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於馨蘭已經不在是擋車工,被安排到車間辦公司,出任統計員兼安全員。這天早晨,她和車間技術員羅孟才正在例行巡視,剛走到整理車間,迎面碰上了張鐵雄帶領着榮光高層一行人。身旁的羅孟才急忙和領導打招呼,郝德明和羅夢才簡單聊着車間的生產情況,看見站在羅夢才身旁的小姑娘,不禁問道:“這姑娘?”
小姑娘亭亭玉立,不急不緩,不怕也不說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俏生生地站在那裡。這份完全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從容淡定,引起了這些身爲上位者的好奇。
“織廠老於的閨女。”羅夢才道。
聞言,郝德明的注意力就轉移到小姑娘身上,問了她的姓名和近況,又誇讚蘭蘭了一番,最後說道:“回頭和你父親帶個好,就說是老郝。”高亞樓站在左近,一時插不進話,看時機到了,趕忙道:“小於,還有我,也給你父親帶個好,就說高大炮,他就知道了。”
蘭蘭接道:“父親也經常提起您,您的話我一定帶到。”
寒暄了幾句,繼續前行,薛明回身把於馨蘭叫過來,問道:“你哥呢?”
“在二車間三排五工位修劍桿織機。”
薛明點頭,“那湯圓兒呢?”
“在保全組。”
說了聲好,薛明趕緊去追大部隊。
“姑奶奶,怎麼不找你哥去。”“真讓人妒忌,什麼時候有像你哥那樣的,給我介紹一個。”“蘭蘭,叫錯了,姑奶奶,進了辦公室,就愛答不理的。”領導剛走,一羣小姐妹就圍上來,開始調侃於馨蘭。
當初,爲了在織布分廠保全組立威,李澤風讓那幾個欺負過於馨蘭的人叫她姑奶奶,那幾個傢伙倒是聽話,每逢見到他,就說姑奶奶好。對此,自己也是哭笑不得。那個捱了她一拳的傢伙,則更是誇張,大老遠看見她,就叫姑奶奶好,而後畢恭畢敬地站在她身後,好像她真是自己的長輩。
這情形,令一衆小姐妹覺得好玩,也就跟着姑奶奶、姑奶奶地亂叫一通,一來二去的,姑奶奶這個名字就叫開了。
再說張鐵雄一行人,繼續在織布車間查訪。
相較於其他車間,存放劍桿織機的車間。要安靜得多。但是,在左前方卻傳來歡呼聲。順着聲音走過去,一臺劍桿織機旁,圍了一大羣人,女工相對多一些。嘰嘰喳喳,鶯歌燕舞的。
有人眼尖,看到一衆領導過來,急忙提醒身旁的人。衆人閃開一條通道。
目力所及之處,是一個滿身油污的年輕人滿頭是汗,正圍繞着織機,一會停下來想一會,一會又拿起工具,幹起活兒,動作瀟灑漂亮。
感覺差不多了,合上電源,劍桿織機開始運轉,周圍響起了一片歡呼聲。那個年輕人正是李澤風,此時,他仔細聆聽機器運轉的聲音,聽了幾分鐘,覺得可以了。側過頭徵詢胡克禮的意見,胡克禮就點了下頭。李澤風說了聲:“小周,老樣子,半小時後關機。”摘下手套,抹了把汗。
他早就知道,領導就在邊上。向這邊走過來,領導中搶先衝出來的是,郝德明郝廠長,拍着李澤風的肩膀,“小李,不錯。真不錯。”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廠長,此時竟不會說話了。
李澤風和領導招呼後,所有領導的問題,他都是不卑不亢,一一作答,
對織布分廠,薛明最有數。眼見差不多了,“廠長,該轉的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去保全組看看了,雖說目前劍桿織機已經有十來臺可以用,但數量還是太少了。畢竟小李只有一個人,也不是我們的人,總不能讓計劃科的人天天給我們修機器吧。所以,必須要讓保全組全員出動,才能儘快完成劍桿織機的修復。”
薛明雖未明說,已經很明顯告訴那些領導,這些事都是計劃科李澤風乾的。
張鐵雄沉默着,沒有說話,直接朝着保全組的方向走去。技術科科長寧軍暗暗地向李澤風豎起了大拇指。
