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灰芒自天邊疾射而至,在蝠羣中攪起大片血雨,灰毛蝙蝠見大勢已去,帶領殘部倉卒撤離。
援軍終於來了,黃三才心下一鬆,坐在地上劇烈喘氣,擡眼看了看秦許兩人,還好都沒受傷,只是累得不輕。
古老頭將局面控制得極其精準,完全不給衆人任何喘息之機,一直處於高強度搏鬥之中,一干人時刻面臨身死道消之危,根本沒時間觀察,更沒精力思考,看來這老傢伙是打定主意隱藏下去了。
幾息之後,一個灰衣人御空而來,在駱思蘊身邊落下,沉聲問道:“損失如何?”
駱思蘊愣了愣,掃視一圈,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道:“無……無人傷亡,周前輩,這……”
灰衣人也察覺了問題所在,躺倒在地的幾十人呼吸平穩,只是陷入昏迷,事實上並無大礙,或站或坐的二十來人,別看滿身血污,還真沒人受傷。
情形着實相當詭異,如此規模的戰鬥,竟然無一死傷,說出去都沒人相信,灰衣人皺了皺眉頭,一時半會也參不透原委,對駱思蘊道:“還有別處等待救援,不便在此耽擱太久,你寫份詳細報告上來,我走了。”
駱思蘊從迷惘中恢復過來,強抑內心驚疑,迅速安排戰後事宜,“你去左邊看看,你去右邊,剩下的幫忙喚醒昏迷隊員,都行動起來,等會再休息。”
黃三才彷彿沒有聽到,直愣愣望着灰衣人踏空而行,疾速遠去的背影,羨慕得雙眼冒光,飛天遁地纔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啊。
“小子,口水快流出來了,快擦擦吧。”古嶽亭見他看得入神,湊到跟前低聲取笑。
“前……古兄,這是什麼法術?對修習者有何要求?”黃三才對這飛天手段極度渴望,忍不住壓低嗓音討教。
“這御空術非得元嬰期纔有能力修習,以你小子這資質,我看結丹都難,還不如重新投胎碰碰運氣。”
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不快,這老東西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再不爽也不敢惡言相向,唯一的武器只剩下沉默了。
“那灰毛畜牲尖叫之時,你小子屁事沒有,用的是何手段?”
見他呆怔怔的一言不發,古嶽亭大爲不爽,板起臉威脅道:“想當縮頭烏龜麼?老夫有的是手段整治,要不要試試?”
黃三才心中哀嘆一聲,喪失對抗下去的勇氣,堆起笑容討好道:“適才思考古兄提議,太過投入,若有怠慢之處,尚請古兄見諒。”
這就服軟了?古嶽亭頗有些意外,嘲諷道:“你小子心眼不大,這隱忍功夫倒是一流,音嘯到來時,你爲何不受影響?”
超感可是自己的核心依仗,要不要透露給他?他用強怎麼辦?好像拒絕不了,黃三才面色數變,看了眼站在遠處的許如煙三人,咬了咬牙,直接進入超感,“就是此刻這種狀態,古兄自己看吧。”
古嶽亭打起精神細緻觀察,直觀而言看不出任何差別,不過,看久了會產生一種異樣感受,眼前之人似乎缺少靈性,完全沒有情緒波動,好像失了魂一般,禁不住懷疑這人是不是假的。
“老夫自詡尚有幾分見識,可你這情狀,跟患了失魂症似的,真看不出有何神妙之處,這也能對抗音嘯?”
還以爲你學究天人,無所不知呢,原來也有知識盲區,懶得跟他打啞謎,直接挑明道:“易胎空靈境。”
“什麼?”古嶽亭驚得差點大吼出來,一臉狂震加不可置信,大張着嘴,半晌無法合攏。
“古兄,古兄。”連喚兩聲,見他毫無反應,乾脆朝三女那邊走去,任由他在原地發呆。
這老東西修爲高得離譜,沒見識過的只怕少之又少,超感雖然神妙,也不至於讓他如此失態啊,當初許如煙也是這般,莫不成還有啥驚天動地的秘辛在其中,有機會倒是要問個清楚。
“你跟他說了什麼?把他嚇成那模樣。”梵思靜非常好奇黃古兩人有何隱秘,以致許如煙攔着不讓過去。
黃三才笑呵呵的敷衍道:“我給他講了個鬼故事,不想古兄如此不經嚇,早曉得就不講給他聽了。”
梵思靜沒好氣瞪他一眼,顯然不信他的鬼話,嗔怪道:“不願說就別說,何必編瞎話騙人,我就這般不值得你信任麼?”
