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在機關城耽誤了幾天的原因, 兩人日夜兼程, 專取捷徑小道而行,路程縮短不少, 就是走起來不如大道舒坦,好在他們兩人兩騎,輕便得很, 加上騎術好, 一路馬不停蹄。
深春,百花齊放,鶯歌婉轉, 迎着陽光溫潤至極。
策馬揚鞭了一陣,天色漸晚,這一處山坳難行,必要天光大亮才能看清前路。
周梨撿了一些樹杈木柴燒起火堆, 山間風大,即便是深春了,到了夜晚也能凍得人發抖。
她這邊火才燒起來, 那邊江重雪已捕食歸來。
他嫺熟地把獵物洗淨,叉在火上炙烤, 香氣漸濃。
周梨吞了下喉嚨,她餓了一天, 口水都要流出來。
包袱裡還有一小瓶路上沽來的酒,配上這烤肉,簡直人間美味。
這林子極大, 到了下半夜有野獸的鳴叫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睡前周梨問他:“還有幾日能到洛陽?”
江重雪說:“如無意外,三天吧。”
周梨鬆了口氣,那還不至於晚到。
下半夜睡到一半,篝火漸熄,周梨猛地睜開了眼睛,執劍跳起。
身邊的江重雪也醒來,見她如此,豎了根手指在脣上,做噤聲動作。
不遠之地,好似傳來人聲。
這麼偏僻的山林子裡,又是晚上,沒想到除了他們,還會有其他人在。
“也是過路的人嗎?”周梨仔細聽了聽,奈何距離有點遠,不能完全聽清。
江重雪搖頭,“不知道。去看看。”
兩人尋聲而去,把腳步放到最輕。
越往前走,聲音越大,對方不止一人,而且一點沒有要掩飾的樣子,好像在爭論着什麼,聲音拔得很高。
他們站在一處小矮陂上,用樹木擋住身形,往下望去。
狹窄的山道上竟然一前一後停了兩輛馬車,這兩輛馬車都極爲奢侈,幾個好像是穿着紫色衣裳的人圍着一箇中年人,那中年人渾身綾羅,竟然就是在機關城中一起借宿在魯家的那位商賈。
一個紫衣人威脅他道:“最後問你一句,你給不給!你敢不給,我現在就殺了你!”
那商賈很是硬氣,梗着脖子道:“不給!我就不給!你能拿我怎麼樣?”
他身後的那名夥計不見了,換成了幾個武夫,顯然是覺得夥計沒用,所以僱了其他人保護自己,他有了這底氣,高聲嚷道:“你們還不快出手收拾了這些臭強盜!”
幾個武夫數了下這邊的人數,再數了下對方的人數,差不多,對方還比他們少一個,他們這才聽命出手。
“是強盜嗎?”周梨低聲說:“要不要出手幫忙?”
江重雪道:“等一等。”
他這三個字才說完,那邊的戰局竟然已經結束了。
那幾名紫衣看來是門派子弟,反掌之間便將幾個武夫打倒。
商賈見此,嚇得方寸大亂,周梨聽到有兵器出鞘的聲音,那人驚恐不已,被劍架住了脖子。
還是那句詰問:“你給不給!”
“……”他大哭起來,“你們這是搶劫,是搶劫!”
一人哼笑了聲:“我們城主看上你的東西,那是你的福氣。”
城主?紫衣?
周梨眼珠子一轉,把擋在面前的一大片樹葉拂開,藉着月色凝目辨認了一下,大驚道:“是求醉城。”
“哦?”江重雪伸長了脖子去看。
沒錯,就是求醉城,那幾人穿得都是求醉城的服飾。
既然那名弟子提到城主,這麼說,哥舒似情也在這裡。
只聽那中年人哎喲了一聲,周梨眉目一凜,還當他們殺人了,連忙喝道:“住手!”
