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支琴絃,每一支都是絕殺。若是常人,怕是早已死了四次。而皇甫無雙,竟然輕易的躲過了三支,最後一支,雖然沒有躲過,卻是避開了要害,只受了一點輕傷。
花著雨的刺殺,皇甫無雙的躲避,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席間人皆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次盛宴,兩次刺殺。
最令人驚詫的是,在他們的眼裡,以前弄鷹鬥狗不學無術的皇甫無雙,竟然有如此高的武藝,怎不令他們震驚萬分。
“護駕!捉拿刺客!”皇甫無雙的侍衛衝了上來,將皇甫無雙團團護在中間,其餘幾個向花著雨衝去。
“慢!”皇甫無雙冷聲喝道,側首望着凝立在大殿中央的花著雨,脣角勾起一抹璀璨的笑意,“過來,我的皇后!”
原本目瞪口呆的衆人,此時更加目瞪口呆,誰也沒料到,皇甫無雙會開口稱這個舞姬爲皇后。南朝難道要有兩個皇后?
花著雨聞言,一個淡淡地微笑噙上脣角,逆光望去,如同三月梨花乍然開放,冰雕玉琢,美不勝收,卻也冷極,寒極。
“皇后?皇甫無雙,你還是看看你的傷口吧!”她懶懶說道。
皇甫無雙低眸,將肋間的琴絃拔了下來。
細如銀針的琴絃,若是刺在他眉心或者咽喉處,的確會要了他的命。但是刺在他肋間,根本沒什麼威脅,甚至連鮮血都只是滲出了幾滴。
只是,當皇甫無雙將琴絃拔出來時,黑眸乍然眯起,因爲那琴絃上,沾滿了黑色的血!
皇甫無雙捏着琴絃,怔怔地看了好久,他記得她明明失去了內力,卻爲何忽然之間又恢復了,而且,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她居然用毒!
“你……竟然用毒?”皇甫無雙舉着細細的沾滿了黑色的琴絃,挑眉看她。
花著雨抱着沒有了琴絃的琵琶,靜靜立在大殿內,玉肌凝雪,長髮墨黑,如火紅衣臨風飄舉,一身奪魄光彩,迫人慾窒。清眸微微眯起,脣角漾起似笑非笑,“我知道很難殺得了你,所以,纔在方纔彈琴時在琴絃上淬了毒。方纔你已經動了內力,這種毒已經滲入血液,你如果再動,恐怕就會滲入到五臟六腑了。”
身後一衆侍衛大驚,慌忙扶住皇甫無雙,皇甫無雙只覺得一陣眩暈朝着他襲了過來,他皺眉道:“將她押到朕的寢殿,命人速速去傳葉太醫!”
丹泓快步衝了過去,朝着御林軍們冷喝道:“你們不能抓她!”
花著雨含笑着回首對丹泓道:“我不會有事的,你速速隨着你大哥離開這裡!”她側首瞥了一眼隨後而來的蕭胤,語氣輕淡地說道,“她就交給你了!”
他們這一對兄妹終於團聚,她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她之所以讓丹泓代嫁,就是爲了讓蕭胤在羣臣面前認了丹泓,還姬鳳離一個清白。如今,此間事了,她知道,蕭胤會帶丹泓走的。
“我不走!”丹泓固執地說道。
花著雨揚眉一笑道:“你沒聽皇上說,要押我到寢殿嗎,又不是大牢,我不會有事!”幾名內侍走上前來,花著雨含笑冷冷睥睨着他們,緩步隨之跨出殿門。
殿外的夜空風起雲涌,一輪皓月自散開的雲霧之後徐徐現出耀目的光華,花著雨漫步而出,冷風襲來,紅衣飄展,無盡倨傲,匯於一身。
席間一聲輕笑響起,一道人影忽從席間緩步踱出,“本王子不懂南朝的律法,不過,這樣的刺客,不是該押到大牢,何以要押到皇上的寢殿之中?”淡淡的語氣,可是分明伴着一股凜寒之氣撲來。
花著雨側首,見說話之人是月氏國的小王子。這個小王子話很少,此刻花著雨聽到他開口,嗓音倒是陌生,只是說話的語氣,讓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快步走到殿前,髮髻上華美的明珠在燈光下投下淺淺的暗影,輕輕晃過他面上妖冶的面具,襯得眸底波光重影,情緒叢生。
皇甫無雙無力地揮了揮手,喘息着說道:“納蘭小王子,你有所不知。她不是刺客,她是朕的皇后。朕的皇后生性頑劣,之前和朕鬧了些小別扭,所以,她就讓北帝的皇妹代嫁。現在她在和朕鬧着玩,朕怎麼能把自己的皇后關到大牢裡呢!”
“原來如此!”月氏國小王子寒眸微眯,不動聲色地掃過皇甫無雙,眸底深處分明含了殺意,似裹了冰雪劍刃,冰冷徹骨,“皇上待皇后娘娘如此情深,倒是羨煞旁人。納蘭祝皇上和皇后伉儷情深。”他輕拂衣裳襟下襬,緩緩落座,一抹淡笑再度浮現脣角,修長如玉的指節拈起面前玉杯優雅舉向御座,舉起手中酒杯,仰面一飲而盡,姿態行雲流水,又凌厲瀟灑。
“你們慢用,朕先去驅毒!”皇甫無雙緩緩說道,幾個侍衛擁簇着皇甫無雙從康寧殿內緩緩離去,歌舞聲又起,婉轉的絲竹管絃聲立時悠悠迴盪在殿內。
眼望着皇甫無雙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殿內,姬鳳離手中的玉杯慢慢收緊,忽然一聲崩裂,酒盞碎裂。
“洛。。。。。。你怎麼樣?”納蘭雪在他耳畔低聲問道。
“納蘭,你說他們是鬧着玩嗎?”他眯眼沉聲問道,眸間一片驚痛。
納蘭雪搖了搖頭,道:“看着不像,不過,她爲何心甘情願被帶走,我有些不解!”
