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曼爆發出巨大的鼾聲,其聲音之大,把自己也震醒了,他從冉妮亞肩頭上擡起頭,歉意地笑了笑——不是朝冉妮亞,而是向元首。
冉妮亞嗔怪地望着他,手指着她的肩頭,所指之處一片溼潤,顯然來自鮑曼的口水。將軍們一邊竊笑一邊望着元首,等待意料之中的向鮑曼斥責。緊挨着元首的赫普納趕緊離開他,以免挨口水。
誰也沒想到元首表揚起他來了:“鮑曼同志雖然不拘小節,但是黨性強,政治立場堅定,在大事上毫不含糊。這兩個月來,他一直跟隨我出生入死,在克里木,差點死在蘇聯的KV坦克下。這次國會修改了公務員法,對公務員的着裝進行了規範,鮑曼同志第一個脫下了制服,穿上了便裝,爲全黨作出了表率。”
鮑曼頓時睡意全無,咧着大嘴笑着,等待元首表揚完了,他來了幾句:“這也是元首領導的好。關於着裝問題,元首主要還是爲了維護軍人的尊嚴,突出軍人的地位。試想,以前制服滿天飛,連燒鍋爐的都戴着大蓋帽,想起來也真是荒唐,元首大刀闊斧,嗯?”
他突然住口:冉妮亞捅他的腰,又揚了揚下巴,他發現那些將軍們一臉的不耐煩。軍情緊急,他們不願意浪費時間,聽對元首的歌功頌德。
“列寧格勒戰役開始了吧?”哈爾德總參謀長用眼光徵詢元首。李德微微點頭,回過頭見鮑曼愕然,悄聲解釋:“兵棋推演,不是真的。”
哈爾德指揮手下搬來畫有200格x200格四方格的地圖,上面標明瞭列寧格勒的道路、湖泊、山丘、工廠街道和一些地名,還有着色不同的代表部隊的棋子:大的方形棋子代表師團,稍小點的是營連;長條的是坦克,圓的是炮兵,等等。
“兵棋推演。”冉妮亞不再陪鮑曼聊天,湊上前去,聚精會神地觀看他們的演練。
作爲攻方(德軍北方集團軍羣)的屈希勒爾把代表飛機、坦克、步兵的木頭徐徐向前推進,扮演蘇軍防守的哈爾德(蘇軍列寧格勒方面軍)也用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木頭據壕死守,還不時出動工人武裝反擊。陸軍總司令勃勞希契擔任裁判,他剛一走神,攻守雙方爭執起來,屈希勒爾把哈爾德扔到外面的一塊黑色木條拿進來放在棋盤上並抗議:“你的坦克明明擊中的是側面,爲什麼判擊毀?”
“我的是76毫米炮,對付你的4號坦克綽綽有餘。”哈爾德重新抓起扔到外面。勃勞希契裁判:“守方有效。”片刻後兩人又爭執起來,屈希勒爾吼叫:“我的坦克明明打中了你的側部裝甲,爲什麼還賴在棋盤裡?”
哈爾德振振有詞:“我的是KV坦克,你見過4號坦克打穿過KV坦克的側裝甲的嗎?開戰後,有一輛KV中了德軍40多發穿甲彈都沒事,這是你親口報告我的,你忘記了?”
屈希勒爾幹張嘴說不出話,他的又一輛坦克被哈爾德扔出去了,屈希勒爾撿了回來,如此幾番後,兩人浮躁起來,此後,凡是被哈爾德“擊毀”的坦克,屈希勒爾都要用手按在上面,叫喚道:“你不要以勢壓人,按照你這種算法,我剛攻入基諾夫工廠就傷亡過半了,攻什麼聖彼得堡?”
鮑曼興高采烈地看着鬥雞遊戲,冉妮亞咕嘟一句:“不好玩。”獨自站在地圖前,與元首指指點點。
莫德爾湊上去想聽元首對戰局的真知灼見,卻聽到這樣的對話:“那個麗達不愧爲是經過專門訓練的色.情間諜,牀上功夫比你還棒,有十八種動作。”“還有臉說,你真是個花心大蘿蔔,我替愛娃打抱不平。”“我倆在一起時別提愛娃。”“你的臭規矩越來越多了,就像你的臭毛病越來越多一樣。”
棋盤前吵成一團,北方集團軍羣與陸軍總部分成兩派紛紛參戰,他們的頭兒在棋盤上糾纏不清,手下早忘記“觀棋不語”的約定,像英國球迷一樣在場外吵翻天。勃勞希契勸解,屈希勒爾又把矛頭對準他,埋怨他偏袒總參謀長。
喜歡看陸軍笑話的鮑曼看不下去了,其實他擔心兩派打起來讓元首難堪,所以上前勸架,勸架的方式很特別:他從屈希勒爾手裡掏出那塊木頭,使勁扔向車廂另一頭,剛好打在匆匆趕來的卡爾梅克人身上。
卡爾梅克人報告:“第56軍軍長沙爾中將來了。”話言剛落,先傳來一陣咳嗽,沙爾一臉疲憊地走過來,瞥了一眼莫德爾和第8師師長,報告說,蘇軍發動反攻,第39集團軍向洛傑伊諾耶波列發動猛攻,第7集團軍已經攻佔了該城以南的阿列霍夫希納。
“什麼?”滿車廂的人都愣住了,屈希勒爾手裡攥着一個木塊,怔忡地望着沙爾。
元首氣呼呼地對屈希勒爾責問道:“怎麼回事?這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嗎?”
