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臨東才真切的感受到與寧王此戰的激烈烽火,東邊地形複雜,局勢動盪,險象環生,易守難攻,寧王在其練兵十年,又有幾員大將駐守,豈非一夕之間能夠摧殘瓦解的。臨東城又是要塞,若是失守,陳國東方必定要失去一座重要城池,寧王開立旗幟,野心籌備許久,已是破釜沉舟,兩軍對立,已誓不能共存。
雖與霍期在一處,每日見面也是寥寥無幾,他一直守在前線,與將士出謀劃策,浴血奮戰,同吃共飲,指點江山。雖是戰事纏身,每每得一些空閒,他便來看我,極少提論戰事,我也不問,有時喝一杯茶,有時聽我彈首曲子,有時只是靜靜坐一會兒。
他看上去總是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只是偶然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倦容,讓我微微有些心疼。我也只挑些瑣事說與他聽,燦夫人幫我做了幾件好看的衣裙,與以往的樣式有些不同;今日靈光一現譜了首新曲子,你聽一聽;或是自創了一味糕點,不知你喜不喜歡,霍期總是淡淡聽着笑道:“甚好”,再安心離開。
霍期總是希望我平安喜樂,我也不想他覺得我在此處而不安心,盡力維持一副每日開心滿足,心無旁騖的過着安生日子的狀態來。其實也是真的開心滿足。我知道他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同時心中藏着我,有時能見上那麼一刻,有所牽掛,有所期盼,期盼能成真,相識能一笑,我還有什麼不安心,不滿足的呢。
深秋的臨東寒意已深,只有正午的院子尚還有一絲暖陽,我便常常此刻坐在院子中,無事便喝茶彈琴,或是靜心凝思,追痕自我來臨東起便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即使如此,我也知道他一直奉命在暗中保護着我。
這日我與尋常一般在院中陽光照得最好的地方彈琴,院中的梅花已有些打了苞,琴音漸起,不知爲何近日總覺得
心有所思,有種不祥的預感。腦中總閃過當日靈石在我面前碎裂化爲虛無的樣子,心中漸生憂愁,不知從何而來,從何而去,只在心中掙扎翻滾,無處可去,連着琴音也不禁多了幾絲哀愁。
正兀自彈着,忽然看見從院外飛來一隻藍色蝴蝶,在日光下瑩瑩閃着亮光,在我琴邊繞了幾圈,落在眼前的梅花骨朵上。這臨東的寒冷之秋竟還能有蝴蝶飛來,我停了琴音,細細望着它。
這蝶倒是膽大,也落在梅花骨朵之上打量着我,我看了一會兒,覺得有趣,便輕聲笑了起來。在臨東城一直照顧的小丫頭蒟蒻正巧也來尋我,見我與蝴蝶對視,驚詫道:“小姐,我還是第一次在臨東的深秋看到這麼漂亮的蝴蝶呢。”我笑道:“這滿院梅花,雖還未開,卻招來蝴蝶,不知若是盛開之時,會不會引來更多的蝴蝶翩躚。”
蒟蒻說道:“這院裡的梅花都是幾年前楚王與燦夫人來臨東城游完時,歇在此處親手所種,不過我倒覺得這蝴蝶不是被這還未開放的梅花吸引,而是被小姐你的琴聲吸引過來的,方纔我在外面聽見小姐彈琴,不知覺得有多傷感,這蝴蝶許是尋着琴音來博小姐一笑的吧。”
我笑了笑,“楚王與燦夫人十年恩愛,這世上能有彼此最愛的人一如往昔陪伴左右,人生若此,還有什麼乞求呢。”蒟蒻連忙回道:“我見太子與小姐也是深愛着彼此,一定也會像楚王與燦夫人一般幸福的。”我望着她,蒟蒻不過十四五歲,伶俐活潑,總能言行之間讓人舒心一笑,這些日子也多虧了她時時爲我操心,便對她點頭感激一笑,卻見她有些憂愁的立在一旁,於是問道:“怎麼了?”
蒟蒻說道:“小姐都沒發現,你已經好幾天沒正經吃過什麼東西了,有時一整天飯都不動一口的,水也極少喝,要是這樣下去,身體怎麼撐得
住啊?”我愣了一愣,細想起來最近胃口確實不大好,對食物始終提不起什麼興致,想起來已有一段日子了,可是若是這樣一直不吃,我也怕會生出什麼病來,到時候又是拖累霍期憂心。
我點點頭道:“那你去準備一些清粥小菜來,我這就吃下。”蒟蒻聽完開心的拍手一笑道:“我就說嘛,人是鐵飯是鋼,哪能一直不吃飯的呢,我這就去準備”,說完便跑開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笑了一笑,轉身之時,這藍蝶依然還停在原處扇動着翅膀,我伸出手指放在花枝下,它竟挪步飛到了我的指尖,我會心一笑,這蝶倒是有靈性,陽光之下,美麗婀娜。我正在陽光下望着它,陽光從它後方照來,如蝶中仙子一般,我正欣賞着,陽光之下,我的手掌卻突然隱在了陽光下,變成了透明。我心中一驚,慌忙收回手臂,藍蝶也受了驚嚇,向院外飛去。我立在原處,許久都未動彈,莫不是我在日光下站的久了,有些眼花了嗎?我定定心神,看了看完好無損的手掌,想了想,再次將手伸到了陽光之下。
這次倒是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稍稍舒了口氣,正想收回手去,手掌卻又漸漸化作透明,像是消失了一樣,這次我未匆忙收回去,而是一點一點看着它逐漸化作透明,一直到手肘處方纔停止,我已確定不是自己眼花所致。我無力的收回手,往回退了幾步,跌坐在石凳之上,離開陽光的照耀,手臂又恢復原樣。
自從在煉藥爐內靈石離體,看着它化爲虛無,我便常有怕要與靈石一起消失的感覺,在夢中也時常夢見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只是夢醒時便意識到如今我活下來了,所以未去多想,也未敢多想。如此說來,我最近的異常難道與此有關嗎?靈石離體會給我帶來怎樣的影響呢,我會如我剛纔所看見的一般,一點一點化作透明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