她從矮陂飛身而下,掠到了他們中間,那幾名求醉城弟子警惕地抽劍對準她。
她俯身一看,還好,那人只是被打暈了,沒有被滅口。
江重雪已和求醉城弟子對了幾招,將他們逼退。
周梨按住了江重雪握刀的手,嘆了口氣,朝前面那輛馬車裡的人道:“連打劫的事都做出來了,你不會窮成這樣了吧?”
過了一會兒,一張敷了厚粉,風情萬種的臉從馬車裡探出來,脖子細細的一截,衣襟微敞,隱約間鎖骨生得極爲漂亮,微笑:“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他想了一下,這條道是去洛陽的捷徑,笑意更深:“哦,秀秀也給你寄了請帖嗎?那正好,我們可以同路。”
他好整以暇地與她敘舊,對面前發生的事情完全視若無睹。
“我還想問你,”周梨走到他馬車前,看他穿了件很精緻的華衣,以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車廂裡,“你沒事幹什麼打劫人家?他得罪你了嗎?”
“是啊,”哥舒似情笑着說:“他得罪我了。”
起因便是那輛馬車。
哥舒似情因爲趕着去天玄門,所以也挑了這條捷徑,晚上便遇到了這名商賈,他看人家的馬車比他的還要豪奢,還要精雕玉琢,他心生嫉妒,便強行要那人把馬車讓給他。
哥舒似情說得理所當然,周梨一手蓋臉。
別說這人和自己有血緣關係,丟人。
其實打劫是幌子,紓解心情纔是真。
每天趕路不免無趣,哥舒似情這人,一旦無趣了,他便要找些樂趣,那中年人便撞在了他刀口上。
他當然不是真的要人家的馬車,別人的東西再好他也是不想要的,可惜他又見不得人家的馬車的確比他的好看,所以他便叫弟子去奪人家的馬車,準備把它燒了,讓自己的心情能夠好一點。
周梨無語凝噎。
江重雪像看戲一樣看着這場鬧劇,望向哥舒似情時,不免想起謝天樞,可惜這人從頭到腳,沒一點地方能和師父相比。
周梨把那名商賈救醒,賠禮道歉,對方吃了一虧,哪敢再和他們起衝突,無端端受了一肚子氣還沒出撒,連忙駕車跑了,也不顧夜路難行。
這莫名其妙的事情了了之後,哥舒似情心情頗佳地邀請她:“上車來,許久不見,怪想你的。”
周梨眨眨眼睛,拉了江重雪一起上車,哥舒似情卻拒絕了:“我只邀你上車。我這車不坐外人。”
江重雪豈是任人踐踏不知反抗的,當即甩袖震袍而去。
周梨皺了皺眉,不知哥舒似情爲何對江重雪有敵意,她挽住江重雪的手:“你不坐我也不坐,我們有馬,騎馬就是了。”
周梨拆了哥舒似情的臺,他殷紅的脣翹了翹。
胳膊肘向外拐,還沒嫁給這小子呢,就這麼替他說話。
哥舒似情感慨了一下女大不中留,那裡江重雪一臉平淡,好像一點也沒生氣,反而道:“這個‘外人’我領受得起,畢竟我從來不和妖怪做朋友。”
說完跨上馬背,伸手揮了揮面前一隻蚊子,再也沒去看哥舒似情一眼。
江重雪是向來不讓自己吃虧的性子,誰敢惹着了他,他必是要還回去的。
哥舒似情挑釁地看了他一眼,向周梨招手:“過來,與我一起坐。”
他說得柔和,表情還很溫柔,但這意思是,你敢不過來,當心小命。周梨曾經被他毒過好幾次,心有餘悸。
她走到江重雪的馬前,兩人不知說了什麼,江重雪點了點頭,周梨便上了馬車。
車內寬敞,水晶簾子擋住了風,一張矮几上擺了香爐和一盞已經喝掉一半的茶,香氣氤氳地浮在哥舒似情眉目之間,柔和了他那張過分妖異的臉。
哥舒似情滿意地看她上車了,獎勵了她一杯茶。
茶杯釉了藍色,周梨盯着上面一條活靈活現的錦鯉,對面的哥舒似情撲哧一笑,她擡起頭。
哥舒似情笑道:“這麼大一個美人放在你面前你不看,發什麼愣。”
哥舒似情說話就好像是奔着讓人掉一身雞皮疙瘩的目的而去的。
周梨把茶杯放下,還真聽了他的話,使勁地盯着他看。
哥舒似情臉皮厚,一點也不難爲情,還把身子向前傾,讓她看得更清楚。
周梨忽然說:“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臉。”
哥舒似情往自己的臉上摸了摸,“難道你現在看到的不是我的臉?”
