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輛軍用大卡車把國軍俘虜押送到河口鎮西北八九公里遠的白馬嶺外圍,他們下了車,往白馬嶺步行。韓小六跟得氣喘吁吁,一直看到日本人把俘虜押到谷底。韓小六站在一個小山巒上看到,日本人已在白馬嶺的山谷裡搭起了帳蓬,正在架設鐵絲網。看起來,日本人要在這裡辦什麼秘密的事情。韓小六沒敢久留,回到商鋪。
韓小六把情況向鄭家人作了彙報,鄭家男女老少聚在一起,都猜測不出日本人到底要在白馬嶺裡幹什麼。他們想到幾月前王老虎與日本人一道,在白馬嶺裡往麻袋裡敲裝石頭,得出一個較爲恰當的結論:白馬嶺的石頭一定夾着寶貝。
後來的幾天,每天都有軍用卡車往馬頭嶺方向運送人員與物質。一些膽大的人利用砍柴的機會站在遠方窺探,他們回到風流鎮炫耀他們的本事,說日本人要在馬頭嶺修築工事,也有的說,日本要把司令部設在哪裡,還有一些人說,日本在要那裡建立一個軍火庫,最爲現實的說法是,日本人要在那裡做一個戰俘集中營,因爲,那裡有很多很多的國軍俘虜。
鄭國忠決定去探個究竟。這天,他與韓小六兩人騎着馬往白馬嶺馳騁,還沒到地點,遇到了阿坤與阿全一夥人在山上砍樹回來,這些人都揹着樹,累得滿頭大汗。河口鎮不少的房屋被日本飛機炸塌,這些男人正是幫那些無處安身的人重新搭建房屋,河口鎮男人不多,總不能讓那些拖兒帶女的寡婦無家可歸。
阿坤等人看到鄭國忠與韓小六過來,他們放下了肩上的樹木。阿坤問鄭國忠:“三少爺,你這是要到哪裡去呀?”
“到白馬嶺轉轉。”鄭國忠答。
“白馬嶺可熱鬧了,那裡全是日本兵。”阿坤勸道,“三少爺,別去冒這個險了!”
鄭國忠與韓小六下了馬,兩人坐在阿坤放下的樹木上。鄭國忠問大家:“日本人到底在那裡幹什麼呢?”
“哪個知道。”膽小怕事的阿全說,“他們還向我們放了幾槍呢!真把我嚇了一跳。開會那天,日本軍官不是說過,我們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們爲什麼就向我們放槍呢?”
阿旺取笑道:“他只不過嚇唬嚇唬你這個膽小鬼罷了。”
“槍子可沒長眼睛呀。”阿全認真的說,“我看他們也是專說好話,不做好事。”阿全勸鄭國忠道,“三少爺,白馬嶺沒什麼好玩的,我看你還是留步吧!”
當然,鄭國忠與韓小六沒有聽這些男人們的話,他們與阿坤等人聊了一會,告辭了他們,騎着馬往白馬嶺跑去。
白馬嶺可熱鬧了,谷底裡、山坡上滿是人,有日本兵,有國軍俘虜,還有不少人穿着便衣揹着盒子槍走來晃去。樹木一根根倒下,發出“咚咚”的響聲,還有挖掘石頭“叮噹叮噹”的聲音,還有日本人嘰哩呱啦的叫聲,還有國軍俘虜的吆喝聲......日本人真在白馬嶺裡大興土木,對面的山頂已豎起幾個用石頭壘起碉堡,山谷底下,一間間石頭房屋正在興建。
鄭國忠與韓小六躲藏在南面一個山巒,想在這些國軍俘虜羣中發現宋狗娃,他們搜索了一陣,沒有看到宋狗娃的影子。兩人摸索着向下麪人羣靠近,韓小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驚叫一聲:“三少爺,王老虎!”
“王老虎?他怎麼在這裡?”鄭國忠愕然道。
“對!”韓小六指了指一個揹着盒子槍的便衣,“你看,那不就是王老虎嗎。”
鄭國忠順着韓小六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王老虎在指手劃腳。鄭國忠憤然道:“這個狗漢奸,原來早就與日本人勾結了。”
“我想,阻擊運輸隊,王老虎一定在場,只不過被他逃了。”韓小六咬牙切齒的說,“李長水就是被他們的人打死的,我們一定要報仇!”
“這個仇且跟他記着,會有機會的,他逃不脫河口鎮百姓的懲罰。”鄭國忠說。
鄭國忠與韓小六沒有看出日本人到底要在白馬嶺幹什麼,也沒有看到宋狗娃,但是,他們這次到白馬嶺一趟收穫不小,他們已經充分肯定了王老虎早就是一個漢奸,以前的疑惑再也清楚不過了。這個兇狠霸道的惡魔,既然他投靠了日本人,鄭家商鋪必須要多加提防他。
爲了進一步弄清楚白馬嶺與王老虎的情況,鄭國忠決定請何爲到河口鎮最高檔的“鴻運大酒店”吃頓飯。
何爲高高興興的來到了鴻運大酒店,他只帶來了阿四。兩人一進酒店,何爲問鄭國忠道:“三少爺,你爲什麼總是這麼客氣呀!經常在你們商鋪吃吃喝喝,真是弄得我非常爲難。”
“都是兄弟,吃頓飯談何客氣!”鄭國忠非常熱情,他親自爲何爲與阿四倒了茶。
“三少爺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警備隊幫忙嗎?”何爲問。
“哪裡,哪裡。”鄭國忠祝賀說,“恭喜何隊長榮升爲警備隊長!現在,董老爺病倒了,河口鎮的政務與軍務都落在了何隊長的身上,何隊長是任重道遠呀。”
“三少爺說得也是!”何爲聽了這話,自然高興,他翹起二郎腿,擺出一副至高無上的樣子,何爲說,“董鎮長爲民辛苦一生,他是我們河口鎮官員的表率。現在,老人家恐怕真的扛不起這個擔子了,自然要落在了我的身上。作這河口鎮一員,我有什麼理由推託呢!”何爲看了看鄭國忠,笑着問道,“三少爺,不是我誇獎你,你很合適從政!如果你願意, 我可以向三原大佐引薦三少爺爲河口鎮鎮長!”
