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二章

我回來的時候,舒生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我看着他,等他主動說話,舒生沒有作聲,輕輕抱住了我,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哽咽出聲,“姐,你怎麼什麼都一個人扛。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一個人扛啊。”

我拍拍舒生的背,“你要相信姐,姐扛得起。”

“那麼多錢,你哪來的?”

“不要問那麼多,你們都好好的,姐姐就好了。”我朝他笑。

“媽說爸爸已經度過危險期了,錢夠用了,讓你不要掛牽。你不要怪媽告訴我,是我今天打電話給媽,她以爲是你,說失了口。”

“你爸爸生病了?什麼時候的事?沒聽你說過?”木北問。

我放開舒生,將他拉到沙發上坐下,回答木北:“已經好了。正是高考的時候,我怕影響高考,沒說出來。”

“姐,以後有什麼要告訴我們,不要一人扛。”木北嚴肅地道。

“好。”我笑了,我的弟弟們,都長大了。

第二天,阮重陽氣急敗壞地打電話過來,“安之,你怎麼不答應,這正是你離開木家的好機會啊,我好不容易纔說動我爸爸去提親。”

“重陽,你認爲木家的孩子有權利自己選擇自己的婚姻嗎?”我笑,這也是他曾經苦惱過的事,生在那個家庭身不由己,那時我不懂他,現在,我從自己的無奈身上看到他的無奈,生命是屬於自己的,人生不一定是屬於自己的。小時候,看見田時的牛,它被後面的人打着罵着往前走,穿在鼻子裡的繩子被人牽在手裡,脖子上戴着重重的木架,嘴上套着竹籠,屁股後拖着重重的犁耙,犁耙上還壓着重重的泥巴,它走得精疲力竭,走得奄奄一息,舒生心疼地問我,姐姐,牛這麼可憐,它怎麼不跑呢?我記得我當時回答他,它跑哪啊,它生下來就是給人耕田的。當時對它也充滿同情,命不由它,只是現在,命也不由我。

“安之,你根本就不算是木家的孩子,木家沒有給你木家應該給你的榮耀和資本,你沒有享受過木家的權利,就沒有義務。你說我那車,貴吧?是我十八歲的禮物,我從小到大沒受過半天委屈,要什麼有什麼,我得到了,所以我就得付出,安之,你什麼也沒有得到,你憑什麼要付出?”

“我得到了。”我輕輕說。

“你得到什麼了?你的日子是我看着過來的,你過得怎麼樣我還不清楚嗎?還是,安之,你寧願受木家欺負,也不願意嫁給我?”阮重陽語氣有些傷心。

“重陽,你相信緣份嗎?”我問。

“信,要不我怎麼會遇到你。”

“我也信,在高考前一個禮拜,我爸給了我四十萬,我給了他我的高考志願書和我的婚姻自主權。”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呢?不早不晚,我才放棄我的權利,阮重陽解放我的令牌就到了。終究是晚了。

“安之,你遇到了什麼困難要四十萬,你爲什麼不來找我!你的婚姻就值四十萬嗎?你怎麼不來找我啊?”阮重陽在電話那頭急急地吼,震得我的耳朵發麻。

“你已經幫我夠多了,我還有什麼臉再去找你?你是b城除我小叔叔外,最幫我的人了!重陽,你的好,我會記得,以後只要能用到我易安之,你一句話,我萬死不辭。”

“安之,去爲自己爭取一次!你不能一輩子被命運擺佈!那四十萬我來出,你還給他!”

我搖搖頭。這不僅僅是四十萬的問題,要追溯到五年前的小樹林,不過我不想再跟他提這事了,不想再噁心他一次。在他看來,那是一件多麼小的一件事,只不過在他眼裡的小事往往成了別人眼中的大事,那時,他不過是個想揮霍自由的少年,只是沒想到留下了一根刺,在那個所謂家族的名譽上輕輕一刺,我們各自的命運又不同了。“我們這樣,也挺好。”不遠不近,不離不棄,太近了會遠,太親了會疏,距離最好。

我聽到阮重陽的呼吸起起伏伏,然後沒有聲音了,他掛機了,就像秋天的一片落葉似的,在蕭瑟的風裡,無聲無息。我感動莫名的悲傷。

我們搬到了五元的小院裡,小院很大,外圍用三米高的圍牆圍着,屋前屋後都有一片空地,屋前還有一棵六七米高的香樟樹。院子裡繞着牆有一圈花池,裡面種了很多花草,屋後有一塊大石頭,上面又平又滑,可以當桌子用,石頭旁邊放了幾個石墩。這兒離b大很近,據說小叔叔讀書時就住這裡,小叔叔後來去美國留學,後來留在美國創業,最後在那兒成家,這小院一直空着,不過不見一絲荒涼,花開得很豔,草長得很乖,沒鑽到花池外面來,只有樹的枝椏旁逸斜出,葉子自由飄落,原來這間小院一直有鐘點工清掃。

小叔叔很久沒回來了,就算回來呆不了兩天又走了,張晉說,小叔叔在忙着擴張,但小叔叔每次回來都會跟我說會話,不忘鼓勵我,問我有所需有所求,我搖頭,知道他忙,儘量不給他添亂。現在住到小叔叔的地方,我有一種親切感,彷彿能看見小叔叔在這裡飽讀羣書的情景。這裡永遠寬敞,舒適,收拾得乾乾淨淨,像小叔叔隨時會回來住家一樣。