周梨嘆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她要看的,當然是他藏在胭脂水粉下的臉,而不是這張慘白如鬼的面孔。
她上車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謝天樞告訴你的?”他慢慢坐直,嘴角勾着笑:“真多事。”
周梨斟酌着問:“你身體裡的毒,真的很嚴重了嗎?”
他並不在意:“天下練毒者,誰沒有幾分毒在身體裡。這是很平常的事。”
謝前輩可不是這麼說的。
周梨看着他,爲什麼這麼無所謂呢,好像他的命不是自己的。
周梨微惱道:“你用這種方式來和謝前輩生氣,不值得,命是你自己的。”
一語戳穿真相。
哥舒似情一直以來都想要殺了謝天樞,可惜他武功不如他,所以他便肆無顧忌地提升練毒的能力。
可是周梨知道,他這樣做根本不是爲了要殺謝天樞,純粹只是爲了要傷害他自己而已,他想讓謝天樞痛不欲生,就要傷害他最親近的人,好死不死,他自己就是那個人。
而這其中,哥舒似情從不願承認的是,他殺不了謝天樞,哪怕謝天樞任他爲所欲爲,他最終也下不去手。
“對,命是我自己的,”他道,“所以這件事和任何人都無關。”
周梨只好閉嘴。
她也沒有想過僅憑三言兩語就能說動哥舒似情,哥舒似情不是輕易能讓人說動的。
她正考慮要不要把謝天樞預備用春風渡來救他的事情告訴他,後來一想,若是讓他知道,興許會做出什麼事來讓謝天樞救不了他,她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謝前輩準備好了,她直接把他打暈,再讓謝前輩救他,讓他沒辦法拒絕。
周梨想定之後,送給他一個白眼,雙手一抄,舒服地躺在軟綿綿的墊子上,入夢鄉去了。
他們在婚期前兩天到了洛陽城。
洛陽素有牡丹花城的美稱,現下剛好是牡丹花期,香飄滿城,城外三裡都能聞到淡淡的花香。
因爲來得早,幾人先在城中兜轉一番。
洛陽繁華,街上車水馬龍,店鋪排滿了一條條長街巷尾。
周梨掀開車簾子貪看外面風景,正好江重雪從後面騎馬而來,她仰頭對他微笑。
“沒見你對我笑得這麼歡,”哥舒似情閒來無事,對她抱怨,這一路上,不知被這兩人閃瞎了多少次眼睛,“那小子有什麼好,謝天樞看上的人,都和謝天樞一樣是僞君子。”
江重雪離馬車近,哥舒似情又故意提高了聲音,所以被他聽到了。
他眉頭一皺,“你敢再說一遍。”
哥舒似情一句“我有什麼不敢的”還沒說出口,周梨趕緊把簾子放下,回頭皺眉地盯着他,“你爲什麼總要針對重雪?”
他聳聳肩,“看不順眼,我樂意。”
“是因爲謝前輩收了重雪爲徒吧。”周梨揭穿他,手按眉心,“你這個人,也太……”
幼稚了。
在江重雪之前,謝天樞從未收過入室弟子,江重雪之後,估計也不會再有。
江重雪很可能會是謝天樞唯一一個最親近的徒弟。
因而哥舒似情有些不恰。
這一路同行,哥舒似情也不知對江重雪下了幾次毒了,就想把他毒死,可惜江重雪身負春風渡,都將他的毒一一化解了。
於是他便轉下毒爲偷襲,一路上就沒安分過。
“他收誰爲徒關我什麼事,”他對周梨的揭穿表示不贊同,眯着眼睛躺了一會兒,又睜開問她:“謝天樞到底有什麼毛病,要收姓江的爲徒。他不是說過不收徒弟嗎?”
