甚滿意,就會被以無能之名處置,輕者苦役,重則處死,十分殘酷;若你接受她們的服侍,那就更不得了,弄不好你兒子就成了他家的人質,就算沒抓到你兒子,你在牀上的表現也會被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記錄下來,呈報給掌事先生,他們會爲你造一份檔案,詳細記錄你的秉性。你要知道一個男人在牀上的表現可以透露很多信息,遇到嘴不嚴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少浪劍笑道:“你說的都對,但你把他們灌醉無意間也透露了許多信息,至少他可以知道我們是何等的多疑、謹慎。”司空湖一愣,搔搔後腦勺:“那就兩害相權取其輕,要不,我把她們叫醒,你跟她們耍耍?”
少浪劍淡淡一笑,司空湖也咧嘴笑了笑,望着幾個爛醉如泥的姑娘,嘆道:“一樣是人,爲何有的人能活的如此混賬,而有的人卻又如此淒涼落魄。”
少浪劍道:“世道壞了,人如禽獸,強者通吃,弱者無容身之地。這世界最缺的就是公平正義四個字。”
……
二日午後尹熙到訪,閒聊了兩句,約請少浪劍去公館見兩個客人,路上司空湖悄悄拉了拉少浪劍說:“這位尹三公子也忒不懂事,他們是客,咱們也是客人,爲何要咱們去見他們,而非他們來見咱們。”
少浪劍笑道:“你未免想的太多,他們見我們,我們見他們,有何分別。”
司空湖道:“分別大了,這裡面的人情世故,哎呀,跟你也說不明白。”
到了公館,才知道要見的是趙陽宗的內室弟子衣巧和寄名弟子朱開。
少浪劍默然無語,司空湖瞬間張大了嘴巴,朱開他不認識,但衣巧是見過面的,雖只匆匆一晤,留下的印象卻是極深。
尹熙則是一臉的無奈,察言觀色,這幾個人似乎是認識的,這話怎麼說,自己倒成了不相干的外人。這種感覺很不好。
衣巧掃了眼少浪劍和司空湖,問尹熙:“這就是你說的志同道合之人?”尹熙道:“天啓男代表的是殿下。”
衣巧哦了一聲,朱開卻笑呵呵地問少浪劍:“海州一別,你可還認得我。”
少浪劍道:“救命之恩,豈敢相忘,只是沒想到趙陽宗也對這件事感興趣。”朱開道:“趙陽宗也是俗世山門,對神鬼玄妙之事一樣充滿興趣,去天脊山是我們早就計劃好的,若是爵爺認爲同行不方便,咱們也可以分道而行。”
司空湖道:“方便,方便,一起走好,一起走不僅互相有個照應,也免了旅途寂寞。此所謂兩全其美之策也。”衣巧修爲已有小成,渾身散發着清冷迷人的毫光,這對獸性尚未褪盡的司空湖來說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故而一見衣巧,他便不想離開。
“說的好,長途漫漫,是該有個能說話的人。”朱開意有所指。
衣巧清冷一笑:“我們有事先行一步,冥州再會。”
道聲再會,衣巧和朱開當晚便離開了中州。
隔了兩日,少浪劍、尹熙、司空湖一行人也從中州啓程。同行之人除了有尹搏虎這樣幹練老成的家臣,尹熙的身邊又多了兩名深不可測的強者,一人修煉馭氣術,至少流境上階的修爲,另一人是煉魂師,品境以上修爲。讓人不得不感嘆中州尹家實力雄厚,什麼樣的人才都能招募的到。
這一日衆人走到秦郡的天門峽,這是中州去往冥州的必經之地。其峽谷,南依高山,北臨深澗,地勢極其險峻。天門峽口有天門關,駐軍是右神武軍一部。神武軍乃是天子禁軍,分左右兩軍,左軍屯駐在洛州、道州、南州、中州等帝國腹心地帶,右軍則分道駐紮在幽州、冥州、岱州、炎州等邊關要地。兩軍合計二十萬人,論戰鬥力其實不在大名鼎鼎的虎衛軍之下。
“天門峽東頭還屬中州管轄,西頭,哦,就是那,自天門關起就歸屬冥州地界了。瞧,那便是赫赫有名的原始尊者神像。”尹熙遙指道旁的一座高山,爲衆人介紹地理兼論風情。衆人遙觀此山,神似一尊臥着的神像。
司空湖道:“見神豈可不拜,容我去神明座前磕個頭。”又問尹熙去不去,尹熙雖然筋骨強健,但出身世家,養尊處優慣了,實在不耐旅途辛苦,想到要爬那麼高的山峰,便把頭直搖,連聲道:“此山遠觀似神靈顯化,離近了其實就是一堆石頭,不如就在山下祭拜。”
少浪劍也不想上下折騰,原始尊者是本域主神,神殿內居上位者,但不知何故,趙陽宗對這位主神大人向來冷淡,耳濡目染之下,少浪劍對這位主神大人也不甚恭敬,見尹熙不肯去,便說自己也不想去。司空湖孤掌難鳴,只得作罷。