“思靜,別誤會,你想想兩個男人有啥好說,都是些無聊屁話,哪有與你聊天來得親切,聊到天荒地老也不會膩,就是不知你是否願意。”
“嗯。”梵思靜臉紅紅的點點頭,忽然又感覺不妥,旁邊還有兩個姐妹呢,將人家置於何地,一時頗有些難堪,狠狠剜了黃三才一眼,不敢再胡亂開口。
就在這時,去右邊打聽情況的隊員跑了回來,高聲彙報道:“乙字五十一隊五死九傷。”
這損失還真是讓人有點吃驚,乙字五十一隊可是左近有名的強隊,這次的表現大失水準啊。
不等衆人消化完,去左邊打探的隊員也回來了,一臉惶恐道:“丁字十六隊死傷二十九人,聽說更左邊的第四隊傷亡過半。”
陣地上剎時落針可聞,一干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升起濃濃的荒誕感,覺得一切都是虛幻,那麼的不真實。
“張玉慧,你可看清楚了?別是人家逗你,你還渾然不知。”終於有人忍不住問了出來。
張玉慧急得一跺腳,憤然道:“不信你自己去看,他們那邊人人帶傷,屍身就在地上,我……我……你看了就曉得,死相恐怖得很。”
又是一陣沉默,大家心裡都清楚,與兩邊的隊伍相比,自己這隊多有不如,隊員素質不好說,領隊的水平絕對差上不少,兩邊皆傷亡巨大,而己方卻是零傷亡,這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
能築基的就沒有真正的笨蛋,其中的蹊蹺隱隱也可猜出幾分,衆人不自覺將目光投向黃三才,莫非是他?冰棱風暴這種高難度法術,可沒幾個築基修士願意修習,浪費時間不說,還不一定學得會。
加上圍繞在他身邊的三個美女,無論是身段樣貌,還是修煉天賦,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人家憑什麼跟他?還是多人共享的情況下,真當遍地都是美女天才麼?不由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
黃三才被這幫人盯得渾身發毛,大致明白他們在想什麼,卻是有口難辯,你說不是你乾的,拿得出證據麼?他可沒膽量把古老頭供出來,這口救世主的榮譽大鍋還得暫時揹着。
駱思蘊也有些驚疑不定,昨晚事情的發展,充分證明黃三才見識非凡,但是他的態度又是個大問題,高階修士哪一個不是盛氣凌人,頤指氣使的作派,絕不可能低眉順眼的跟自己說話。
反覆思量仍難解心中疑竇,乾脆行至近處,低聲試探道:“是前輩……是你暗中出手相助麼?”
“在下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築基初期,前輩千萬別想歪了,事實上晚輩也有同樣的疑惑,只是不知那位高人是否還在左近,在下非常渴望一睹高人風采,也盼着能當面感謝救命之恩。”
駱思蘊糾結一陣,最終放棄了出手稱量的打算,嘆了口氣道:“你不承認就算了,假若再遇兇險,望前……你看在皆爲人族同胞的份上施以援手。”
黃三才十分無奈,都將猜測目標對準他,就算渾身是嘴,恐怕也無法說服這些人放棄對他的懷疑,除非自己現在就死給他們看。
許如煙早就悟出了真相,秦麗香和梵思靜卻一無所知,被這怪異的一幕弄得如坐鍼氈,渾身都不自在。
猜測畢竟是猜測,可供分析的線索就這麼點兒,根本就拿不出有力證據,衆人胡亂猜測一番也就失去了興趣,逐漸把注意力轉移到別處。
遍地都是蝙蝠屍體,總數不下四百隻,不過蝙蝠體內有銀絲蟲,大家都嫌棄這玩意噁心,乾脆弄到一起一把火燒了了事。
“黃小哥,方便聊聊麼?有些疑問想要討教。”古嶽亭等了好半天,才覷準機會湊了過來。
這語氣不正常啊,黃三才被他這低聲下氣的態度弄得很不適應,誠惶誠恐道:“古兄有話請講,千萬別跟小弟客氣,小弟可是拿古兄當親兄長看待的。”
“你小子……”古嶽亭臉上浮起一抹譏嘲,旋即隱沒下去,換上笑臉道:“走,我們去那邊聊。”
黃三才心裡明白,根本沒有拒絕餘地,隨他走到一處緩坡,在一塊大石上相對而坐,此地遠離人羣,不虞有人聽到談話內容,“你那是易胎空靈境?你如何確定?”
如何確定?當然是許如煙說的,不過關於她的一切都不能暴露,這老東西眼光毒辣,要是被他洞悉奪舍的秘密就糟了,黃三才沉吟了好一會,才訥訥道:“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這名稱,感覺特別好聽,就套用上了。”
“這種鬼話只能騙騙小孩子,你認爲我會信?”