周梨:“……”
不是說不在意的麼……
馬車四平八穩地停在了天玄門前。
天玄門作爲六大派之一,名頭和小樓不相上下,但門派看上去着實沒有小樓風光壯觀。
天玄門在洛陽城外以北的一處密林之內,從城門離開後,騎馬快行的話大概需要半個時辰。
周梨並非第一次來天玄門了,當初和楚墨白一起來此探查地宮的時候,她就對天玄門坐落的地方印象深刻。
密林樹木繁雜,林中有嫋嫋瘴氣,風搖樹動,聲浪濤濤。
這瘴氣對人不利,若是沒武功的人常年待在林中,便會被瘴氣所侵,因而這裡極少有人踏足,倒給了天玄門一個清淨。
樹木環肆之下,出現一座高大的門楣,修飾的齊整乾淨,飛檐翹角上懸着燈籠,門口還有弟子把守。
送上請帖之後,被恭迎入內。
領路的弟子大概頭一次見傳說中被無數次妖魔化的求醉城城主,眼睛一直往哥舒似情身上飄,看他一張臉異常粉白,舉手投足也十分怪異,大概覺得他和傳聞一樣古怪。
這名弟子看到第四次的時候便中了哥舒似情的毒。
哥舒似情一直抄着手懶洋洋地耷拉在最後,明明還隔着幾個人的距離,他卻能鬼使神差地把人給毒了。
毒只是小毒,當然是不至於死的,只不過就是身體難受些而已。
略施懲戒,叫他知道不該沒禮貌地盯着一個人看。
周梨逼他把解藥拿出來,他晃晃悠悠地取出一個小細瓶,那人才把解藥吞下肚子,他就笑道:“其實那是毒-藥。”
他說的是謊話,那名弟子卻叫苦一聲,險些暈厥過去。
天玄門雖不及小樓,但也是極大的。
幾人被請到客廳,柳明軒已備好了茶水。
廳中還有幾張陌生面孔,皆是比他們早到的賓客。
這些都是江湖中人,當然也是知道哥舒似情的,所以哥舒似情一踏進來,廳中的談話聲立即小了下去,衆人齊齊把目光投向他。
周梨及時地拉住他,怕他再下毒。又皺眉地擋在了哥舒似情面前,哥舒似情其實很高,比江重雪還要高出一點,她站在他面前只到他下巴。
她把目光銳利地一掃,衆人這才注意到這奇怪的姑娘,發覺自己略微失態,連忙轉開了臉。
哥舒似情低下頭對周梨嫣然一笑,笑得她雞皮疙瘩掉一地。
周梨這一擋,讓哥舒似情心情很好,所以半個時辰的場面話寒暄下來,大家都平安無事,真是慶幸不已。
離開廳堂前,哥舒似情問道:“我家秀秀在哪裡?”
柳明軒待每個人都禮數週全,待哥舒似情也是一樣,拱手正要回他,忽而望向他身後。
陳妖人未至,聲先到。
她竟然直接穿着嫁衣從迴廊下走來,笑道:“哥舒呢,給我滾出來看看我的嫁衣美不美。”
哥舒似情挑起長眉袖手而立,等着那團火焰一樣的顏色撲面而來。
周梨頭一次覺得有人能把紅色穿得和江重雪一樣好看。
陳妖的眉眼五官本就深刻,着了一身的紅更襯得她明媚豔麗。
都說女子穿嫁衣時最美,果不其然,現在的陳妖多了一種惹人的風韻。
陳妖一進來,揮手便要給哥舒似情一個耳摑子,哥舒似情一躲,悻悻道:“快要嫁人了還這麼潑辣,真是可憐你夫君。”
她旁若無人,翩然在他面前轉了個圈,裙襬高高地揚起,“美不美?”