尹搏虎派了兩個嚮導去採買祭品,少浪劍道:“神享之物豈可邋遢,我親自去採辦。”使個眼色給司空湖,司空湖會意,忙附和着說要一起去。尹熙雖然覺得小題大做,卻也不阻攔,派了兩個家臣隨行。
天門關乃中土腹心之地通往邊鎮的重要關隘,駐軍衆多,駐軍帶着家屬,家屬要吃用,帶動了許多百姓在此經商,險關高牆之外儼然是一座繁華的市鎮。
少浪劍在鎮子上走了一圈,採購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打發尹家的兩個家臣先送回去。司空湖見兩個跟屁蟲走了,碰碰少浪劍:“我記得你向來不大買主神大人的賬,今兒怎麼又巴巴的跑來採購祭品?老實說,你來這作甚?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個鬼。”少浪劍淡淡一笑,繼續向前走。
“唉,到底是什麼事嘛,說給我聽也不行?還當不當我是你的好兄弟了。咳咳,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司空湖叨叨他的,少浪劍充耳不聞,只顧走他的路。在鎮子上轉了一圈後,少浪劍忽然折身向西北方向走。半盞茶的功夫後,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破敗的街道,因爲這裡曾經有一座宏大的圓真堂,故得名神殿街。
殘垣斷壁宿昏鴉,古槐、荒草,滿目荒涼。
舊日繁華一朝散盡,此刻只餘下無盡的淒涼。
司空湖聽得兩聲老鴰叫,又見陰陽風嗚嗚作響,便有些不自在,止步問少浪劍:“這地方好瘮人,來這作甚,咱們還是回吧。”
少浪劍也停住腳步,眉頭微蹙,凝眉四顧後,忽然眉心綻放,他健步向街邊一株歪脖子槐樹走去。濃密的樹蔭下坐着一個滿面皺紋的老婆子,身旁蹲着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老人眼睛腫脹,時時往外流着黃褐色的膿水,她不停地用手擦拭,順手往衣裙上塗抹。小姑娘細胳膊細腿,瘌痢頭,手腳生瘡流膿,因無玩伴,獨自蹲在地上跟一隻癩蛤蟆玩耍。
“好可憐的人。”司空湖嘆息一聲,從錢袋子裡抓出一把銅錢,就要施捨。
“他們不是乞丐,他們是生意人。”少浪劍攔着司空湖,向前幾步,蹲在瓜攤旁。
老人的面前鋪着一張破竹蓆,上面擺放着一些瓜,這些瓜大小懸殊,生的怪異又瘦小,賣相很爛。
少浪劍挑揀了一番,揀了三個稍微看的過去的,取出一吊錢遞給老人,老人點頭致意,伸出髒兮兮的如松枝般枯瘦的黑手接住了錢,一枚一枚地放進嘴裡咬。
司空湖有些不耐煩:“是真錢,誰哄你這樣的一定不得好死。”老婆子聞言只是微笑,一枚一枚地把錢檢查完,滿意地點點頭,嘴角露出了笑容。她摸索着從破竹蓆上撿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瓜,顫巍巍地遞給司空湖,朝他微笑着點點頭。
司空湖咧着嘴,很勉強地把瓜接過來,捏在手上,想丟掉又怕老婆子不高興,留着吧實在覺得噁心。正自左右爲難間,老婆子乾癟的嘴裡蹦出三個字:“吃,好吃。”
這個瓜黑不溜秋的本來就難看,又經老婆子黑乎乎沾染着膿水的手拿過,這東西怎麼入口?司空湖擰起眉頭,想拂袖而去,卻見少浪劍在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忍耐。
正自左右爲難之際,那個禿頂的小姑娘突然跑了過來,司空湖靈機一動,把瓜往她手裡一塞:“你伯伯我請你吃的,吃吧,吃吧。乖。這孩子長的真好,一個就是個美人胚子,哈哈。”然後抓了一把錢放在破竹蓆上,撒腿便跑。
跑沒兩步,忽聽得身後喀嚓一聲怪響,地面也顫抖。司空湖大驚失色,急忙回身看去,街道還是那條街道,破破爛爛,冷清如墳場,也沒有房屋垮塌。那棵濃密的大槐樹卻渺無蹤影,樹下那對令他落荒而逃的一老一少和她們的瓜攤也不見了。
少浪劍還在,手裡捧着三個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瓜。
“真是見鬼了,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
“你說的沒錯,你的確是見鬼了,他們是此間山鬼。”
“啊!這,真的假的?”