“在下句句實言,不敢欺瞞古兄。”想想確實有些離譜,開動腦筋補充道:“當初我無意中進入這種狀態,就一直在考慮如何命名,當看到易胎空靈境,我立馬就喜歡上了,真不是我隨意編造的。”
“哪本書?”
“這……記不大清了,好像是西遊記。”
古嶽亭面上青氣一閃,陰惻惻道:“你小子還真是賤骨頭,看來是鐵了心要吃罰酒了。”
“啊……救命……”五臟六腑間似有千萬枚尖針亂戳亂扎,黃三才痛得青筋直跳,趕忙服軟求饒,“快停手,我說我說。”
“這纔剛開始,你就哭爹喊娘,後面的更有趣,不想嘗試下?”
“不用不用,晚輩自幼嬌生慣養,最是受不得痛,再來一下非得氣絕身亡不可,前輩的通天手段,在下已經深有體會,真不用再加深印象了。”
古嶽亭險些被他逗笑,故意黑着臉道:“好好與你說話,你偏要跟老夫耍心眼,既然知道了厲害,那就老老實實回話。”
痛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不適之處,黃三才差點懷疑剛纔的折磨是一場幻覺,何況動靜可不小,怎的沒一個人過來?難道是中了幻術?
想想又覺得不對,疼痛來襲之時,痛得思維都停頓了,連進入超感的機會都沒有,可見是真痛而不是假痛,這老傢伙手指都沒動一下,就將自己整得死去活來,弄出個結界隔絕內外也說不定。
“啞巴了?還想再吃點苦頭?”
黃三才嚇得一個激靈,辯解道:“晚輩在想如何才能取信於前輩,晚輩所說都是真話,思來想去並無錯漏之處,這實在是讓晚輩深感惶恐。”
古嶽亭將信將疑起來,問道:“想好如何取信老夫了麼?”
“想好了,在下可以發誓,如我黃三才對古嶽亭有任何虛言,將永受心魔之擾。”黃三才面向天空莊重宣誓。
逼得人家把心魔都搬出來發誓了,古嶽亭頗有些過意不去,訕訕道:“唔,看來是老夫錯怪你了,不會怨恨老夫吧?”
雖然滿腔憤慨兼滿心憋屈,卻也不敢表現出來,畢恭畢敬道:“前輩言重了,能結識前輩這樣功參造化的絕世高人,晚輩只會高興,哪會生怨。”
“你小子倒是會說話,跟你打個商量,分別之前老夫保你平安,你需傳授易胎空靈境與老夫,如何?”
這老東西已強到不可思議,他學了去也無非再強一點,點頭道:“傳與前輩也行,不過晚輩有幾位紅顏知己,還望前輩能者多勞,別讓她們受到傷害,行麼?”
古嶽亭樂呵呵道:“沒問題,包在老夫身上,既有傳道解惑的牽扯,還是兄弟相稱吧,前輩晚輩的過於生分,這個……我們何時開始?”
黃三才突然有點心虛,這玩意該如何傳授,他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勉爲其難道:“古兄,小弟這易胎空靈境並非修習而來,其實是無意中碰巧實現的,至於怎麼傳授,小弟一時半會也不知從何着手。”
古嶽亭頓時沉下臉來,正要發火忽然又愣住了,呆怔好半晌才頹然道:“一飲一啄,皆爲前定,唉!說說你是如何辦到的?”
“哦,好的。”黃三才整理了下思路道:“小弟最早進入這種狀態,是受到驚嚇之後實現的,後面幾次通過自我催眠成功的,究竟是何道理,小弟也是一頭霧水。”
“物隨心轉,境由心造,會了便是會了,不會永遠不會,學不來的。”古嶽亭語調低沉的喃喃自語,瞳孔似乎失去了焦點,呆呆傻傻的不知在想什麼。
黃三才不便打攪他沉思,百無聊賴的陪着他枯坐,很是好奇這老傢伙在感悟什麼,自己說的這些按理應該沒啥幫助呀,難不成他真有收穫?這悟性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
大概過去兩刻多一點,古嶽亭悠然醒轉,身上似乎多出一絲超然出塵的氣質,黃三才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問道:“古兄領悟了什麼?感覺你有些不一樣了。”
古嶽亭微微一笑,“有一些進步,不,是天大進步,你不懂。”
黃三才相當無語,你說都不說,我想懂也沒法懂啊,誠懇道:“還請古兄指點,小弟實在非常好奇。”
“不是修爲上的進步,而是心境上的進步,等你修爲到達我這個層次也許會明白。”
“古兄現在是何修爲?”
“化神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