我把明朗居的鑰匙還給阮重陽,阮重陽沒接,他說:“留着吧。如果你有哪一天不想去木家了,可以到這裡來,如果哪一天舒生不願意住木家了,你也可以到這裡來。這裡永遠歡迎你們姐弟。”

其實我也不願意舒生住在木家,可木伯恩已開口,我已沒得選擇,事關木家名譽,問題就大了,我要自己賺錢,自己買房子,這樣舒生和我纔有理由不住木家。夏婆婆教訓第一條,世上最可靠的是自己。自己的東西誰也要不去,誰也搶不走,我要自己的家!突然這個決心無比強烈,我突然害怕有一天舒生被人驅逐,有一天他無家可歸。

我將鑰匙又放進口袋,這房子我住了這麼久,真捨不得,以後有時間來掃掃灰塵,不能讓它荒了,房子久不住人,久不打掃,就會長滿荒煙,就像心一樣。

“我要賺錢,賺很多錢。”我低低地說。

“好,從下個月開始,我帶你正式進入賽場。爲了不顯你的目標,你還是用你原來的假身份,易安。你頂我的名額進去,我當你付手。這個職業有危險,但對你而言,賺錢還是比其它方式快。如果我早同意你賽車,說不定你不需要賣了自己。四十萬,多小的一筆錢!木隨雲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阮重陽說不下去,痛苦地閉上眼睛,臉上有深深悔意。

“不說那些了,我們去練習吧!”我不想浪費一分一秒時間,我必須積掙力量,將來有一天我要將穿在我命運上的繩子牽到自己手裡。

大學的生活多彩,沒了以前的緊張和沒日沒夜的攻讀,我和舒生、木北分散在不同的教室,不同的宿舍,只有禮拜六和禮拜天才回五元的家。舒生一進學校,倍受歡迎,他氣質溫潤,眼神純澈,全身充滿儒雅寧靜的氣質,像古時的風流墨客,像一汪靈動的湖泊,很多人不知不覺被他吸引,聽木北說,舒生收情書收到手軟。我反問,你呢?木北不吭聲了。其實我知道,木北進了大學一點也沒放鬆,他正在努力變得更優秀,他需要家族的肯定才能達成他的目標,而他的目標就是壓倒雪姨。木隨雲那天找他的談話內容是,木北這幾年,如果表現好,木家交給他,木隨雲退休。當時雪姨衝進了書房,大聲說她不同意,要交也要等木川長大,兩人競爭,現在交出去,對木川不公平。木北對我說完這些情況,後面補了一段重要的話,“姐,你的猜測是對的,雪姨一直防着我和木蘭,如果我們能墮落到死,最合她意。可惜,我爸他不能明白,更可惜的是木蘭已經毀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毀了!我一定要討回這個公道!她越渴望什麼,我就越毀掉她什麼!”

他心裡眼裡全是恨,我不想阻攔,他能理解我和舒生的感情,我也能理解他和木蘭的感情。我說:“木川不壞,你不要對付他。”

“不對付他,她會傷心會難過嗎?”木北陰沉着臉。

“你只要佔據爸的位置,她就難過了,不要傷害木川,他很無辜。”我皺眉。

“他有那樣的媽媽就不無辜。”

“小北,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我想,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選擇不來b城,不進木家。

“另外,你給我講講我們的媽媽,鄭家沒有人了嗎?”

從來b城,從沒聽過木隨雲講過鄭小梅的任何事,也沒講過鄭小梅孃家人,這點,我一直很奇怪,鄭小梅是孤兒?不可能,木家人的婚姻向來是家長作主,不會允許木隨雲娶一個孤兒爲妻。

“鄭家不是沒人,而是跟木家鬧翻了,當時媽媽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才一年,爸爸在爺爺的安排下,和鬱家聯姻,鄭家很生氣,認爲媽媽屍骨未寒,爸爸不應該這麼快又結婚。我三歲的時候,舅舅從國外回來,他是媽媽唯一的弟弟,他來接我和木蘭回鄭家,我和木蘭都親熱地叫雪姨做媽媽,像看敵人似的看着舅舅,抱着她的脖子不肯大哭大鬧,生怕舅舅帶走,舅舅很寒心,後來,鄭家人沒再來,在公開的場合就是見了也假裝不認識。我高二的時候偷偷找到鄭家去了,不過他們都不認識我,我對舅舅說我是木北,我媽媽是鄭小梅,可是舅舅只給我說了一個字,滾!你沒來之前,雪姨把我和木蘭哄得很好,要錢給錢,要物給物,無論做錯了什麼事,她都不罵我們,我們以爲她是最好的媽媽,我和木蘭還有爸爸的行爲傷害了鄭家,舅舅不再認我。”木北滿臉悔恨和傷痛。我暗歎,這事真不能怪鄭家,愛之深,才恨之切。

“鬱家是什麼樣的,你瞭解嗎?我聽說鬱家早年是黑道起家,到了鬱雪父親這一輩才漂白。”這纔是我最忌憚的地方。漂白?不可能漂得一乾二淨,至少要除掉幾個人是輕而易舉。

“我知道的也就是這麼多,但我懷疑她家後面還有黑勢力撐腰。”木北沉思說道。

“所以,你不要輕舉妄動,要沉住氣。”夏婆婆教訓第四條,未知對方實力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一旦抓住對方弱點,出手不留情,一擊致命。

“我會注意的。你也要注意,她很恨你。”木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