“我也不解!”姬鳳離緩緩張開手,修長的手掌內,滿是鮮血淋漓。可是這一點痛,根本就不及他心頭的萬分之一。因爲他終於想到了她,可能是誰?又爲何要恨他!
“納蘭,我們要提前行動了!”他淡淡說道,長眸深處隱有火焰在跳躍。
皇甫無雙的寢殿花著雨並不陌生, 那些內侍將她帶到這裡後,便躬身退了出去。不一會兒,皇甫無雙便乘着龍攆被了進來,他整個人已經陷入昏迷。侍衛將她攙到牀榻上躺下,葉太醫已經被請了過來,尾隨着快步到了寢殿內。
葉太醫,名葉榮華,他還有個兄弟叫葉富貴。兄弟兩人同爲宮中太醫,只是,多年前,弟弟葉富貴不知因何辭去了宮中太醫之職,自此在朝野中消失。哥哥葉榮華依然留在宮中,深得炎帝寵信。只是,自從炎帝病重後,葉榮華便潛心爲炎帝一人治病,宮中其他人的病症,自有其他太醫診治。
這是花著雨前段時日見到葉太醫後,派人打聽到有關葉榮華太醫的底細。
此刻,她瞧着葉太醫爲皇甫無雙診脈,瞧着他爲皇甫無雙運功逼毒,瞧着他緩緩轉身,朝着他悠悠望來。
那張橘子皮一樣老態的臉上,一雙黑眸不再渾濁,而是精光四射,犀利如電。
她忽然勾脣笑了起來。
上一次,她派康去梁州查看了他的墓穴,知悉那個死去的花穆根本就不是他。她懷疑他就在宮中,但是,他卻久不出現。
她只有刺殺皇甫無雙,因爲她斷定,他就是皇甫無雙背後的那個人。皇甫無雙一旦危險,他一定會出面的。但是,她卻沒想到,他竟然是那個葉太醫。
當初在軍營,她但凡受了嚴重的需要診脈的傷勢,都並非泰爲她治傷,而是派指定的軍醫爲。她傷勢嚴重之時,一般都是昏迷,一直以爲是寧軍醫爲她診脈,可寧軍醫卻似乎並不知她是女子。如今想來,那恐怕不是寧軍醫,而是他吧!
原來,他的醫術竟然如此之高,就算在宮裡做太醫也綽綽有餘。
“雨兒啊!”花穆將臉上滿布皺皺的易容摘了下來,一張俊臉而略帶皺紋的臉出現在花著雨面前。長久的帶着那一張假面,臉上已不復戰場上的粗糙黑沉。
其實,要易容成葉榮華的模樣,很容易,因爲他爲人孤僻,因爲他臉上滿是皺紋,因爲他是駝背,鮮少和人對視。所以,被拆穿的可能性很小,而那個真正的葉榮華恐怕已不在這個人世了吧!
她望着多日不見的爹爹,心中卻沒有驚喜,有的,只是冷。她從未料到,一生忠勇的爹爹,卻原來真的是有所謀略。
她曾經懷疑過他,但是她一直都希望那只是自己的懷疑,不是真的。可是,當事情真的證實了時,她還是震驚不已。
他到底是要什麼?要這個南朝,還是要這個天下?
“你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花穆慈愛在望了花著雨一眼,回身坐到一側的椅子上,緩緩說道。
“錦色,是你從十幾年前就放在我身邊的棋子,是吧?當日和親,你明知道是個陷阱,卻還是要無雙求了炎帝,派了我去。爲了怕我逃離,所以你事先封了我的內功,你猶自不放心,還秘密透露我有武功的事情,讓炎帝賜了我一杯毒酒。對不對?”
“在連玉山,你是知道炎帝會派人劫殺我們的,所以,你才讓錦色代爲死去,讓她到了姬鳳離的身邊,並且給錦色安了一個北朝公主的身份,就爲了有朝一日整倒姬鳳離。”
“丹泓,她其實是北朝公主,你原本是要她去的,可是,她對我一片癡心,所以,你才讓她和錦色調換了任務,利用她對我的癡心,到宮中去做了康帝的嬪妃。丹泓偷出來的那一封說是姬鳳離陷害你的密信,其實,是你捏造的吧?”
“你猜的不錯,都是事實!”花穆執起玉案上的茶盞,慢慢品了一口茶,淡淡說道。
“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爲何要幫他?”花著雨指着躺在牀榻上的皇甫無雙冷冷問道。
他在暗中襄助皇甫無雙,而她,則在明處襄助皇甫無雙。他們父女將皇甫無雙推到皇帝之位,卻是爲了什麼?
“因爲,只有他才配坐這個天下!”花穆悠悠地品了一口茶,冷冷說道。
“他?爲什麼只有他?”花著雨失笑問道。
“因爲他不姓皇甫!”花穆放下茶盞,眸光凌厲地說道。
“不姓皇甫?”花著雨失聲問道,她回眸瞥去,只見皇甫無雙閉着眼靜靜躺在牀榻上,天青色衣襬繡着九龍騰天的圖樣,墨發披散,脣上的烏青已經漸退,但顯然還沒有從毒法昏迷中醒過來,“那。。。。。。他姓什麼?”
“日後我會告訴你的,雨兒!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后。”花穆將茶盞向桌上一丟,緩緩說道。