屈希勒爾把火發在報告壞消息人的身上:“沙爾中將,我讓你堅守陣地,你是怎麼搞的?”
第56裝甲軍軍長哭喪着臉,爭辯道:“你把41軍調出,準備攻擊聖彼得堡,俄國人趁我軍剛剛接防,立足未穩,突然發動進攻,他們出動了兩個集團軍,而我只有一個軍,抵擋不住啊。”說完他用手帕捂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像要把心咳出來。
冉妮亞上前爲他捶背,捶了幾下又躲開了。沙爾中將的心雖然沒咳出來,但是白手帕上出現了一口鮮血。
屈希勒爾見狀,不好再埋怨什麼,喃喃道:“太突然了,太出人意料了,第7集團軍不是被消滅了嗎?這麼快就重建了?”
赫普納乘機報復:“都怪你,你把所有的突擊隊都告上法庭,讓我們變成了瞎子聾子。”
屈希勒爾一把扔掉那塊小木塊,連同官威一起扔掉了,渾身氣得哆嗦,半晌,他驟然爆發了:“沒有胡蘿蔔照樣辦宴會,我就不信,沒有那些俄國人我就辦不成事。”
他納悶地問第18集團軍林德曼上將,派出的德軍偵察兵怎麼沒有發現蘇軍進攻的徵兆,林德曼一聲不吭,他的副官回答:“他們一過戰線就被俄國人抓獲了。”
屈希勒爾仍不死心:“難道全部被抓了?”
“沒有。”對方的回答讓他升騰起希望,但很快被澆上了一桶水:“剩下的全部撤回了,蘇軍加強了這裡的反間諜力量,德軍根本沒法在他們後方立足。”
元首問道:“你們說完了嗎?沒說完繼續說?”
屈希勒爾回過神來,示意大家安靜,請元首訓話,並帶頭拍起巴掌。
元首把莫德爾叫到跟前,惋惜地說:“本來我把你叫來準備委以重任,讓布蘭登貝格爾少將接替你,現在看來暫時得放一放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大家從這兩人臉上領略到什麼是失望之極。
李德把一臉沮喪的兩人領到地圖前:“你和41裝甲軍馬上返回,率軍支援,並接替56軍的指揮權。我要求你,就算收復不了阿列霍夫希納鎮,也一定要守住洛傑伊諾耶波列到夏西斯特洛伊的整個拉多加湖東岸。如果讓俄國人突破到拉多加湖,瀕臨死亡的列寧格勒馬上會活過來,到那個時候,我們攻佔它可要費好大勁了。你們根本沒有體驗過,攻克塞瓦斯托波爾有多困難,可以用艱苦卓絕來形容。”
元首轉向屈希勒爾,後者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卻看到元首臉上已經陰轉晴:“不要緊,只要莫德爾揮軍北上,一定能守住的。對聖彼得堡的總攻再推遲一週,我有個想法,從南方把54軍調來,曼施坦因也提前結束休假,儘快趕到這裡。他們有豐富的攻城經驗。”
屈希勒爾與赫普納都急了,脫口而出:“我呢?”
元首安慰:“他只是攻城總指揮,不會對你們構成任何威脅。你們各負其責。赫普納,你名義上是第4坦克集團軍司令,實際指揮39摩托化軍和21軍,全力防守提赫文到小維舍拉一線。眼下非常時期,大家要從長遠考慮,以帝國和人民利益爲重,不要過於計較自己的得失。”
他話雖然對赫普納說着,眼光卻斜睨着屈希勒爾,似乎自言自語:“我也要到前線鼓舞士氣去了”。
連元首都要上陣,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赫普納建議使用突擊隊,他以爲元首會滿口答應,卻遭到拒絕。前一陣子在這個戰區頻繁派出突擊隊,把蘇軍反間諜力量吸引到了這裡,何必往槍口上撞呢?他命令屈希勒爾釋放所在軟禁的突擊隊。
“紅色獵人也放嗎?他們甚至強姦了一名德國護士。”屈希勒爾不同意。
元首盯着他:“不要因爲一隻老鼠就燒掉整幢大樓。如果在西線,我會欽佩將軍的正直,但我們的敵人是蘇軍,所以你的所謂正直變成了迂腐。”
他把剛從麗達那裡聽來的一句話轉發給這些將軍們:“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犯罪,你們必須牢記這一點。”
又一陣劇烈的咳嗽,沙爾中將盡管咳得死去活來,還是眼巴巴窺視着元首,李德上前寬慰他,讓他安心養病,並保證病好後,繼續讓他擔任軍長。將軍邊咳邊要拉元首的手,機敏的冉妮亞搶先抓起他的手撒嬌:“你剛纔給我講的我還沒聽明白吶,你再講一下嘛。”
李德任憑她拉到地圖前,她裝模作樣地在圖上指着一個地方,嘴湊到他耳朵邊:“傻瓜,你沒看出他得的是肺結核呀?”
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李德正想說聲謝謝,聽到她繼續咕嚕:“我天天跟你在一起,你想傳染給我呀?”
原來她首先考慮的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