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秦琴果然在家裡陪莉莎。兩人坐在同一張鋼琴椅上,叮叮咚咚地胡亂彈鋼琴。不,準確的說,是莉莎在快樂地玩鋼琴,而秦琴在一旁看着。
看到我們進門,秦琴瞥我一眼,沒說話。非常明顯,這小家子氣的女孩還爲昨天的事情耿耿於懷。
“爸爸!媽媽!”莉莎從鋼琴椅上一躍而下,飛撲到我的懷裡。看來馨雨說的沒錯,莉莎對我的感情甚至已經超過了對母親的感情。她這個年紀,正是心理上親近和依賴父親的階段。
“莉莎今天乖不乖啊?有沒有惹秦琴姐姐生氣啊?”我抱起莉莎,親着她的臉蛋,逗得莉莎咯咯直笑。
“不是秦琴姐姐,是阿姨。”馨雨向秦琴笑笑,“謝謝你照顧她一天。”
聽到馨雨的提醒,我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在我的潛意識裡,秦琴和莉莎都只是天真的孩子。
“沒關係,我也很喜歡莉莎。既然你們都回來了,那我就回去了。”雖然秦琴沒有馨雨那麼聰明,但她總是顯得很有禮貌和教養。憑着這一點,我對她的印象始終談不上很壞。
“在這兒吃飯吧。”馨雨開口說道,這之前有幾秒短暫的空白。
我覺得馨雨是經過一番思考之後說了這句話,目的是讓秦琴的介入來化解我和她之間的尷尬。但也許,她只是出於對秦琴照顧莉莎的報答,我總是習慣於把別人想的太複雜。
“爸爸,我還要玩。”莉莎身子前傾,指着窗口的鋼琴。馨雨笑笑,走進廚房。
“去玩吧。”我把莉莎放下來,看着她跑向鋼琴,忽然感覺到自己也有被遺棄的一刻。
莉莎招呼秦琴重新過來坐下,看她熱情洋溢的樣子,我知道她已經把秦琴當成自己的玩伴了。
秦琴有些無奈地笑着,坐到莉莎旁邊:“莉莎,鋼琴在德語裡叫什麼呀?”
“Klavier。”莉莎緩慢地吐出單詞的發音。
“Klavier。”秦琴輕聲複述一遍,對着莉莎笑笑,引得莉莎也調皮地笑起來。
秦琴在鋼琴上彈奏《月光》,莉莎偶爾伸出手在鋼琴上摸一把,攪亂曲子的節奏,並對自己的搗亂洋洋得意,笑個不停。
客廳裡充斥着鋼琴聲和莉莎的笑聲,我只能走回自己的房間。
連“鋼琴”都不知道怎麼說,真是笨蛋。
德語裡是“Klavier”,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和法語裡是“Piano”,日語裡是“ピアノ”,俄語裡是“Рояль”。
即便我知道如此多的說法,可我感覺自己還不如莉莎。自己猶如刻在頂峰的一座雕像,尚不如山腳下來來往往的任何一個普通人。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自己卻漸漸失去了某種活生生的靈性。
馨雨敲門讓我去吃飯,我留意到她的眼神有些躲閃。
餐桌上,唯一活潑的只有莉莎。第一次和我們一起吃飯,秦琴顯得有點拘束,畢竟,她和馨雨不熟,和我交往也不深。而我和馨雨因爲剛纔的事情,都沒怎麼說話。
“媽媽,晚上我要阿姨留下來陪我!”吃完飯,依然處在興奮中的莉莎毫無預兆地提出一個要求。
“胡鬧!”馨雨大聲斥責莉莎,嚇得莉莎往後退到我身旁。
我第一次看到馨雨對莉莎這麼兇,我瞭解馨雨今天的心情很差。也理解她。
“莉莎說着玩的。莉莎,我們去看電視。”我拉着莉莎避開怒氣騰騰的馨雨。
秦琴也急忙識趣地告別。
被母親訓斥過後,莉莎變得安靜多了。她心裡一定也很不舒服,但她沒有膽量頂撞母親,滿臉委屈地看着電視。
“差不多了,該回去睡覺了。”沒多久,馨雨從廚房出來,“勒令”莉莎回房休息。
莉莎一聲不吭地抱着小熊走回自己房間,看也不看馨雨。她雖然不敢面對面地反抗,但心裡的逆反心理使得她不斷地生馨雨的悶氣。
馨雨長長地嘆口氣,坐到我旁邊。
“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人好失敗,自己的女兒,卻和別人玩的很開心。”我目不斜視,彷彿是對着電視機自言自語。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馨雨將頻道換到服裝節目,漫不經心地吃起茶几上的點心。
“馨雨,有時候,別把自己逼的太緊。”我對服裝節目毫無興趣,起身回房睡覺。
馨雨是一面鏡子,通過她,我才知道自己活的那麼辛苦。但我是無路選擇的,而她,應該可以選擇一種更爲輕鬆的生活方式。
回到房間,我打開抽屜找支菸,卻一眼看見裡面兩枚黑黢黢的三角毒鏢。
突然想起明子已經兩三天沒露面了。這可不是她的作風,她是一有空就要來給我添麻煩的人。難不成她已經回日本了?只留下幾個蛞蝓在慕尼黑記錄我的行蹤?
若真是這樣,這不啻於是個好消息。沒有人願意被別人無休止地糾纏,更何況是自己不喜歡的人。不過話說回來,被一個人無休止地糾纏,即便原來是喜歡的,也會變的厭惡。
強求得來的,無論是感情也好,物質也罷,都是了無生機的。我明白這個道理,只得暫且放卻對馨雨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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