少浪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那三個瓜一股腦地丟給司空湖。
瓜死沉,硬邦邦的像三團鐵疙瘩。
“這,不是瓜,是鐵!”
“是鐵,三斤神精鐵。”
“上-古-神-器-神-精-鐵?!”
司空湖顫聲說完,手腳冰冷,心突突的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一件大事他預感到要發生,而且對他很不利。
“那,剛纔,那個瓜,也是……”
“是,那塊鐵至少有一斤。”
司空湖現在死的心都有了。神精鐵乃上古神器,據說是本域創始主神博採天地精華,以無邊心力熔鍊而成。鴻蒙初開日,曾隨創始主神征戰四方,開天闢地,端的是變化無端,神通無限,常人想見一面尚不可得,誰想今日竟會有人送到自己手上,而自己竟還給拒絕了!
“少浪劍!枉我當你是兄弟,這樣的大事你怎麼能不知會我一聲呢。你呀,你呀,我,我要是能打的過你,我真想掐死你呀!哎喲,我這命怎麼這麼苦喲……”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有些福不是人人都能享的。”
少浪劍雲淡風輕地說道,說罷欲拿回屬於自己的三個瓜。
司空湖抱着瓜向後退了三步:“噢,我突然想起來了,你今天突然跑到這來,轉悠了大半天就是爲了找那兩個山鬼吧。什麼命裡有,命裡無的,狗屁!你們分明是串通好的,在此眉來眼去,勾搭上後就交貨。”司空湖發了一通牢騷,忽然換上一副嘴臉,擠擠眉毛:“阿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有這樣的好事,爲何不事先知會我一聲,咱們兄弟還做不做了?”
“做,所以我帶你一起來了。給了你機會也給了你提示,是你自己沒把握好。”
“我只問你爲何不明說,你說了我不就知道了嗎?”
“哼,真是強詞奪理。山鬼奉命守護這三斤神精鐵,有緣者得之。不錯,我是走了後門,提前得到了消息,然天機不可泄露,泄露天機會有怎樣的懲處,不必我細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是冒着多麼大的風險提攜你,至始至終,我可曾有半點對不起你的地方?”
“……沒有,那倒沒有。”
“她看出我的心思,想分一斤給你。你不要,又能怪誰?”
司空湖默然良久,長嘆一聲:“是我沒福,怨不得旁人。不過你既然得了這個寶貝,那個龍鱗你就用不上了吧,送給我,好歹安慰我一下嘛。”
“可以。”少浪劍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司空湖望了眼懷裡的三塊鐵疙瘩,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用力往道邊的臭水溝裡一扔。神鐵還在半空,驟然變成紅通通的三塊鐵疙瘩,放出百丈光,千分熱。下一刻,三塊鐵疙瘩圍繞着司空湖急速旋轉起來,熾熱的能量烤的司空湖喘不過氣來。
“救我,救……我……”司空湖抓着喉嚨向少浪劍求救,面容猙獰,十分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