“美。”哥舒似情有氣無力地應,下一句卻道:“這嫁衣真美。穿在我身上必定更美。”
陳妖呸他,“這是女人穿的。”
哥舒似情微笑:“我覺得女人的嫁衣比男人的好看,改日一定要穿一穿。”
堂中幾人被他的話說得悚然一驚,紛紛清咳。
這裡話才說了沒幾句,柳長煙就從後面追來,他喘了口氣,滿頭大汗,累得不行,看上去被折騰苦了的樣子。
柳長煙把聲音擺得嚴厲了些:“喜婆說了,大婚之前,嫁衣不能隨便穿出來見人,不吉利,你怎麼就是不聽。”
陳妖一個媚眼瞪回去:“這麼好看的衣裳就是要多穿幾次多見見人,不然豈不浪費了。”
柳長煙一手扶額,拽着她回去。
兩人拉扯間情意綿綿,看得一衆人更加不好意思地避開了臉。
這碧水宮和求醉城出來的人,果然都是怪人。
周梨被安排在了廂房,弟子給了她一個小瓷瓶,告訴她這是用來化解林中瘴氣的,每日服一顆,不止能肅清體內瘴氣,還對身體有益。
這是專門備來給到天玄門做客的客人所用,天玄門的人都已習慣了用內功抵禦瘴氣,可算作是另一種方式的武學修習。
既然是對身體有益的,周梨吞了一顆下去,嚼着它出門溜達了一小圈。
她發現天玄門和碧水宮這場所謂的“大婚”,其實一點也不大。
雖然到處都張貼了喜字掛了紅燈籠,氣氛是很洋溢,但賓客其實不多,周梨隨處看了幾眼,粗粗算出應該只能湊到五桌,這實在是很少了。
來的路上,她也聽到了許多關於天玄門和碧水宮的謠言。
這一正一邪,竟然要結成姻親了,無疑讓滿江湖的人都瞠目結舌。
柳明軒爲免事端,所以沒有請其他五大派的人,只請了家中親眷和一些至親好友。
這麼看來,這場大婚,其實是一場家宴。
也好,正派那些人,若是來了,估計也不會擺出好臉。
因爲天玄門也在二十一派聯盟裡,聯盟立過誓言,要聯手對付梅影,如果少了天玄門,相當於少了一個很好的助力,所以像最會搞事的青城派,也憋着沒有向天玄門興師問一問和邪魔外道結親的罪。
周梨不喜人多,像家宴那樣是最好。
溜達完回來,看到江重雪和哥舒似情的窗門都開着。
這兩個人被安排在對門,這一處的廂房深而窄,所以對門之間約莫只有十步。
哥舒似情閒來無事,就坐在窗前笑得陰惻惻地看着對面的江重雪。
試想一個臉塗得慘白長得異常詭異妖冶的大男人,使勁地對着你笑,換了別人早被他嚇得汗毛直豎了。
江重雪恍若未見,該幹嘛幹嘛。
哥舒似情愈發不忿,隨手把桌上的杯盞丟了過去。
不是普通的丟,白瓷杯在半空快速旋轉,若被它擊中,是要受內傷的。
江重雪回手一抄,穩穩捏住了杯子,杯裡的水一滴未灑,反正他不怕有毒,仰頭飲盡,順便把杯子扔回去。
哥舒似情笑是笑着的,額頭青筋微微一跳。
再接着,便是茶壺、鎮紙、香爐集體遭殃。
幾次之後,哥舒似情終於命中,沒打到江重雪,但打到了江重雪的金錯刀,哐啷,金錯刀墜了地,哥舒似情大笑。
這次換江重雪青筋暴跳,下一刻,哥舒似情屁股下的椅子就散了架。
從頭到尾都在旁觀的周梨很不想和這兩個人說話,默默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一邊喝茶一邊聽着屋外這兩個人從丟東西到開罵,再到真正動手。
過了會兒,天色黯淡下來,茶也喝完了,她走出門:“我想去城中吃晚飯,你們去不去?”
