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河口鎮人的膽子慢慢大了,他們時而串串門,時而聚在一起談談時局。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聽到街道上“叮噹、叮噹、嘀嗒、嘀嗒......”的聲音,河口鎮人上到閣樓上去看,看到威武雄壯的日本兵穿着黃色軍裝,戴着鋼盔,揹着長槍往董家公祠開進。
董家祠堂建立在河口鎮西北,在金水河的旁邊,它座北朝南,離河口鎮外圍約三四里地。董家祠堂是河口鎮幾個祠堂中最大的祠堂,也是河口鎮最古老的祠堂,也是河口鎮最結實最厚重的祠堂。董家祠堂周圍有十幾間民房,這些民房都被日本人徵用了。出乎大有意料的是,日本人非常客氣,非常講道理,他們並沒有強徵,而是耐心的做着戶主們的工作。雖說房主並不樂意給日本人居住,但是,日本人的耐心打動了他們,日本人給他們優厚的條件使他們不得不接受:日本人給他們的租金比河口鎮街道的鋪面的租金還要高。
看起來,日本人有在這裡長期駐紮下來的打算,董家祠堂的外圍安裝了鐵絲網,鐵絲網的旁邊着手建設軍事堡壘。
早飯後,街道上響起了鑼的響聲,“咚咚......”
“各家各戶,皇軍來了,大家別怕,皇軍不會妨礙我們的生意,不會傷害我們的性命。皇軍說了,他們是河口鎮人的朋友。大家做生意的做生意,做莊稼的做莊稼。各家各戶,開門做生意啦!河口鎮開門做生意啦......”
大家探出頭往門外看,何爲帶着幾個警備班的人從北街往南街走着,他們搖頭晃腦的,邊走邊喊,邊喊邊敲着鑼鼓。大家往外吐着唾沫,心裡暗罵道:“這個小兔崽子,昨天是*的警備班長,今天變成了日本人的狗腿子了!”
何爲一路喊着,喊破了喉嚨。喊到沈氏客棧,想進客棧喝一杯酒潤潤喉子。棧門關着,何爲在門外猛扣着門,大叫道:“掌櫃的,開門,開門......”
沈紅豔打開了大門,她昂着頭,兩手叉在腰門,擺着一副怒容。沈紅豔責問何爲道:“客棧停止營業了,你不停的敲門幹什麼?你知道不知道,私闖民宅,是違法的!”
何爲嬉皮笑臉的道:“我們警備隊人員喊累了,到你們客棧休息休息!”
何爲擠進了門,見韓小六正坐大堂之上,他不由停住了腳步。韓小六端坐在一把椅子裡,他把右腿翹在左腿上,他黑着臉,從眼縫裡射出仇視的目光。
“何班長,怎麼,又當了日本人的警備班長了嗎?”韓小六冷冰冰的話,使得何爲很不自在。韓小六看到了跟在何爲身後的阿四,諷刺道:“沒想到,四阿哥也背起盒子炮了!”
阿四聽了,可得意起來,他抽出盒子槍,拿在手中,抖了抖,大聲道:“有了這個鐵傢伙,牛頭山的飛賊就不敢再到我們風流鎮爲非作歹了。”
“看起來,我們風流鎮人才多得很吶!”韓小六又對何爲道,“何班長,聽我一聲勸,爲日本人做事,要提防腦袋落地呀!”
何爲滿臉尷尬,憨笑着解釋道:“人在世上,身不由已,混口飯吃而已!”
“我看你並不是混口飯吃。日本人的飯就這麼好混着吃嗎?你是漢奸!是漢奸懂嗎!”韓小六站了起來,他滿臉掛着怒容。
“韓小六,你太狂妄了!”何爲面紅耳赤,他接着說,“你去問問董鎮長,看他是怎麼當鎮長的。刀子架在脖子上,你韓小六就不怕死嗎?再說,我們當警備隊長,是爲了保衛河口鎮民的生命安全,難道你們鄭家商鋪就不需要我們保護嗎?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哈哈哈......”韓小六大笑幾聲,他威嚴的目光瞪着何爲:“你再說得冠冕堂皇,也是個狗漢奸!”
何爲突然變了臉色,他大怒道:“韓小六,你如果硬要與我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何爲說完,帶着手下匆匆的走出客棧。
出了門,換成了阿四又拉開了嗓門:“各家各戶,明天早飯後,都到鎮南廣場開會!”
何爲一行來到了洪家鐵鋪,鐵鋪的門緊鎖着。何爲大叫道:“洪老伯,洪老伯......”
洪鐵匠開了門,內面坐着幾個人。
何爲對洪鐵匠說:“洪老伯,馬上爲我們警備隊打造五十把大砍刀!”
“要這麼多的大刀幹什麼?”洪鐵匠問。
“我們警備班升級爲警備隊了,要裝備我們的隊伍。”何爲接着對大家道,“大家聽着,明天都到鎮南廣場開大會!”
洪老鐵匠黑着臉道:“我們洪家鐵鋪打的是生活用具,不打殺人工具!”洪老鐵匠向何爲挑了挑手,說,“如果何班長是爲了這事,我這裡不歡迎你!你快走吧!快離開我們店吧!”