來到保全組,眼前的景象讓一衆領導都大吃一驚。這還是那個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保全組嗎,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個人的工具箱貼着自己的名字,碼放的井然有序,地面乾淨得一塵不染。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丁毅所處的下象棋的地界,陳舊的菸蒂、濃痰和塵土混在一起,讓人感到怪異。丁毅,始終陰沉着臉,堅守着自己的孤島。而斜對面那人換成了肥頭大耳的,比李澤風更加招人厭煩的人。
在沙發上大馬金刀的唐元,見了來人,雖未說話問好,但好歹站了起來,倒也說得過去。
丁毅可能是習慣了,任誰進來,他都沒有擡頭看的習慣。陰翳的臉上不知道在算計什麼。都知道:丁毅是鞏一凡的小舅子,衆人沒人願意開口。
最後,鞏一凡耷拉着肉臉,不得已走過來,拍了下桌子。
“我草你大爺。”丁毅本就煩悶,李澤風和唐元也就罷了,這時候,還有人來找自己的晦氣,本就是顏面全無,正無處發泄。鞏一凡聞言,更是火上澆油,一個大嘴巴扇了過去,不覺間帶出髒話“你他媽的敢罵老子。”
丁毅也瞬間清醒了,眼見鞏一凡眉毛倒豎,怒氣翻騰,不自覺間,就叫了一聲“姐夫。”
說過多少次了,在單位叫我鞏廠長,不要叫姐夫。鞏一凡更是暴跳如雷,劈頭蓋臉地打丁毅的臉。“誰是你姐夫!”
“夠了!”張鐵雄發話了。說完,轉身出了保全組。
織布分廠該看的,差不多也都看了,張鐵雄對衆人道:“下午一點廠辦繼續開會。”
大部分人跟着張廠長走,肖勁德停下來,問唐元:“你怎麼會在這裡。”朱德雄、寧軍和高亞樓聊着天走在最後,眼見此景,慢下腳步。
“在這裡實習啊,幫助工人階級增長知識,提高知識水平。”唐元道。
理論上,唐元被分配到銷售科,肖勁德是他的頂頭上司,他應該有所畏懼。但唐元是什麼人,天生就是叛逆者,不願受約束,要不是因爲李澤風,他早就走人了。
三人聞言,來了興趣,停下腳步看看戲。
“你一個剛分來的大學生,有什麼資格教育別人。”肖勁德質問道。
“那你這是在教育我了,肖科長?”唐元反問道。
“你是銷售科的人,我是科長,當然有權教育你了。”肖勁德義正辭嚴道。
“是嗎?作爲銷售科長,應該盡職盡責吧,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肖科長,外面欠錢好七八個億,好像是銷售科的事,您老好像從來沒着過急?庫房丟了那麼多布,也沒見您有什麼動靜;銷售科的人失蹤了,好像也沒您什麼事。您看看,做您的手下,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多不容易啊。您再仔細掂量掂量,您哪一點比我強,學歷沒我高,技術沒我強,身高沒我高,品質沒我好,你自己說說看:我從您老那裡能學到點兒什麼?除了年紀比我大,大出來的,我看也活到狗肚子裡了。”
“你……你……反了你了,唐元,我扣你工資。”肖勁德被氣得吭哧吭哧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動不動就說扣工資的領導,只能說他能力水平低下。老肖,你說你也幹了不少年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我也是醉了。我的人事關係還在廠辦呢,你扣不了。就算是回到銷售科,諒你半分錢也不敢扣。趕緊的外面玩去,別跟我這兒當眼前花,膈應人!”擺擺手,像趕個蒼蠅。
湯圓兒,這幫人都是人才啊!一句一句的,真他孃的給力。朱德雄、寧軍和高亞樓同時有了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