而面前的一幕,是江重雪的金錯刀正離哥舒似情的脖子只有一寸距離,而哥舒似情也正掀起一腿要往江重雪胸口踹去,聞言兩人皆回過了頭。
江重雪驀地就把刀一收,“我去。”
哥舒似情愣了下,就看到那兩人說着話走出去,周梨回過頭向他道:“你不去嗎?”
他把雙手往袖子裡一塞,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路上遇到陳妖,她這個新嫁娘該有許多事要忙,誰知聽說他們要去城中游玩,也要跟着去,柳長煙無奈地看着她,嘴角止不住地想笑。
這姑娘怎麼精力這麼好。
“行,”柳長煙說,“但你不能穿着嫁衣出去。”
陳妖癟癟嘴,討好地看着他。
他鬱悶道:“……你還真是這麼想的,你真是……換了它!”
陳妖一溜煙地去換衣服了。
華燈初上,晚上的洛陽城像浸在了酒與燈火裡,一片流光溢彩。
許多小攤販都擺了出來,兜售一些廉價但有趣的物件。
周梨和陳妖到底是姑娘家,胭脂水粉,叉環耳墜,什麼都愛看,什麼都要看。
往南門的方向走,有個夫子廟,香火鼎盛。
幾人求個吉利,便去拜一拜神,沾些香火氣。
廟裡坐着個老廟祝,鬚髮斑白,仙風道骨像要羽化登仙的樣子,向來人兜售祈福的木牌。
陳妖要了五個,每人一個。
她道:“這祈福得由別人寫給你,自己可不能寫,那就不管用了。”她朝柳長煙嬌笑,“我寫給你。”
誰知柳長煙手快,都已經寫好了,展示給她看,寫了四個字:秀秀長胖。
“……”陳妖氣得信手一揮,也寫了五個字送給他:柳長煙變豬。
柳長煙也不在意,溫柔道:“我這是認真的。秀秀,你太瘦了些,吃胖點好。”
陳妖眨眨眼睛,“可是,我長胖了,你怎麼抱得動。”
“……”柳長煙道:“等你先胖成三個你,再來憂慮這個問題。”
柳長煙寫完之後,又向廟祝要了一個。
陳妖眉毛豎起,怕他是給其他女人寫,連忙去偷看。
不想柳長煙是寫給楚墨白的,也是四個字:師兄平安。
那木牌小小一枚,周梨攥在掌心裡,回頭看到江重雪已寫好了。
看她一直在愁眉苦思該寫什麼,江重雪乾脆道:“就寫和我一樣的吧。”
江重雪寫的是:周梨平安。
周梨笑道:“好,我和你一樣。”
於是只剩了哥舒似情一人來回晃悠,閒閒的,偶爾用自己的臉把路過的姑娘嚇壞。
周梨發現他往木牌瞧了好幾眼,終於道:“等一下我來寫給你。你自己想寫嗎?你可以寫我,或者寫陳妖。”
他隨意,“你們不是都已經有人爲你們寫了麼,我就不勞心了。”
周梨試探地道:“那你寫謝前輩好了。”
哥舒似情一笑,“你不會是想我在木牌上寫讓謝天樞去死吧。”
周梨瞪他。
他笑意幽深:“算了吧,像我這種無福之人,哪有福氣去給別人祈福,你們莫要沾了我的晦氣就好。”
她一怔,低聲道:“不要這麼說。”
哥舒似情笑得無可無不可。
周梨買來一個木牌,寫了哥舒似情平安,回頭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晦氣能沾着我。”
木牌寫完以後,便掛在不遠處的架子上,那裡已經掛滿了祈福的木牌,一眼看過去,皆是些“平安如意”“早生貴子”“高中狀元”之類的福語。
世間紛紛擾擾這麼多,其實最終想要得到的,也不過是那幾樣東西而已,因爲光是要得到這些,已是很難了。
出了夫子廟,哥舒似情說走得腿痠,走不動了。其實是懶,他最討厭走路了。
陳妖道:“正好我也餓了,那就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