何爲的人馬非常狼狽,離開了洪家鐵鋪,他的身後,留下了一串串罵聲:“他媽的,真不是人!”
“河口鎮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敗類!”
“政府怎麼會養了這麼一批禽獸不如的人!”
“真有孫猴子七十二變!”
河口鎮的人,對警備班長何爲是不看好的。這個何爲,以警備班長的身份,訛詐百姓,勒索商戶,他們憑藉政府賦予他的權力,憑藉手裡拿着的一把盒子槍,把河口鎮鬧得雞犬不寧。無論何爲怎樣說得天花亂墜,河口鎮的人並不對警備隊的保護寄於希望,也沒對保安團的王一鳴的保護寄於希望,他們憑藉自己的智慧與力量,周旋於土匪與地痞之間,過得也算四平八穩,逍遙快活。
河口鎮人這些天把日本人與政府的人做了個比較,他們認爲,日本人與國軍對比,對百姓要客氣多了,如焦世雄的保安團相比,要謙遜多了,與警備班何爲這羣地痞相比,要正派多了。這幾天,河口鎮百姓的膽怯心理慢慢的消失了,對日本人的看法在慢慢改變。
何爲也沒想到日本人對河口鎮百姓這麼仁慈,他本想狐假虎威,整死韓小六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他本想借混亂時機,把自己變成一個財主。當官不爲了發財,何苦幹這提心吊膽的差事。看起來,他的想法一時不能實現。昨天晚上,日本大佐三原俊一親自接見了他,對他說,實幹第一,廉潔第一,親民第一,望河口鎮警備隊協助皇軍,管好這一方天地。
何爲甚是苦惱,日本軍隊的管理實在太差勁了,不讓軍官發財,軍官哪能有戰鬥力。這種的寬厚的管理,還說要吞併整個中國,豈不是楚想!日本人溫和得令他難以置信,他們滿臉掛着笑容,好似中國人是他的親兄難弟。何爲心裡氣憤的道:“他媽的,裝什麼逼?中國人有句熟語,叫好話抵不上三巴掌,風流鎮的人就是好話抵不上三巴掌的人,請大家開會不去,把槍頂在他們的腦殼,看他們是去還是不去?”
然而,何爲還得看日本人的眼色辦事,日本人這麼溫馴,他哪敢耀武揚威,他學着日本人的樣子,綻着笑臉,對這個說:“大叔,明天開會啦!”對那個說,“大嫂,別擔心,日本人會保護你們的。”
一個小女孩子走了過來,看着這羣全副武裝的人,嚇得躲藏在母親的背後,何爲把女孩抱起,親了又親,溫和的說:“小姑娘,明天跟着媽媽去開會,日本人會給糖果你吃的!”可是,無論何爲怎麼苦口婆心,風流鎮人就是沒誰聽他的,沒有誰理他。
何爲沒法,向日本憲兵隊長渡邊報告,渡邊向三原俊一大佐報告。三原俊一說:“決不能採取極端手段!第一次請不動,第二次再請,第二次請不動,第三次再請!我們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耐心!”
就這樣,何爲帶着他的警備隊與十幾個日本憲兵,挨家挨戶的“請”。何爲何等聰明,他知道柿子要揀軟的捏,必要的時候,嚇唬嚇唬總可以吧!
何爲帶着幾個人先到了膽小怕事的阿全家裡,他大喊道:“阿全,阿全,到鎮南廣場開會,快到鎮南廣場開會!”
阿全膽怯的走了出來,對何爲說:“何隊長,我今天肚子疼,真的走不動了!”
何爲把盒子槍掏出來抖了幾抖,大聲說:“這是治肚子疼的良藥,是不是想吃上兩顆?”
阿全連忙擺了擺手:“我去,我去。我這就去。”阿全說話,撒腿往鎮南跑去。
何爲又來到了“鴻運大酒店”,店老闆前天下樓崴了腳,走不動了。何爲向阿四努了努嘴,阿四一下背起店老闆,急衝衝的往外就跑。
阿四今天跑得非常快,遇到了老秀才,老秀才問阿四道:“阿四,阿四,你今天怎麼會有了三條腿了?”
“我哪裡有三條腿?”阿四邊跑邊說。
“沒有三條腿,怎麼跑得這麼快呢?”老秀才問。
“開會,開會,都要到鎮南門外開會。”阿四說,他放慢了腳步,對老秀才道,“秀才,你也要去開會的呀!你沒接到通知呢?”
“我纔不去呢!”老秀才說,他補充道,“我又不是日本人的狗腿子。”
“日本人很好。”阿四說,接着對老秀才提出一個很好的建議,“秀才,你如果願意,我可以在日本人面前美言幾句,或許,你也可以在董老爺手下混口飯吃。”
“哈哈哈......”老秀才昂首笑了一氣,他大聲道,“我秀才爺可不是痞子阿四一個檔次!”
阿四不想與糞缸裡的石頭多言,揹着酒店老闆,又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