“哈哈哈......”鄭國忠笑了一氣,笑過之後說,“何隊長,你看我是這個料嗎......像何隊長這麼機靈的人才是這個料。”
“三少爺太謙虛了!”何爲說,“我就知道,鄭家商鋪的三少爺,怎麼會看得上小小一個河口鎮的鎮長呢?當然看不上,當然看不上嘛。三少爺是做大事的人,即使是一個縣長,三少爺也是看不上的呀!”
“何隊長太高看了,我是能力有限呀。”鄭國忠說。
“三少爺總是這麼謙虛!”何爲說,他突然顯出沮喪的神情,“難呀,做什麼事都難。我們組建警備隊,爲的是河口鎮百姓的安危。槍支彈藥,人員薪餉,離不開一個錢字。日本人說我們是爲河口鎮百姓辦事,不給薪餉,河口鎮人說我們是爲日本人辦事,不願繳納稅費。唉,我們是夾在中間難做人哪。三少爺,警備隊還是河口鎮人民的警備隊,還離不開河口鎮人民的支持,更離不開你們這些大戶支持呀!”
“只要鄭家商鋪能出上力的,我們一定不會推辭。”鄭國忠爽快的說,他馬上吩咐江小杰,取了二十塊大洋,何爲、阿四各十塊。阿四看到錢,他的眉毛揚了起來,他感激的向鄭國忠點了點頭,把錢放進口袋裡,又小心翼翼拍了拍口袋面的灰塵。
何爲接了錢,拍了拍胸脯,對鄭國忠表態道:“三少爺,鄭家商鋪的事就是我們警備隊的事,如果商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管吩咐一聲,我們警備隊隨叫隨到!”
“謝謝何隊長!”鄭國忠道謝後,他問道,“何隊長,這些日子,河口鎮不少人都不知去向,像王啓明兄,幾個月都沒看到他了,他是到哪裡去了呢?”
何爲一愣,他想了一會,狡猾的笑了笑說:“三少爺,你也知道,河口鎮有錢人大多都逃了,啓明兄也是有錢人中的一員,我分析,他要麼在曲原縣城做生意,要麼也像大多數人一樣攜款逃了。”
鄭國忠淡然一笑,接着說:“我看也是這樣。”鄭國忠又問,“何隊長,聽大家說,日本人已在我們的白馬嶺裡大興土木,他們到底是在唱哪一曲呢?”
何爲又笑了笑:“三少爺,我們是河口鎮人,日本人辦事,怎麼會對我們河口鎮人說呢!”何爲裝着思考了一會,分析道:“我估計,日本人要在那裡建軍火庫。”
“建軍火庫?”一旁的阿四這時插上了話,他笑着說,“要是建一個妓院就好了。”
“阿四,你現在不是一個普通人了。你是個軍人!軍人就得有軍人的樣子。警備隊是有紀律的,惡性不改,是要受處罰的!你看,河口鎮的百姓對我們怎麼樣,都把我們當成了保護神,而你身爲警備隊員,不能履行職責,哪裡對得起一向支持我們的河口鎮人民。總是妓院妓院的,除了妓院就無話可說,我們警備隊是幹什麼的?是專門*的嗎?”何爲板着臉,顯了極其嚴肅的樣子,他接着說,“看你這樣子,尖嘴猴腮,每天想的是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阿四受了一頓奚落,心裡暗罵道:“老子尖嘴猴腮,我看你才尖嘴猴腮呢!在老子面前耀武揚威,見到日本人比一條狗都不如。”而阿四不敢把心裡的話說出,他好不容易進了警備隊,還花了幾塊銀元呢!
阿四還是很感激何爲的,他到了警備隊,得到何爲的重用,給他安排了一個副職。在警備隊裡,有飯吃,還有點零錢花。你看,今天不是收了十塊大洋嗎。等過些日子,積攢些錢財,他真有娶一個女人傳宗代的打算。阿四人長得不賴,且讀了兩個私塾,只不過他懶惰成性,沒把心思用到正事上。現在,隊四穿上了嶄新的警備服裝,頭髮梳理得光溜溜的,鬍子剃了,完全是一名英俊威武的警備隊員。
阿四這麼一想,立即承認自己犯了錯誤,對何爲道:“何隊長見教的是。隊長深明大義,是軍人的表率!我一定要以隊長爲榜樣,做一個合格的警備隊員!”
“哈哈哈......”何爲笑着說,“這纔對了嘛!”
從酒店酒肉飯飽出了門,兩人踉踉蹌蹌往警備隊走去。何爲一邊走一邊教訓阿四道:“出門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說話要看對象,喝酒要看場合,抓捕要看主子,收款要看家底。鄭家有的是錢,且有一個會花錢的三公子,我們不要得罪他,要把他的錢慢慢掏出來,讓鄭家這隻大熊變成一隻瘦狗。”何爲接着道,“跟我一道,只要你好好聽話,包你有好處。你也快三十歲的年紀了,積點錢,娶個女人,也好生個兒子爲你送終。”
阿四說:“何隊長說的是,我一定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